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循吏骆应炳的宦海浮沉与文教人生

清朝循吏骆应炳的宦海浮沉与文教人生

桂孝树

一、耕读世家的少年才俊(1764—1785):寒门逆袭的初始轨迹

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 年),骆应炳生于九江府德化县一耕读之家。其父祖虽无功名,却秉承 “耕读传家” 之志,家中藏书虽简,却不乏《四书》《史记》等经典。幼年的骆应炳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资:5 岁启蒙,授读《三字经》《千字文》过目成诵,7 岁能背《唐诗三百首》,9 岁通读《论语》《孟子》,且能以浅白文字述其大义,乡邻称其 “神童”。


少年时代的骆应炳,在严苛的私塾教育中度过。每日鸡鸣即起,晨读经史,午习八股,夜临碑帖。其师曾评:“此子笔法刚健,文气清雄,异日必成大器。”16 岁时,他首次参加童子试,因文章 “不拘泥于时文程式,而自有古朴之风”,竟被主考官批为 “不合规训”,名落孙山。此次挫折并未消磨其志,反而促使他深入钻研科举范式,同时广涉诸子百家,为日后的学术积淀埋下伏笔。


乾隆四十九年(1784 年),20 岁的骆应炳再赴童子试,以县试第一、府试第二的成绩成为秀才,轰动乡里。时人评其八股文 “如老吏断案,字句间见雷霆之威;又如幽人独往,篇末显冲淡之致”,足见其已在程式化写作中融入个人风格。次年,他娶同县黄氏为妻,黄氏出自书香门第,“性淑慧,通文墨”,婚后持家有道,成为骆应炳人生路上的重要支撑。

二、科场挣扎与塾师岁月(1786—1804):困守下的破局之路

秀才身份虽为骆应炳打开了科举进阶之门,却也成为他长达 18 年困顿的起点。从 22 岁至 40 岁,他七次参加乡试,均铩羽而归。其间,为贴补家用,他在德化县城及周边乡镇设馆授徒,“束脩微薄,仅足糊口”,却因治学严谨、循循善诱,声名渐起。


在塾师生涯中,骆应炳形成了独特的教育理念:他反对单纯以科举为目标的 “填鸭式教学”,常对弟子说:“八股者,敲门砖也;若欲立世,须先通经史、明义理。” 他要求弟子每日晨读《资治通鉴》选段,午间练习书法,晚间则以 “经史疑义” 为题展开讨论。这种 “通才式” 培养模式,竟造就了多位杰出弟子:如嘉庆十八年(1813 年)进士周启元,官至江南道监察御史,以刚直敢谏闻名;又如学者陈维垣,著有《九江府志补正》,成为地方史研究重镇。


困守科场的岁月里,骆应炳并未放弃自我提升。他遍访九江藏书之家,手抄《二十四史》《昭明文选》等典籍,于经史之外,兼修诗赋、书画。其书法初摹颜真卿,后融入米芾笔意,形成 “雄浑中见秀逸” 的风格;绘画则擅长山水,喜以 “荒寒之境” 抒怀,时人评其画 “墨痕如铁,笔底有烟霞气”。这些艺术修养,日后成为他官场之外的精神寄托。

三、宦海初航:从七品县令到赈灾能吏(1805—1820):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嘉庆九年(1804 年),40 岁的骆应炳终于在乡试中脱颖而出,以江西第 17 名中举。次年春闱,他再接再厉,考中乙丑科进士,分发山东任知县。这一转折,标志着其人生从 “困守乡野” 走向 “治国平天下” 的实践。

(一)宰县三城:循吏的治理之道

(二)典试山东与赈灾奇遇(1819 年)

嘉庆二十四年(1819 年),骆应炳被派充山东乡试同考官。他秉持 “唯才是举” 原则,在阅卷中力荐多篇 “不循常格却见识卓绝” 的文章,其中考生李毓昌的策论《论河工弊政》,直指黄河治理中的贪腐问题,骆应炳拍案称:“此乃经世之文!” 遂将其拔为头名。李毓昌后成进士,官至江苏山阳县知县,以清廉刚正著称,此为后话。


典试结束后,骆应炳回任东阿知县,恰逢河南武陟县黄河决口,洪水倒灌山东,东阿首当其冲。他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开仓放粮、搭建流民安置棚、组织船只营救被困村民。为确保赈济物资直达灾民手中,他 “亲乘小舟,遍历各村”,甚至在船上支起炉灶,现场制作馒头分发给饥民。时人记载:“公衣履尽湿,面有菜色,犹大呼‘勿慌!粮至!’” 此次赈灾,骆应炳以 “零贪腐、全活人” 的成效,成为山东官场的标杆。

四、宦海沉浮:虚衔加身与挂冠而去(1820 年):理想主义的幻灭

嘉庆朝后期,吏治腐败日甚,和珅余党虽被清除,但官僚体系的惰性与贪墨之风已成积弊。骆应炳虽以清廉能干闻名,却因 “不事逢迎、不肯随俗”,十余年间始终困于知县任上。嘉庆帝虽两次赏赐其 “奉政大夫” 虚衔(正五品),并封其妻为 “宜人”,却未予实职擢升。


嘉庆二十五年(1820 年),骆应炳目睹同僚贪墨赈灾款而逍遥法外,深感 “宦海如沸鼎,非洁身自好者可容”,遂以 “风疾发作” 为由辞官。此时,他已在山东任职 15 年,“囊中空如洗,唯有诗书画卷数箱”,竟连返乡路费都不足,只得暂留济南,重操旧业,设馆授徒。这段 “无钱辞官” 的窘境,成为时人慨叹 “清官难作” 的典型案例。

五、归乡岁月:从书院山长到诗画耆宿(1821—1848):文化生命的绽放

道光元年(1821 年),骆应炳携家眷返回德化,结束了半生漂泊。归乡后,他筑 “长馀山房” 于庐山脚下,过起 “课孙教子、诗画自娱” 的生活。长馀山房虽简陋,却 “前临濂溪,后倚五老,窗外修竹千竿,案头典籍满架”,成为他晚年的精神家园。

(一)白鹿洞书院的杏坛遗响

道光三年(1823 年),广饶南九兵备道祝云溪久闻骆应炳之名,亲至德化,延请其主持白鹿洞书院讲席。白鹿洞书院为宋代理学重镇,骆应炳在此提出 “通经致用” 的教育理念,主张 “读圣贤书,须明圣贤心;明圣贤心,须做圣贤事”。他打破书院陈规,每月设 “时务论辩” 课,引导学生讨论漕运、盐政、河工等现实问题,并鼓励学生 “走出书斋,考察民生”。四年间,他培养弟子数百人,“皆以实学相砥砺,无空疏浮薄之气”,时称 “白鹿复振”。

(二)诗画人生与学术遗响

骆应炳的诗画在晚年臻于化境。其诗多写山水田园与民生疾苦,如《九江饥民行》云:“老翁卖孙哭声咽,少妇捐躯血泪流。犹有县官催赋急,鞭声如雨下田畴。” 以白描手法直刺社会现实;其画则喜作《寒江独钓图》《深山读书图》,笔下渔翁、隐士形象,实为其精神自况。书法方面,他晚年专攻隶书,临摹《张迁碑》《曹全碑》,形成 “古拙苍劲、气韵贯通” 的风格,求字者络绎不绝,时人以得其一幅为幸事。


晚年的骆应炳,虽生活清苦,却笔耕不辍,著有《长馀堂诗文集》《吏治备忘录》《书画杂论》等。其中《吏治备忘录》记录其 15 年为官心得,如 “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察吏如察病,标不如本” 等句,至今仍具启示意义。可惜因家贫无力刊刻,这些手稿大多散佚,仅《春风楼记》等数篇因收入地方志而得以保存。

六、终老与身后:一个传统士人的精神坐标(1848 年)

道光二十八年(1848 年),骆应炳病逝于长馀山房,享年 85 岁。临终前,他手书遗训:“毋慕荣华,毋忘耕读,毋欺百姓,毋负初心。” 乡人感其德,集资为其立碑,碑文曰:“公生也清,公逝也廉;公学也博,公行也贤。虽未居高位,却留清白在人间。”


骆应炳的一生,折射出清代中期士人 “科举入仕 — 宦海挣扎 — 文化归隐” 的典型轨迹。他既秉持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的儒家理想,又在现实困境中坚守清廉本色;既以八股文敲开仕途之门,又在诗书画中寻求精神超越。作为循吏,他以 “实心任事” 践行民本思想;作为文人,他以 “通经致用” 重塑书院风气。尽管其仕途未达显贵,却在地方治理与文化传承中留下深刻印记,成为那个时代 “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无愧于心” 的士人缩影。




骆应炳的故事,是一部清代基层官员的 “微缩史”,亦是一曲传统士人的 “理想悲歌”。在帝制晚期的官僚体系中,他如同一粒倔强的种子,在磐石缝里生根发芽,虽未长成参天大树,却以清芬之气,滋养了一方水土。他的为官之道、为学之方、为人之则,至今仍在九江故地流传,成为后人回望那个时代的一面棱镜。

展开阅读全文

更新时间:2025-05-01

标签:东阿   嘉庆   乡试   黄河   士人   知县   时人   科举   山东   清朝   书院   文教   人生   历史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