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巷口时,我总爱摸门口那对青石雕琢的门墩。七十岁的手掌抚过被岁月磨平的纹路,恍惚间又变回那个攥着书包带的小姑娘,踮脚望着巷口拐弯处,等着母亲蓝布衫的身影从夕阳里浮出来。
那时候的等待总带着蜜色的甜。母亲在纺织厂上班,傍晚出厂时会顺道买两根糖葫芦,玻璃纸在风里沙沙响。我趴在门墩上数蚂蚁,听见自行车铃由远及近便蹦起来,书包带都来不及扣好就扑过去。车筐里的铝饭盒还冒着热气,母亲的围裙沾着棉絮,却总能变戏法似的掏出颗水果糖,说 “今天机器转得快,早收工半小时”。
后来我背着更大的书包离开巷子,母亲站在门墩旁挥手,蓝布衫换成了灰外套。她的鬓角开始泛白,却仍坚持等在老地方,说 “看着你拐过弯才踏实”。有次冬天下大雪,我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回走,远远看见门墩边立着个雪人似的身影,母亲手里的保温杯焐得发烫,里面是刚熬好的姜茶。她的睫毛结着冰碴,见我来就慌忙搓手:“怕你路上冷,等会儿不打紧。”
再后来换我在电话里说 “妈,别等了”。她搬进单元楼的第十年,我在外地成了家,每次视频都看见她坐在阳台藤椅上,窗台上摆着我小时候的搪瓷杯。“楼下张婶说看见你车了,” 她总这样开头,其实我已经三个月没回去,“我把你爱吃的酱菜腌好了,坛子就放在老地方。”
上个月请人把老房子重新修葺,特意保留了那对门墩。孙子绕着它们跑,问我为什么总坐在这儿。我指着巷口拐弯处,那里的梧桐树比母亲当年的个头还高,枝叶间漏下的光斑落在门墩上,像极了她当年鬓角的白发。
“等一个人,” 我摸了摸孩子的头,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轻声说:“小时候你等我,老了我等你回家。”
如今暮色再来时,我总觉得门墩旁还立着那个穿蓝布衫的身影,自行车铃在风里摇啊摇,就像我这辈子都在等的那句 ——“囡囡,回家了”。
更新时间:2025-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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