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 来
编辑|徐 来
《——【·前言·】——》
1947年,新店村,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自家门口,喊破喉咙也没人敢出来认他。
李长如,十四岁离家,如今归来,身份已无法直白地告诉乡亲。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叔叔,拿着棍棒当他是敌人。
李长如没想到,回家这事,比打仗还难。
1947年秋天,他带着几百号人,途经湖北大悟县宣化店镇新店村,离开家整整十四年。
天色阴沉,秋雨连绵,泥地上都是破败的车辙和牲口蹄印。
村口的老槐树歪着头,像个快断气的老人,细枝在风里不停抽搐。
村子破了,一半以上的屋顶塌掉,墙上糊着撕裂的红纸符,地上满是雨水冲刷出的泥沟。
李长如带头,身后的士兵背着枪,个个警觉。
一队军人穿着整齐军装,却没人敢走得太快,生怕一脚踩塌哪座残破的泥砖房。
他在村口停下来,眯着眼盯着远处的一栋小屋,那是家。
小时候,房前有棵梨树,春天花开一片雪白,母亲常在树下晒谷子。
现在梨树没了,屋门半扇垂着,像喝醉了酒,从门缝里透出的,是黑压压的空洞,没有一丝烟火气。
乡亲们远远躲着,李长如一身军装,枪在腰,帽檐压低,军靴踩在烂泥地里,每一步都带出脆响。
没人敢迎上来,连平时爱嚷嚷的狗也没叫,只是夹着尾巴躲进屋檐下。
李长如意识到,在他们眼里,自己不是回家的儿子,是外来的兵。是威胁。
他抬脚,走到家门口,敲了三下,木门被敲得嗡嗡响,没人应声。
再敲,还是没人,他用乡音喊了一声:“叔!我是长如!”
屋里终于有了动静,床板吱嘎作响,有人轻手轻脚挪动,但没人敢出来。
李长如心里一沉,从战场上一路打过来,刀山火海没怕过,今天站在自家门口,却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
雨滴打在脖子上,他往后退了半步,摘了军帽,把枪卸下,扔到门边的泥地里。
然后再次大声喊:“叔,是我!李长如!”
木门终于被慢慢推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得脱形的老汉探出半个脑袋,手里紧握着一根粗木棍,眼里满是戒备和恐惧。
李长如愣住了,这是他记忆中那个在冬天背着他去赶集的叔叔吗?
雨水顺着军装往下淌,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喊了声:“叔。”
对面却没有回应。
“你是……谁家的?”叔叔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刮出来的。
李长如脱下外套,把袖子卷到肘部,露出手臂上一道弯弯的刀疤。
“你不记得了?这疤,是小时候跟村东头二狗子打架,摔在磨盘边磕的。你还骂了我一顿。”
叔叔皱着眉,眯起眼盯着他的脸,嘴唇哆嗦着,可战乱岁月,把记忆撕碎了。
屋里女人的低呼声响起,几个孩子被推到床底下藏了起来。
嫂子用颤抖的声音劝着:“别出去,万一是抓壮丁的……”
李长如听得心里一阵绞痛,家人把他当成敌人,这不是夸张,而是现实。
乡下人听惯了国民党军抓人拉丁的故事,穿军装的,不管哪方,都是祸。
“我是长如,真的。”
他弯腰,从湿漉漉的军靴里,掏出一块包着油纸的玉佩,小拇指大的东西,上面刻着一个粗糙的“李”字,这是小时候祖母给他的。
叔叔盯着那块玉佩,看了很久,眼神才终于有了点变化,但仍旧犹豫着,没有跨出门槛。
李长如叹了口气,明白了。
不怪他们,在这个破败的村庄里,信任早就比粮食还稀缺。
为了更多亲情不被分离,甘愿牺牲自己的亲情,恐惧压垮了骨血联系,哪怕是最亲的人,也不敢轻易相信。
李长如没再多说,从腰间拿出一小沓纸币,连同玉佩一起放在门槛上。
“拿着,别问,别认我。”
“告诉别人: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叔叔喃喃着什么,声音太小,雨声太大,听不清。
李长如回到队伍里,士兵们一言不发,谁都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有哭,没有质问,只有更加紧了紧背上的枪带。
革命不是回头路,乡土,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再放在脚下了。
李长如那天离开村子,身后的雨一场接一场。
队伍在山路里拐来拐去,泥泞没到小腿,枪托磕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走出五里地,他回头望了一眼。
村子已被雨雾吞没,老槐树的影子在风中一抖一抖,像是要把记忆连根拔掉。
他掏出随身的小本子,沾着雨水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旧宅瓦解,故人如陌。
村东老槐尚存,然人心已非。
我来过,我又走了。”
这是李长如,当晚在战地日记里的话。
如今,这本日记,保存在大悟县革命博物馆,皮革封面已经脱皮,里面的字迹褪色,有些地方雨水晕开了一大片,但“旧宅瓦解”四个字,依然清晰刺眼。
他没讲什么高大上的革命叙事,只是记录下那天的失落和无力。
几十年后,李长如的侄子李东平整理家中遗物,在一只破木箱子里,找到了那块油纸包的玉佩。
玉佩的绳子已经断了,挂着一撮干瘪的红布头。
李东平拿着玉佩,去见革命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嘴里反复念叨着:“这是我叔留下的,不能丢。”
李东平回忆说,晚年的李长如,最不爱谈战功,只常常念叨那次返乡:
“死在战场上没什么可怕的。
真正让人疼的,是自己的叔叔,捧着棍棒,看着你像看仇人。”
这句话,比任何英雄宣言都沉重。
在那段混乱的岁月里,不是每一次重逢都带着温情,更多的是防备、怀疑,甚至是下意识的逃避。
而李长如的经历,只是无数归乡革命者中的一例。
2025年,大悟县革命博物馆新馆开馆。
开馆仪式上,人群熙熙攘攘,李长如的侄孙李志远,拎着一个旧行李箱,箱子上绑着一根脱色的尼龙绳。
箱子一打开,空气中弥漫出陈年的霉味。
里面,是一套洗得发白的军装,一本边角卷起的日记本,还有一块磨损严重的腰带扣。
工作人员戴着手套,轻轻拿起那本日记,封皮上“李长如”三个字已经几乎看不清,只能凭压痕辨认。
腰带扣背后刻着:“新四军一师”,锈迹斑斑。
李志远站在人群外,皱着眉看着这一切。
他说:“家里没人再穿军装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还是让更多人知道他是谁。”
馆方后来专门为李长如设了一个“离乡·归乡·再出发”的展区。
没有铺张,没有口号,只有一条泥巴路模型、一个破旧的草帽、和那件泛白的军装。
每一个来看展览的人,都必须弯下腰,才能看清展品。
弯腰的动作,像是一种本能的致敬。
也是在告诉人们:那些年离开的人,并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生存,为了信念,为了那片土地能少些流血,多些希望。
参考资料:
[1] 大悟县革命博物馆藏:《李长如战地日记》(1947年版,馆藏编号DW1947-003)
[2] 李东平口述:《李长如回忆录》摘录,发表于《湖北地方志》(2021年第4期)
更新时间:2025-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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