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听雨录

暮色如同融化的焦糖，顺着钱塘江堤缓缓流淌。我握紧方向盘，指腹摩挲着皮革温润的纹路，后视镜里秀玲探出车窗外的身影被夕阳拉长，晚风卷着她的发丝，在漫天霞色里织就细碎的金网。导航提示音第三次响起时，铅灰色的云层已经压到了芦苇荡上方，细密的雨丝穿透暮色，在车灯前织出朦胧的纱帐。

第一滴雨落在车顶时，秀玲正踮着脚往橱柜里塞最后一包茉莉酥。瓷勺磕在杯沿的清响与雨声交织，房车暖黄的光晕里，她脖颈后的碎发沾着水汽，像被露水浸润的茉莉花瓣。我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触到的温度比咖啡杯沿还要温热。

骤雨突至的瞬间，白居易的诗句如惊飞的白鹭掠过心头。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竟真似琵琶弦上迸溅的玉珠。秀玲忽然转身扑进我怀里，发梢的茉莉香混着雨水的腥甜，在狭小的空间里酿成微醺的氛围。她仰起脸时，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原来古人没骗人。"

雨声渐渐有了层次。急雨敲打金属车顶的轰鸣是激昂的前奏，雨丝掠过芦苇丛的沙沙声像温柔的副歌，远处江面传来的滴答声，则成了若隐若现的和声。我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呼吸起伏与雨声的共振。秀玲的声音裹着热气落在耳畔，说起白天路过的老茶馆——竹椅上摇晃的老人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故事，铜壶嘴蒸腾的白雾中浮沉着岁月，还有柜台后泛黄的《海宁潮志》，扉页上的墨迹被时光晕染成了淡褐色。

"你说，"她忽然撑起身子，眼尾泛着水光，"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别人旅途中的风景？"车窗外的雨幕将世界切割成流动的光斑，我看见她瞳孔里晃动着无数个小小的我。俯身吻去她睫毛上的水珠时，尝到了比江水更咸涩的温柔。那些蛰伏在心底的承诺，随着雨声的节奏，化作落在她发间的绵长叹息。

子夜时分，雨势渐歇。秀玲蜷在我臂弯里，呼吸轻缓得像退潮后的江面。推开车门的刹那，潮湿的江风裹挟着月光扑面而来，远处渔村的灯火在薄雾中明明灭灭，恍若坠入人间的星辰。我低头凝视她被雨水浸润过的侧脸，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听见自己的心跳正与江水涨潮的声音悄然重合。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让移动的房车成了停泊爱意的港湾，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江南的雨幕里写下第一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