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笔记427 ：左派的失败如何助推欧洲走向二战？

1、1914-1918年的一战让欧洲人对战争谈虎色变，可短短一代人后，20世纪30年代末，战争阴云再次笼罩欧洲。与一战时各国“梦游”卷入不同，这次纳粹德国的侵略野心昭然若揭，留给欧洲的选择只剩两个：要么奋起反抗，要么沦为纳粹统治下的附庸。西方民主国家却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对德国步步退让，可“通往地狱之路往往由良好意愿铺就”，他们的妥协非但没换来和平，反而让希特勒像贪婪的勒索者般得寸进尺，各国虽惧怕战争，却不得不加紧备战，战争的齿轮已悄然转动。

2、德国左派的衰落为纳粹扩张扫清了重要障碍。大萧条期间，德国左派势力受挫，1933年希特勒上台后，左派更是被彻底粉碎。社会民主党和共产党本是反对军国主义的重要力量，他们早早就预见到军国主义会将德国拖入战争泥潭。若左派未被摧毁、德国民主得以存续，欧洲爆发二战的可能性会大幅降低。可现实是，左派的消亡让德国民族—保守主义精英支持的强硬外交政策得以推行，成为希特勒冒险扩张的工具，也为欧洲战火埋下隐患。

3、德国左派的失败并非个例，而是整个欧洲左派大规模溃败的缩影。到1935年，除苏联外，欧洲多数国家的左派都孱弱不堪。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社会民主党虽在政府中占一席之地，但这些国家在国际格局中分量微弱。其他国家的右派势力则异常强大，且有军队、警察和侦查机关做后盾。20世纪30年代中期，欧洲多数国家陷入镇压型民族主义政权统治，有的是反革命保守政权，有的是彻头彻尾的法西斯政权，左派在这些国家备受迫害，几乎没有发声空间。

4、欧洲左派的溃败，根源在于内部分裂与外部排斥的双重打击。社会民主党与共产党的分歧堪称致命，即便奥地利左派实现了团结，也未能逃脱失败命运。共产党内部同样矛盾重重，部分派别还受苏联利益主导，难以形成统一力量。同时，欧洲社会中上层阶级、部分农民和工人，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心存鄙夷，对共产主义更是恐惧至极。民族主义号召全体社会成员，而左派却侧重维护产业工人阶级利益，“无产阶级专政”的目标让多数民众担忧自身利益受损，最终选择远离左派。

5、对左派的过度恐惧，在当时的欧洲形成了一种扭曲的社会心态。这种恐惧与左派的实际力量严重不符，可左派极端分子煽动阶级仇恨的口号、苏联传来的负面消息，再加上反社会主义的右翼报刊掌控舆论话语权，让大量欧洲人选择信任那些宣称能维持“秩序”、捍卫国家整体利益的势力。他们宁愿放弃多元的政治选择，也要避免所谓的“左派威胁”，却没意识到，这种对“秩序”的盲目追求，反而为法西斯势力的崛起提供了土壤，让欧洲一步步偏离和平轨道。

6、1936年法国人民阵线的选举胜利，曾给低迷的欧洲左派带来一丝曙光。这年5月，社会党、共产党和激进党组成的人民阵线，在议会选举中斩获376席，远超右派的222席。犹太作家马内斯·施佩贝尔回忆，这场胜利对他们而言，不仅是政治上的成功，更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压抑的空气，“全民友爱从来没有像在1936年5月间那么伸手可及”，人们聚集在广场上，高呼着对正义与自由的向往，以为无需暴力革命就能实现理想。可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被法国根深蒂固的社会分裂击碎。

7、人民阵线的胜利看似辉煌，实则暗藏危机。它仅获得37.3%的选票，比右派的35.9%仅多一点。更关键的是，左派内部的力量变化加剧了右派敌意：作为共和国中坚的激进党席位减少，社会党席位略有增加，而最让右派忌惮的共产党，席位从10席飙升至72席。右派对人民阵线领导人莱昂·布卢姆的攻击极为恶毒，1936年2月他遭民族主义暴徒殴打，极右组织领导人甚至叫嚣要“从背后射杀他”。法国的意识形态两极化不仅没缓解，反而因这次选举变得更加尖锐。

8、法国共产党的崛起，与共产国际战略的急转弯密切相关。1934年6月，共产国际突然放弃将社会民主党斥为“社会法西斯分子”的主张，这一转变被莱昂·布卢姆形容为“像戏台上换布景一样”。随着希特勒势力壮大，共产国际调整欧洲战略，主张与“资产阶级”国家合作维护集体安全，鼓励各国共产党与社会党、“资产阶级”政党组建“人民阵线”遏制法西斯。1935年夏，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正式确认这一政策。在法国，基层工会率先呼吁建立反法西斯联盟，随后得到法国共产党响应，1935年秋，激进党、社会党与共产党携手，人民阵线正式成立。

9、人民阵线上台后推出一系列改革措施，却很快陷入困境。它承诺推进公共工程、缩短工作周、建立社保体系、取缔准军事组织，还提出改革法兰西银行管理模式，但避免提及可能引发中产阶级恐慌的激进政策。布卢姆成为法国首位社会党总理和犹太裔总理，新政府尚未履职，法国就爆发史上最大规模罢工潮，近200万工人参与罢工、占领工厂。雇主最终让步，工人获得组织工会、集体谈判等权利，40小时工作周和带薪休假也成为法律。可罢工潮也引发中产阶级对“秩序崩坏”的担忧，政治两极化进一步加深。

10、短暂的改革热情褪去后，人民阵线政府的难题接踵而至。国际市场的压力、法郎不贬值的错误承诺，让政府举步维艰。大企业将投资转移海外，40小时工作周推高成本引发通胀，法郎和黄金储备持续承压。1936年9月，法郎被迫贬值1/3，可困境仍未缓解，民众对政府的支持率骤降。1937年6月，参议院拒绝授予布卢姆处理金融问题的紧急权力，他无奈辞职。继任的肖当政府转向保守，暂停社会改革，却依旧无法解决经济难题。1938年3月布卢姆短暂复职，可奥地利被德国吞并的国际局势，让法国无暇继续国内改革，仅26天后他再次下台，法国政治彻底转向右倾保守。

11、人民阵线从诞生起就注定根基不稳，它是不同意识形态力量为对抗法西斯被迫达成的妥协。共产党期待的革命方案因仅获15%民众支持无法推行，激进党代表的中产阶级坚决反对损害自身财产的政策，社会党则在中间艰难平衡。即便如此温和的改革，也遭到多数民众反对、大企业抵制和国际市场冲击。社会党与共产党的矛盾也不断激化，苏联负面消息和斯大林式公审的报道，加深了社会党对共产党的反感，而警察镇压共产党示威者的事件，更让两党裂痕难以弥合，这个脆弱的联盟最终在内外压力下走向瓦解。

12、西班牙内战的爆发，让欧洲左派的困境雪上加霜。1931年成立的西班牙第二共和国，从一开始就遭到右派敌视。1936年2月，左派组成的人民阵线在选举中获胜，可内部很快分裂，政府无力掌控局势，农民占领庄园、工人罢工、教堂被焚烧，社会秩序陷入混乱。7月，佛朗哥等军方将领发动叛乱，西班牙内战爆发。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迅速为佛朗哥提供武器援助，而西方民主国家却签署《不干预协定》，对西班牙共和国见死不救。尽管3万多国志愿者组成国际纵队支援共和国，可实力悬殊下，1939年3月马德里沦陷，佛朗哥建立独裁政权，西班牙左派遭遇毁灭性打击，也让欧洲反法西斯力量遭受重创，二战的阴影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