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4时许,收到谢湘微信:刘道玉校长于今日下午三时左右在武汉去世。我心头一恸。
其实我有精神准备。两个月前,有一个摄制组想采访刘校长,找我帮助。武汉大学毕业的谢湘长期为刘校长整理书信,我与她联系。她说,刘校长在医院重症监护,处于弥留之际,无法接受采访了。我知道,死神的阴影已经向他逼近,毕竟是92岁的老人。
晚上再打开手机,满屏都是对刘道玉的悼念。他的远行,应是国殇。这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中国大学的最后一抹理想之光,或许就此熄灭。
在中国,现代大学是西学东渐的产物,只有100多年的历史。20世纪,先后有过两度辉煌。
一度在民国,一批优秀的教育家,筚路蓝缕,让本土的大学跻身世界一流行列。他们中有梅贻琦、胡适、张伯苓、竺可桢、司徒雷登等,首屈一指的,是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面对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他呼倡思想自由,兼容并包,让北京大学革故鼎新,站到新文化运动前列,引领了一场席卷神州的思想文化启蒙。
又一度在80年代,一批优秀的教育家出掌大学,再现中兴气象。可惜的是,历史机遇太短暂,他们担任校长的时间都不长,北大丁石孙五年、华中师大章开沅六年、深圳大学罗征启四年,中国政法大学江平只有两年。武大校长刘道玉时间最长,从1981年做到1988年,不足八年。他的创新力度最大,留下印记最深。所以,在我心目中,刘道玉是中国当代大学校长第一人。
历史的机缘有某种偶然。刘道玉先生是湖北枣阳人,1933年生,1958年在武汉大学读完本科,又师从曾昭抡教授研究化学。1960年代,到苏联留学,遇到名师。中苏关系破裂后,他在莫斯科又成为闻名一时的反修战士。文革初他受到王任重重用,旋即受到审查批斗。文革中期大学恢复运转,他被任命为武汉大学党委副书记。粉碎四人帮后,担任教育部高教司司长。1977年8月,刚刚复出的邓小平要开科教座谈会,刘道玉和吴明瑜为之筹划。刘道玉提名武汉大学查全性与会,让他有机会当面向邓小平建言,恢复高考,得到采纳,成为中国大学中兴的先声。
刘道玉担任武汉大学校长期间的精彩故事就太多了。不拘一格降人才,已经成为当今难以复制的神话。兹不赘述。
不能忽视的是,1988年,年富力强的刘道玉被突然免职。不能当教育家,转型思想家。目睹中国大学规模扩张,品质下滑,精神沉沦,深谙中国教育内部机理的他,一次又一次面对公众,发出独立的声音。他奔走呐喊,著书立说,振聋发聩。虽然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扭转中国大学堕落的趋势,但毕竟给不甘于放弃大学理想的志士仁人,提供了思想资源和美好憧憬。为中国大学的下一次中兴,留下了火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刘道玉先生下野之后的二十多年,出版的著作竟有二十多种。他仍在思考,不改初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我认识刘道玉先生很晚。世纪之交,我和好友智效民都曾关注中国大学的发展史。二十年前,《南方周末》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以对话形式,讨论刘道玉的当代意义,发表以后,让我和刘道玉先生有了互相关注。
2011年,周志兴在武汉举办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的学术活动,邀我参加。在会场上,我终于和刘道玉先生见面。他事先知道我要与会,准备了一套五卷的著作《创造教育书系》,签名盖章,赠送给我。这份礼物,让我倍感珍贵,回家便认真拜读。
接着,我应中国工人出版社陈大钢之邀,编《背景书系》,在《先生之风》中选入了刘道玉怀念杨小凯的文章《巨星早陨落》。旋即寄给了先生。
2021年,刘道玉又签名赠我四本大著,分别是武汉大学出版社2018年出版的《中国高等教育改革论》,北京出版社2019年出版的《教育问题探津》、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出版的《论爱的教育》、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21年出版的《其命维新》。其中,《其命维新》一书是刘校长的自传,故事之生动,情节之感人,思想之深邃,让我感触良多,于是写了一篇书评。
刘道玉先生晚年社会声望越来越高,频频出版新著,每每引起轰动,但也不时遇到发声的障碍。他和我成为微信好友以后,就遇到一件事。2021年3月,作家祖慰病逝,刘道玉先生迅即撰写了悼文《改革开放的燃灯者——沉痛悼念祖慰先生》,寻求发表却不成功。祖慰和他是同气相求的莫逆之交,八十年代就发表过报告文学《刘道玉晶核》,传诵一时。悼文不能及时与广大读者见面,让刘校长十分苦恼。于是,我稍加编辑,回避了个别敏感词句,于3月12日在本公号发出,给老校长送去一份欣慰。
更新时间:2025-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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