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明洲

今日小雪,按旧时景致,该是漫天飞絮似的雪花簌簌落满檐角才对。可推窗望去,天际只笼着一层淡淡的灰,像被谁铺开了半张素色宣纸,迟迟未落下第一笔墨,连风都带着几分待雪的慵懒。
我倚在窗边,目光追着灰蒙的天,心里悄悄浮起对雪的惦念。记忆里的雪,总裹着快乐与宁静的甜。小时候只要雪落下来,整个世界就像被裹进了棉花糖里 —— 白得透亮,软得梦幻。我和小伙伴们踩着积雪跑,鞋尖沾着雪粒也不管,蹲在院子里堆圆滚滚的雪人,攥着雪球你追我赶,笑声裹着寒气,在巷子里飘出好远。那时候总觉得,雪是冬天藏在袖口里的礼物,一打开,就满是欢喜。

南方的雪,从不像北方那样浩浩荡荡,倒像江南水乡里撑着油纸伞的女子,踮着脚尖轻轻来,带着三分柔、七分静。三十年前的那个冬日,老家终于等来了一场雪,雪花像被风吹散的柳絮,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在黑瓦上、竹梢头,连门前的石阶都覆上了一层薄绒。整个村子像被蒙上了一层纱,走在巷子里,连脚步都忍不住放轻,怕惊碎了这满世界的温柔。
那时候儿子还小,裹着厚厚的棉袄,趴在窗边看雪,眼睛瞪得圆圆的,却又怯怯地往我怀里缩 —— 怕外面的寒气,又忍不住好奇那漫天飞舞的白。我笑着把他从暖被窝里抱出来,把他放在操场上的雪地里。他脚一沾雪就往回躲,我指着天上的雪轻声哄:“儿子,你看,雪花在跳舞呢。” 他盯着飘下来的雪,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雪粒,小手却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我还是“狠心”地把他一个人独自留在了原地,那时小家伙刚学会走路,也许是怕脚下不稳摔着,始终不敢迈开步子,就那样乖乖站在那儿,肉乎乎的小身子晃了晃,又抬起头朝我露出甜甜的傻笑,眼里满是依赖的目光。

校园操场中央的几棵古樟树,在雪天里总显得格外醒目。粗粗的枝干上堆着雪,像给老树戴了顶毛茸茸的白帽子;几片还没掉的黄叶,嵌在雪地里,倒像是谁不小心撒了把碎金,把岁月的痕迹都衬得亮堂起来。樟树的枝干弯弯曲曲的,像老龙蜷着身子往天上探,树皮上的纹路深一道浅一道,摸上去糙糙的,却藏着上百年的故事。
雪落在树叶上,会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谁在耳边哼着小调。偶尔风一吹,树枝轻轻晃,雪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化了,只留下一小片湿痕,像雪偷偷印下的小印章。风再大些,树上的黄叶就跟着雪一起飘,打着旋儿飞,像一群刚挣脱束缚的蝴蝶,最后轻轻落在雪地上,给这片白添了点温柔的底色。
如今又是小雪,窗外没有雪,只有寒风 “呼呼” 地吹着,绕着树枝打转,像是在提醒我:冬天真的来了。我望着被风吹得轻轻晃的树枝,思绪又飘回了那些有雪的日子。记忆里的雪总那么干净,落在地上没一点杂质,把整个世界都衬得安安静静的,连心里的烦躁都能被融掉。

三十年没见到雪了,三十年也一晃就过去了,儿子很快也要有自己的小宝贝了。那些雪天里的笑声、火笼里的温度、樟树的影子……好像都离得远了,可那份温暖却一直留在心里,像雪天里揣在怀里的暖炉,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暖和。
又一年小雪,窗外没有雪,可我的心里却有一片小小的雪世界 —— 有漫天飘的雪,有儿子小时候的笑脸,有古樟树的影子,还有满世界的温柔……在这里,我能想起过去的好,也能盼着未来的甜,连这无雪的冬日,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更新时间:2025-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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