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秋来，今生迟爱

迟暮影孤单，旧盟风中散。

月落空阶冷，徒对落花潸。———题记

梧桐叶又落满了那条长街，像那年深秋你转身时，我没能说出口的哽咽。

风卷着碎金似的阳光掠过我的肩头，恍惚间又看见你站在公交站台的身影，白衬衫被秋意染得单薄，手里攥着那本我借了半载的诗集，页脚折着我标过的那句“爱是猝不及防的阵雨”。

那时，总以为日子长着呢，长到可以把“喜欢”酿成陈酒，等某个蝉鸣聒噪的夏夜，借着三分醉意说给你听，却忘了时光是最不经等的信使，它把你的车票递到我面前时，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藏了三个月的情书塞进你的课桌。

你说，要去南方读大学，那里的冬天没有雪，我却在心里数着，我们之间隔着多少场未下的雨。

后来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橡皮筋，一头拴着我日渐模糊的窗景，一头系着你朋友圈里的碧海蓝天，我学会在地图上丈量两座城市的距离，用经纬度计算时差，却算不出你照片里笑得那样灿烂时，身边有没有人像我一样，会注意到你说话时总爱轻咬下唇，有次深夜刷到你说“突然想吃巷口的糖炒栗子”，我披了件外套就冲出家门，站在那家早已关张的老店前，才想起我们都已不是放学就能绕路买零食的年纪。

再次重逢是在三年后的同学会，那天你穿了件驼色大衣，头发剪短了，眼角多了几道温柔的纹路，你笑着说“好久不见”，我却盯着你无名指上的戒指发愣，那道反光刺得我眼眶发烫，席间有人起哄问起当年的事，你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说“那时候太年轻，好多话没来得及说”，我低下头喝了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才惊觉那些没说出口的字句，早已在心底长成了参天的树，根系盘错，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密密麻麻的疼。

你说后来去过我常去的那家书店，在我曾坐过的窗边看到一本摊开的书，页边写着“等你的季节，风都是甜的”。你说那字迹像我的，我却不敢告诉你，那是我留了无数次的记号，总盼着你某天能偶然撞见，就像那年的春天，我在你自行车筐里放了朵白海棠，却在你发现时，慌忙说是风吹落的；就像你生日那天，我在你课桌里塞了盒巧克力，却让同桌说是他买多了。

那天散场时，你说要送我回家，走到巷口那棵老槐树下，你忽然停下脚步，说“其实当年……”话音被一阵夜风吹散，我抬头看见你眼里的光，像极了多年前那个晚自习后，你替我挡开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时，眼里闪烁的星星，可有些话一旦错过了季节，就再也结不出果实，就像那年夏天我没敢接的伞，后来淋了整季的雨。

你转身的瞬间，我终于说出那句迟到太久的“我爱过你”，声音轻得像片飘落的叶，你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说“天凉了，早点回去吧”，我站在原地看着你的背影融进夜色，才明白有些爱注定是趟晚点的列车，等它终于到站时，站台早已空无一人。

如今，巷口的海棠又开了，粉白的花瓣落满青石板路，像极了那年你给我写的信，字迹清秀，却终究没能说尽藏在字里行间的温柔，风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带着远处传来的汽笛声，恍惚间又听见你说“等下一个春天，我们去看海吧”，可春去秋来，海始终在远方，你也一样。

原来，迟到的爱，就像握不住的沙，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没赴约的晚霞，终究在岁月里酿成了一杯苦茶，每次想起，都带着回甘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