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穷横雇佣兵”到“中立棋王”：瑞士的中立是拿什么换来的？

瑞士是个怎样的国家呢？

别看它人口还不到上海的一半儿，面积也只有重庆市的一半儿，但“牌面”却一点都不小，硬是靠着极限实用主义，从一个穷横的雇佣兵输出国，混成了欧洲最赚钱的“中立棋王”。

那这么一个欧洲小国，凭啥有这么大的牌面？

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里，瑞士大概就是这个蔚蓝星球上最精致的“样板间”——风景如画，富得流油，岁月静好。尤其是那块“永久中立国”的金字招牌，让它仿佛置身于人类历史的厮杀之外，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优雅的看着周围的邻居们打的天翻地覆。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

瑞士的中立，是拿几百年、几代瑞士男人的鲜血，在欧洲的绞肉机里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是靠着把整个国家变成一只浑身是刺的豪猪，让所有想吞下它的野兽都崩掉满嘴牙，才换来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成为“和平鸽”之前，瑞士是欧洲最凶狠的“平头哥”。

今天，咱们就来聊聊：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里，一个没资源、没出海口的山地穷国，到底凭什么能在那帮“如狼似虎”的欧洲列强夹缝中，活成今天的样子的？

穷横雇佣兵

瑞士这块地，地缘条件其实非常差。

国土面积只有4.1万平方公里，还没有半个重庆大（8.3万平方公里）。

而就这巴掌大的地方，约60%都被阿尔卑斯山脉覆盖，上面全是石头和冰雪；另外有30%是贫瘠的高原，种啥啥不长；只剩下10%的土地勉强能种点粮食。

而且它还是个内陆死角；

被法国、德国（神圣罗马帝国）、意大利（各城邦）、奥地利这几个“欧洲大流氓”团团围住。

这样的地缘条件，说是相当于“中东阿富汗”都不为过。

而在工业革命之前，土地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命根子，而瑞士，恰恰先天性缺失这个“命根子”，没地种的老百姓也因此穷得叮当响。

那时候的瑞士男人，要想活下去，要想养家糊口，要想给家里的老婆孩子换口面包吃。

只有一条路：卖命。

是的，字面意义上的卖命。

瑞士人虽然穷，但身体素质极好，毕竟天天在阿尔卑斯山上爬高上低，心肺功能那是顶级的。加上山民特有的彪悍民风，这帮瑞士人为了生存，把自己变成了一台台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从中世纪后期开始，很多人瑞士人就干起了一门无本万利的买卖——雇佣兵。

那时候欧洲打仗，不像现在讲究什么民族国家、义务兵役制，都是贵族老爷们打架，只要给钱，谁都能上。瑞士人一看，这活儿我熟啊！于是，成千上万的瑞士青壮年拿起长矛和戟，走出大山，受雇于法国国王、教皇、米兰公爵，甚至奥地利皇帝。

瑞士长矛兵在当时有多猛？

我们可以看一场标志性的战役。

1476年，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带着他的豪华骑士团去打瑞士。结果在格拉松战役和穆尔滕战役中，被那帮衣衫褴褛、但纪律严明到变态的瑞士长矛兵方阵，给捅的人仰马翻。

这哥们是中世纪勃艮第公国的最后一代公爵，装备精良，不可一世，开局坐拥大半块法兰西，梦想着统一西欧，天赋点拉满，怎么就被瑞士山民给打成了“劈头士”了呢？

其实瑞士人的战术非常简单粗暴——几千人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手持5米长的长矛，像推土机一样平推过去。哪怕面对骑兵冲锋，他们也死战不退。

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下，“大胆查理”不仅把小命丢了，连辉煌一时的勃艮第公国都差点被打没了。经此一役，瑞士雇佣兵“名震天下”。

那时候的瑞士，也根本不是什么中立国；

更像是欧洲最凶狠的“平头哥”、欧洲战场的“绞肉机”、各方势力都争抢的“大杀器”。

而瑞士各个州，就相当于一个个的包工头，专门负责招募、训练、出租这些“战争机器”。

但是，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终于在1515年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

这一年，在意大利的马里尼亚诺，瑞士人受雇于米兰公爵（马西米利亚诺·斯福尔扎）；而他们的对手，是刚刚崛起的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

法国这次学精了，他们没有跟瑞士玩“冷兵器对冲”；

而是带来了当时的高科技——重型火炮，还拉来了强大的威尼斯盟军。

瑞士人虽然依旧勇猛，但在火炮的轰击下，那种密集的传统长矛方阵，就仿若成了活靶子。

这一仗异常惨烈，瑞士人留下了几千具尸体后，惨败而归。更让他们崩溃的是，在那些年的混战中，经常出现“瑞士人打瑞士人”的场面——因为不同的瑞士州可能受雇于对立的双方。

看着自己的兄弟、邻居在异国他乡互相残杀，最后只是为了换取那几枚沾血的金币，瑞士人开始反思了：我们这么能打，最后到底图个啥？

我们打生打死，最后成就的是法国国王的霸业，是教皇的权势；

而我们的年轻人几乎死光了，家乡却还是那么贫穷、弱小、无权无势。

马里尼亚诺战役之后，瑞士人痛定思痛，开始收缩战略。他们意识到，作为一个人口有限的小国，深度卷入大国争霸的绞肉机，最终的结局只能是耗尽男丁，灰飞烟灭。

于是，瑞士开始慢慢确立一种“不结盟、不扩张”的生存哲学。

这种策略，是建立在“我很能打，但我选择不打”的基础上的；

而不是“我不能打，求你别打我”。

地缘政治的“必需品”

如果说1515年的惨败，是瑞士人自己想“躺平”；

那么1815年的维也纳会议，则是欧洲列强按着瑞士的头，逼着它“躺平”。

这中间隔了300年，这300年里瑞士其实过的很纠结：虽然大方向是不扩张，但毕竟周围太乱了。特别是到了19世纪初，拿破仑横空出世，把整个欧洲搅得天翻地覆。

瑞士这种战略要地，自然跑不掉。

1798年，拿破仑带着法国大军杀了过来，轻松推翻了旧的邦联制度，并强行建立了一个“赫尔维蒂共和国”，把瑞士那些各自为政的州强行捏在一起，推行中央集权制。

这期间，瑞士实质上成了法国的附庸国，被迫给拿破仑提供兵源和物资，去打俄国。这是瑞士历史上极少数完全丧失独立性的屈辱时期，瑞士人恨透了这种被当枪使的感觉。

后来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欧洲重新洗牌。

奥地利、俄罗斯、普鲁士、英国这帮战胜国的大佬坐下来，在维也纳开会，商量怎么瓜分欧洲，怎么建立新秩序。这时候，瑞士的地位就显得非常微妙了。

大家把地图摊开一看，发现瑞士就卡在法国、德国、意大利和奥地利中间，尤其是它控制着圣哥达山口等穿越阿尔卑斯山的关键通道。

谁控制了瑞士，谁就能居高临下，轻松切断欧洲南北的联系，威胁邻国的腹地。

法国人想控制，用来防备奥地利；

奥地利人想控制，用来遏制法国；

普鲁士人也想控制，用来南下意大利。

但是，谁也吞不下谁，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囚徒困境”。

既然大家都想吃这块肉，又怕吃了这块肉被别人群殴，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谁也别吃。

于是，在1815年的维也纳会议上，列强们达成了一个共识：为了欧洲的均势，瑞士必须独立，而且必须“永久中立”。这不仅仅是给瑞士一个面子，更是给各大国一个安全缓冲区。

列强们对瑞士说——以后你瑞士谁的队也别站，谁的忙也别帮，把阿尔卑斯山的山口给老子看好了，谁也不许放过去。作为交换，我们保证不打你。

就这样，瑞士的“永久中立国”地位，第一次以国际法的形式被确定了下来。

这对瑞士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但也充满了无奈。

有了这个“护身符”，瑞士终于可以从无休止的战争中抽身出来，安安心心地搞建设了。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瑞士把当年的那股子狠劲、纪律性和组织能力，转化到了工商业上。

因为没有战乱波及，瑞士的资本积累没有被打断，他们开始发展纺织业，后来又搞机械制造，搞钟表，搞化工。

大家注意，瑞士的工业化路径非常有意思：因为没有资源，而且全是山路，导致运输成本也很高，他们只能做那种“体积小、价值高、技术含量极高”的东西。

比如钟表，一块铁，卖废铁值不了几个钱，但如果做成钟表发条，那就是成百上千倍的增值。

这就逼着瑞士人必须走“工匠精神”的路线，死磕技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瑞士后来能成为精密制造的代名词，因为这不是天生的，是被地理环境和地缘政治逼出来的。

二战中生存的艺术

时间推进到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成了检验瑞士“中立成色”的最大试金石。

一战的时候瑞士还算有惊无险，主要是充当了双方的“间谍中心”和“伤兵疗养院”。

但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那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整个欧洲大陆都被纳粹德国的铁蹄践踏，瑞士作为一个德语区占主导的国家，又夹在轴心国（德国和意大利）中间。

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很多人以为，二战时德国没打瑞士，是因为瑞士银行里存着他们的钱。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甚至只是表面原因。

小胡子是什么人？

如果能直接抢，他为什么要存钱？

他没打瑞士的深层原因其实是——这块骨头太硬，硌牙。

二战爆发前夕，瑞士就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们做了一个决定：全国总动员。

当时瑞士的总人口才400多万，但他们动员了整整80多人的军队！

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每5个瑞士人里，就有1个拿着枪在战壕里蹲着。除去老人、孩子和妇女，几乎所有的青壮年男子都上了前线。这就要提到一个关键人物：亨利·吉桑（Henri Guisan）将军。

1940年，法国迅速投降，瑞士瞬间陷入了轴心国势力的全面包围。这时候，吉桑将军在吕特利这块象征瑞士建国誓言的草地上，召集了所有高级军官，发表了著名的演说。

他制定了一个极其疯狂、但又极其现实的战略——“堡垒战略”（Réduit Strategy）。

吉桑很清楚，在平原上跟德军装甲师硬刚，瑞士军队肯定不够看。

于是他决定，如果德军入侵，瑞士军队将主动放弃平原和大城市（包括苏黎世、伯尔尼、日内瓦），把所有的桥梁、隧道、工厂全部炸毁，然后主力部队带着政府和黄金，撤退到阿尔卑斯山的深山老林里，利用险峻的地形和提前修好的无数要塞，跟德军打游击战、持久战。

同时，还在阿尔卑斯山脉里修建了数不清的地下掩体、弹药库、医院，甚至还有地下发电站。

这些要塞的火力点极其隐蔽，很多大炮直接伪装成农舍或者岩石，平时看不出来，一打仗就是“死亡陷阱”，这就是著名的“刺猬战术”。

瑞士人通过秘密渠道告诉小胡子：你想吞下瑞士？

可以。

但你将付出至少50万伤亡的代价，而且你得到的将是一个废墟，所有的隧道都会被炸断，你休想通过瑞士向意大利输送一吨煤炭和钢铁。

小胡子拿着计算器一算：

打瑞士，成本太高，收益太低；

而且瑞士还控制着南北交通命脉，与其费劲巴力地打下来，不如留着它。

留着它干嘛？这就涉及到瑞士中立的B面——灰色交易。

二战期间，瑞士向德国出口了大量的精密仪器、滚珠轴承、瞄准镜等军工产品。瑞士的工厂实际上成了德国战争机器的一环，更要命的是，瑞士银行成了纳粹洗钱的中心。

纳粹从被占领国掠夺来的黄金，源源不断地运进瑞士，换成瑞士法郎，再去国际市场上购买德国急需的石油、钨砂等战略物资。

而且，为了不激怒德国，瑞士在二战期间还执行了极其严苛的难民政策——成千上万逃到瑞士边境的犹太难民，被冷酷地拒之门外，送回了纳粹的虎口。

所以，瑞士的二战史，绝对不是什么光辉灿烂的童话；

而是一部充满了妥协、算计、甚至道德污点的生存史。

它用“刺猬”的尖刺让纳粹不敢动武，又用“黄金”的交易让它不愿动武。这种“武装中立”加“经济示好”的混合打法，才让瑞士在那个地狱般的年代里，保住了完整的国土和独立。

小结

讲到这儿，大家应该看明白了。

瑞士的中立，从来不是像小白兔一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它的底色是强悍的武力值。从中世纪的雇佣兵长矛，到二战时期的山地要塞，瑞士人始终信奉：

“手中无剑和有剑不用是两回事”。

直到今天，瑞士依然是全球人均枪支拥有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很多家庭都还留着一支退役下来的制式步枪，那就是在告诉你：想动我，你得掂量掂量。

它的手段是极致的实用主义：

为了生存，它可以是大国的缓冲区，可以是富人的保险柜，也可以是战争边缘的军火商。

在前半段的历史里，瑞士是用“血”和“铁”铸造了中立的基石。而在二战后，世界格局进入冷战，瑞士又是如何利用“钱”和“密”，将这个中立国的地位变现成泼天的富贵？

它那神秘的银行业，又是如何在美欧的围剿下生存的？

面对俄乌冲突带来的选边站压力，瑞士的中立原则是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了？

下集，我们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