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冬,上海的一间破旧公寓里,一位瘦骨嶙峋的女子,躺在沦为废墟的软塌上,咽喉涌出腥甜的鸦片膏气味。
她的眼神死死盯着墙上一张斑驳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一脸严肃,却慈眉善目——那是她的父亲,盛宣怀。
她喃喃低语,像是呓语,又像是控诉:“你既不能护我一生周全,便不该让我骄纵十八年。”
这句话,如惊雷裂地,揭开了一个家族昔日荣耀的伤疤,也让一个民国女子的命运轨迹,直指深渊。
盛方颐的名字,曾经在整个上海滩都响当当。
她是盛宣怀最小的女儿,乳名“八小姐”,生于1902年,含着金汤匙降生于沪上最大实业家族。
她出生时,盛家财富如日中天,父亲官至清廷大员、洋务重臣,是中国电报、铁路、矿业等现代工业的奠基人之一,亦是张之洞、李鸿章之后另一位集权商于一身的大人物。
彼时,盛家的藏品可建一座小型博物馆,单是白银就有11600万两,堪称富可敌国。
在这样的家境中长大,盛方颐从未真正了解“生活”的含义。
她的日常是专人服侍,吃穿用度皆为顶级:洋装定制,洋房出入,老师上门授课,出门坐自家马车。
父亲盛宣怀年老后尤其钟爱这个最小的掌上明珠,母亲萧夫人更是视她为命根,一切要求皆有求必应。
如此娇宠之下,盛方颐形成了骄横任性的性格,从不懂妥协为何物。
而正是这份“宠”,成了她命运的开端。
彭震鸣的出现,看似一场自由恋爱,实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梦。
此人是曾经江南首富周扶九的外孙,人称“彭老七”,表面上出身名门,实则早已家道中落,只靠门第充门面。
他不务正业,终日唱戏、办戏曲电台自娱自乐,没半点正经产业。
萧夫人看得清清楚楚,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但盛方颐却一意孤行,甚至以绝食相逼,只为嫁给这个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
这场婚姻,原本就不是势均力敌的结合。
盛家为了这门亲事倾注极大:一座精致的花园洋房由萧夫人亲自出资修建,几套房产用于收租作为生活保障。
然而,豪门千金的天价陪嫁,并未换来体面的日子。
盛方颐怀孕期间,彭震鸣便夜夜流连于娱乐场所,彻夜不归。她崩溃、歇斯底里,却换不回半点悔改。
更糟的是,彭震鸣嗜赌如命,不久便将大部分陪嫁家产赌光。
盛方颐仿佛从金色梦境中骤然坠落,现实冰冷如铁。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鸦片,一种上流社会妇女之间悄然流行的“安慰剂”。
她以为这可以麻痹痛苦,谁知一步入局,便再无回头。
她试图用瘾癖来忘记背叛、空虚与失控,可鸦片抽得越狠,生活越发不堪。
她的身形迅速消瘦,牙齿脱落,气息衰微,昔日的上海名媛成了街坊避讳的“烟鬼”。
母亲去世后,生活的最后一道屏障也崩塌。
她和彭震鸣没有任何收入,只能靠变卖房产度日。
最终,连昔日住过的花园洋房也卖了,夫妻两人搬入简陋租屋,靠着昔日余财和鸦片残烟苟活。
姐姐盛关颐、盛爱颐多次前来相劝,恳求她戒烟离婚,另起炉灶,甚至愿意接她回家同住。
可她始终不肯回头,她说:“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回得去?”
1949年,上海解放后开始严令禁烟。
她再也无法获得鸦片,也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外援,这个曾坐拥一切的女子,终于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自尽那天,外面是冬日寒风,她却仿佛不觉得冷,只剩一点执念。
她将所有仅存的鸦片膏吞下,身体迅速开始痉挛、发热、抽搐,而她仍牢牢盯着墙上的那张遗像。
照片里的父亲,威严慈祥,与她童年记忆里那位无所不能的男人重合。
可此刻,她却第一次,用尽全部力气,埋怨他:“你既不能护我一生周全,便不该让我骄纵十八年。”
这句话,或许不是指责,而是一场迟来的醒悟。
盛宣怀为国立功无数,开创中国近代实业之先河,却未能教好一个女儿。
他可以铺设千里铁路、创办中国电报局,却未曾在家庭教育中树立清晰的道德标尺。
他给了女儿天底下最好的物质,却没教会她如何面对人生的不堪。
盛方颐之死,并不只是婚姻失败的结果,更是一场父权包办、家族纵宠与女性自我缺失的综合悲剧。
她的命运,并非孤例。
在那个时代,许多豪门女儿皆以金丝笼中鸟自居,身穿锦衣,却终生未曾独立,盛方颐只是最早“死”在这个困局中的人之一。
她临终的凝视,既是对父亲的控诉,也是对那个旧世界的告别。
荣华富贵,原来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而所谓家世背景与“体面婚姻”,一旦失去自我主宰的能力,也终究难逃崩塌的宿命。
更新时间:2025-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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