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年前的今天，雷峰塔倒了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五日，雷峰塔遽然倒塌，成为当时重要之社会文化事件。新旧文坛围绕塔圮之书写绵延十数年不绝，无数名流耆宿图绘吟咏。今日，适值雷峰塔倒一百〇一周年，谨以本季顾麟士当年写〈雷峰夕照〉纪念。

雷峰塔旧影

雷峰塔始建于北宋初年，乃吴越王钱俶为供奉佛舍利而建，初名「皇妃塔」，以缅怀妃嫔孙氏，并感念宋廷追谥其为「皇妃」之恩典，因塔位于夕照山雷峰顶，世称「雷峰塔」。千载以降，屡罹兵燹，几经损毁，几经修缮，始终岿然屹立。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五日午后，雷峰塔遽然倒塌，时值社会剧变，动乱频发之际，塔毁之事，顿引哗然。

1924年10月7日〈社会日报〉刊载〈西湖雷峰塔崩屺记〉

「当时我在湖心泛舟，突然看到成群的鸟儿自塔中飞出，绕塔盘旋，几秒后，塔顶开始冒出灰烟，高达数尺，顷刻间塔身的上半部分如被劈成两半，向两侧外翻，外翻了大约一秒，两半又随即合拢，从塔顶部分向塔心陷塌。一时间黄雾迷天，殷雷震地。」

—书画家、鉴藏家朱孔阳目击雷峰塔倒塌

俞平伯致顾颉刚函，述雷峰塔圮后所见，载于一九二四年1541期〈北京大学日刊〉

「我当时正在湖楼（今楼外楼旁之俞楼）和人下棋，突然听到家人大喊，塔倒了塔倒了，急忙跑到栏杆旁眺望，只见黄色烟尘直冲上天，对面的塔已经坍塌。倒掉时的声音我听着不是很大，大概是逆风的缘故。我没有亲眼看到倒塔的瞬间，十分遗憾，家里人好多都看到了。然后就看到因为浙江战事，平日已经不太有人的湖上，百艇齐发，所有停在湖滨的手划船一齐开往南屏山方向，俨然有万人空巷的感觉。我当然也出发了，我到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从小路爬上夕照山上，只见无数砖石散落垒成了一垄一垄的土堆。废墟上全是人，都在捡塔砖回去。塔砖很大，上面有字的砖一时很难找到。我只捡到一块没有字的残品，砖块中间有横贯的孔洞，拿来做砚台用不错。」

—俞平伯回忆亲历雷峰塔倒

塔倒之后，新旧文坛围绕塔圮之书写绵延十数年不绝，尤以遗老群体响应最著，鲁迅亦曾两论雷峰塔之倒掉。塔圮之初，陈曾寿、周大辅等耆宿名士即竞相搜求塔中所出经卷、残砖，并以之为题，图咏唱和，凭吊遗迹，参与者既广，且成南北文人遥相呼应之盛况，传世遗物颇夥。张大千、王云、陈曾寿等名家，皆曾为雷峰塔写照。

突然倾倒后之雷峰塔，刊于一九二四年十月五日〈时报图画〉

一九二四年冬至，顾麟士以细笔绘雷峰夕照之景，浅绛设色，与雷峰塔旧影几无二致，群鸦绕塔盘旋，或源于目击塔倒者「栖鸟悉飞散」之说。自一九二四年冬至三三年，八位寓目者陆续题于画心、裱边，蔚为可观，其中既有陈曾寿、郑孝胥等前清遗老，吴昌硕、王梦白等书画名家，亦见黄浚、陈其采等民国官员。诸人无不藉塔抒怀，咏古伤今，寄托历史兴亡之慨。尤堪玩味者，按旧历，雷峰塔坍圮之日，恰逢孔子诞辰，遂使之超越单纯古迹湮灭之意义，更暗含文化崩坏之精神隐喻。

LOT 2683

顾麟士　雷峰夕照

设色纸本　立轴　一九二四年作

吴昌硕、黄浚、陈曾寿等题识

63.7 x 25.6 公分

估价：60,000 - 100,000 港元

款识

寂莫南山路，雷峰今在无。凭将一枝笔，写出影模黏。塔影空追忆，荆榛冷故墟。钟声共凄咽，夕照入诗余。廿载西湖客，奔波岂为名。南屏最相忆，日落晚鸦惊。钱俶真多事，陁罗照眼青。那知砖塔里，八万四千经。甲子长至后三日，为王妃塔写影并口号截句四章，以志兴感，元和顾麟士。

题识

〈吴昌硕〉雷丰遗迹。麟士先生妙笔，读竟题之，甲子冬，吴昌硕年八十有一。

〈郑曼青〉塔圮看残照，兴悲八百年。披图休更问，湖水作桑田。庚午六月，郑岳。

〈郑孝胥〉观夕照者必称雷峰，雷峰有尽而夕照无尽也，神之不灭，岂待形而存乎？乙丑春月，孝胥。

〈黄浚〉雷峰颓照晚苍苍，零落如今九见霜。谁道伤心不能得，便凭一角写悲凉。秋岳黄浚。壬申十月。

〈陈曾寿〉云缝铺金，霞边起鹜，十年魂梦凭依处。人天一例孤标，蜕身何苦诸天去。荒地栖烟，寒山无语，残红一片伤心树。向来凄黯送黄昏，只今凄黯都无㩀。踏莎行。陈曾寿。

〈王梦白〉武林遗迹话雷峰，世事浮沉不可踪。回忆夕阳斜照里，萧萧古寺一声钟。壬申秋暮，王梦白题于海上。

〈吴夔厂〉南屏山色郁青苍，塔圮钟沈梵呗荒。留得麟士图画在，人间依旧见斜阳。夔厂。

〈陈其采〉吾乡西子湖，山水最清绝。南北两浮屠，隔湖相对列。雷峰蟠茹螺，保俶耸如笔。吞吐晚霞明，洗沐朝暾洁。屹然一千年，沧桑已惯阅。岂期元二灾，甲子遭杌陧。雷峰若有灵，一旦忽倾折。披图动乡心，往事不忍说。感时怀旧游，如听寒泉咽。塔影久销沉，夕阳自明灭。癸酉春日，陈其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