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民间蕴藏着令人惊叹的生态智慧,这些自发形成、散落在历史长河中的环保实践,不仅承载着先民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更为当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珍贵的历史镜鉴,以活态传承的方式诠释着中华民族“道法自然”的法治文化基因,为现代环境治理体系注入了历久弥新的本土法治资源。
万物循环:市井里的永续之道
早在殷商人们就已经开始给农田施肥,《汜胜之书》有云,“汤有旱灾,伊尹作为区田,教民粪种,负水浇稼。区田以粪气为美,非必良田也。”为了积肥,开始有了厕所,并对家畜进行了舍饲,印证着先民对物质循环的认知。这种将废物转化为肥料的实践,在《清洁生产促进法》中被表述为“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的法定要求。
唐代裴明礼早已开始实践“再生经济”模式,《太平广记》记载,“河东人裴明礼,善于理业,收人间所弃物,积而鬻之,以此家产巨万。”这位古代“垃圾分类大王”,收到一堆被居民们废弃的生活用品后会将这些废品分门别类,做好标签,即使是一小块瓦片也坚决不浪费,久而久之,他凭借着“可持续发展”的态度有了“万贯家财”,堪称古代循环经济先驱。“分门别类,做好标签”的操作规程,与《垃圾分类管理条例》“分类投放、分类收集”的现代条款遥相呼应,展现中国古代对“减量化、再利用”原则的朴素认知。
宋代杭州人口众多,各种污染物的排放量巨大。北宋临安城的清晨,总能见到身着皂衣的清洁夫摇着铜铃穿街走巷。据《梦粱录》记载,南宋时期杭州设有“扫街徭役”,专职清理街道垃圾,并建立了定时收集粪便的“倾脚头”制度。他们将收集到的百姓倾倒的粪溺运到农村卖掉。“各有主顾,不敢侵夺。或有侵夺,粪主必与之争,甚者经府大讼,胜而后已。”生意竞争激烈程度可见一斑。这些看似寻常的市井场景,构成了中国古代的垃圾分类体系,将千年环卫智慧升华为固废治理的法律框架。
生灵共荣:百姓自发的生态守护
《论语·述而》记载孔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用鱼竿钓鱼而不用渔网捕鱼,用弋射的方式获取猎物,但不射休息的鸟兽。采用科学的渔猎方法,保留鱼鸟等自然界共生的微小物种可持续繁衍。这种通过自我约束维持种群延续的智慧,构建了早期“生态红线”概念。
在浙江开化长虹乡星河村莘田自然村的一块斑驳墙面上,嵌着一块立于清朝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的《荫木禁碑》。这块碑是严禁盗砍山林的乡规民约,碑文写明了违反禁令的惩罚措施,甚至列了树木被风吹雪压自然折损后的处置方法,与当代“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形成治理范式衔接,将个体自觉凝聚成了集体合力,更好地携手守护山林。
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孝丰县(今安吉)鄣吴村多位贤士民间自发而立《阖村公禁碑》,内容是严禁破坏林木、保护生态环境。碑文明令:“凡山脉水口及一切公所关系等处概不许明拌暗砍,并暨有时或被水倒风挠,亦归公用,不得争取以为己有。如有贪图渔利仍蹈前辙者,鸣公究治,决不徇情……”发起人中吴俊卿(昌硕)赫然列名,这位日后享誉海内的艺术大师,早年便以乡贤身份参与生态治理,印证了环保传统在基层社会的深层延续,也让我们看到了“社会力量协同治理”在农耕文明中的原生形态。
《放生河碑》立于清光绪十一年间(1885年),通过“官民合意”确立禁渔制度,碑文书:“尔等务各遵照公禁界址,毋得仍前往捕。自示之后,其各凛遵,毋违,特示。”通过村民集体呈请、县令行政核准的协同程序,在特定河段实施禁渔以保障鱼类繁育。“界址禁捕”的空间管控思维,在今天仍在承续发展。
在华夏文明的历史长河中,“护林植林”的传统如同参天古木的根系,深深扎入民族文化的沃土,在神州大地上绵延生长,更融入民族血脉,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立碑护林”这一独具东方智慧的生态治理范式,以金石为凭、文字为约,将自然伦理转化为具有约束力的乡规民约,展现出中国古代生态文明建设的制度创新。
青山常在:系统治理的东方智慧
乾隆八年(1743年)八月,15名梁姓山主为保护名刹庆云寺及其所在的鼎湖山“山清水秀,树木森蔚”的环境,共同商议规约,文称:“界内竹木,系佛门有主之物,俗人不可斩伐私取,以伤丛林风水,则无量功德矣……”通过“佛门有主之物”的产权宣示,将宗教场所的生态价值纳入法律保护范畴,其中竹、木、藤、草均不能砍伐,连干柴都不能捡,如此上下一心、僧俗同政的护山、护林决心值得称赞。
太湖流域的溇港圩田体系,是先民破解“水乡泽国”困境的生态答卷。春秋时期起,先民使用“竹木透水围篱”技术,用竹子和木头做成两道透水的挡墙,从沼泽地分离出河流与耕地,形成“七分水三分地”的生态格局。宋代杨万里《圩丁十解》诗中云:“年年圩长集圩丁,不要招呼自要行。万杵一鸣千畚土,大呼高唱总齐声。”先民自发对圩堤进行岁修,溇港的开挖和管理,是一代又一代太湖先民的共同努力。“圩堤岁修共担、塘基循环共用”的治理架构,不仅塑造了水土共治的乡村秩序,更孕育出环境法“风险预防”的制度基因。
这种智慧在湖州南浔升华为“桑基鱼塘”的经典范式,南浔先民因地制宜,将地势低洼处深挖为鱼塘,塘泥堆在鱼塘四周形成塘基,塘基既可防洪,亦可供种植。南朝梁《吴兴记》记载:“吴兴太守大开学校,劝人种桑……百姓赖之”,大大推动了蚕桑业的发展。由此“塘基种桑、桑叶喂蚕、蚕沙养鱼、鱼粪肥塘、塘泥壅桑”的桑基鱼塘模式初步形成。明清时期,桑基鱼塘快速发展,一时间,“处处倚蚕箔,家家下鱼筌”。清代,“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圩区内的溇港、湖漾、圩堤、圩田等各类土地,或种桑养蚕,或养殖鱼虾,或种植稻麦,或盛产瓜果蔬菜,为人类提供各类农产品,民安物阜,从而催生出丝绸文化、稻文化和鱼文化。太湖先民以非凡的洞察力摸到自然规律并懂得尊重规律、利用规律,变涂泥为沃土,孕育一方文化。桑基鱼塘“物质闭环”系统,正是《循环经济促进法》“减量化、再利用”原则的农耕文明预演。
从市井巷陌到深山古刹,从“毋敢伐材木”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中华文明对自然的敬畏一脉相承,古代百姓用智慧编织起一张绿色生存网络。当我们重新审视这些穿越千年的绿色密码,会发现可持续发展的智慧早已深植于中华文明的基因之中。
更新时间:2025-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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