端午的印记

记得小时候的端午节极有仪式感，节前几日，家家户户灶间便弥漫开苇叶的清香，那是开始煮粽子了。

将刚采下的苇叶洗净，在开水里煮一下放入大盆里，再注入清水浸泡，待叶脉渐渐柔软舒展，就可以包粽子了。

几片苇叶在手中巧妙交叠，铺展成一个小小的漏斗，糯米、赤豆、红枣等纷纷落入其中，接着手指如梭，苇叶被翻折缠绕，最后用细细的绳子紧紧捆扎结实。

一个个棱角分明、精致玲珑的粽子，如同无数沉甸甸的绿色小包裹，安安静静堆叠于箩筐之中。这些粽子，青翠欲滴，棱角分明，带着倔强的骨架，裹着初夏的清香。

粽子在锅里蒸煮时，人们又忙着将菖蒲和艾草捆扎成一束束。艾草独特的药草气息混着菖蒲的微辛，在屋里盘旋缭绕。老人们说，艾草驱邪避毒，菖蒲叶似利剑，能斩尽所有不祥。把成束的菖蒲艾草挂上门楣或插在屋檐下，郑重其事，仿佛悬起一道抵御所有污浊与病邪的符咒。

端午节年年循环往复，而时光流逝却已冲淡了往日的诸多痕迹，现在每逢端午，超市里的粽子五花八门，包装精美，堆得琳琅满目。那流水线上下来的粽子，用其他叶子代替了苇叶，已品不出当年苇叶清香混着柴火气息的滋味。

售卖的艾草菖蒲，被封装成整齐的装饰品，多了几分精致，却少了田野间的质朴。

童年端午所刻下的印记，早已深埋心田，年年会自然萌发，这些记忆的碎片，已在心中沉淀凝结，成为生命河床里最坚硬的基石。

岁月奔流不息，习俗或许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改变形貌，而某些根脉却始终深植于内心幽微之处。

即使形式渐行渐远，那些被节日唤醒的集体记忆与情感，如艾草熏入老房的微香，早已潜入人们精神殿堂的每一根木纹，它们沉默，却永恒地守护着一种无形的秩序。

端午的纹路，早已刻进骨血，成为时间冲不走的河床，纵使尘世喧嚣淹没旧俗的形迹，生命深处那束驱邪的艾草，依然年年在灵魂门楣上静悬，于无声处，默然替我们抵挡着岁月的荒芜。

如今，赛龙舟依然是南方端午的重头戏，龙首昂扬向天，显出几分威严姿态，河岸两边早已人山人海，喧声鼎沸，擂鼓声轰然响起，粗犷有力。

鼓点越来越急，船上的人们随着鼓声节奏奋力划桨，动作整齐划一，臂膀上肌肉虬结，汗珠在阳光下闪亮滚动。

船桨整齐地劈开水面，激起白浪翻涌，龙舟如箭矢离弦，疾射向前，两岸的呐喊助威之声如潮水般汹涌，声浪高过了水浪，直冲云霄之上。

那鼓点仿佛是大地的心跳，催促着整条江河沸腾起来，桨叶击碎水波，仿佛在奋力击碎漫长岁月沉积下来的沉闷滞重。

夜色深沉下来，江河也安静了，岸边插着几支残香，轻烟袅袅升腾，在夜色里如缕缕游魂。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呼唤“屈子有灵，魂兮归来。”江河水面暗沉，唯有水声呜咽流淌，仿佛千年流不尽的幽怨，也似时间深处传来的吟唱，那是《离骚》亘古未变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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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