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抽卡,硬控小学生的暑假

赚钱,不讲游戏规则

暑假的抽卡直播间,集中了所有令人上瘾的特质:

精美的布置,丰厚的奖品,伴随屏幕中央一闪而过的卡牌插画,还有女主播甜甜的嗓音和刺激肾上腺素的幸运铃声……不用任何门槛,观众就能自发忍不住下单。

大学毕业后,小梁就入职了一家这样的直播拆卡公司。在此之前,作为二次元爱好者,她知道卡牌很赚钱,但从来没到过赚钱的门道这么多,钱会这么好赚。

一、十几元一包小卡,直播间赚麻了

直播总是从早上8点开始。小小的直播间里,摆上一张桌子,一盏补光灯,外加一个手机,用不着展示才艺,也用不着卖力讲故事,镜头下,唯一需要露出的,只有小梁的一双手。

作为一名抽卡主播,小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卖卡。

链接上,是各种各样的卡牌。贵的一包15块,便宜的一包8块钱,里面塞着两张卡,有的是日本动漫里的经典角色,有的是热门影视剧人物。

就像所有的盲盒一样,普通卡片占了大多数,所谓的“稀有卡”,差不多十张中才有一张。至于特别稀有的,一整盒中才藏着一个,而一盒里有十几包,可谓是百里挑一。

能不能在一众寻常卡中抽到稀有的那一包,要凭运气。至于运气的好坏,就在小梁的一双手上。见有人下单了,她便在盒子里抽出一包,撕开包装,在镜头下,将卡片摆好。如果是普通卡,她会说一声“感谢宝子支持”,如果是稀有卡,还会附加一句“宝子运气真不错。”然后根据公司的规则,再免费赠送若干次抽卡机会。

经典动漫小卡能不分年龄地收获更多客户青睐

这些都是流程的一部分,无论抽到普通卡还是稀有卡,内心其实都没有太多波澜的,她唯一关心的,只有成交后的销售数字。成交额关乎着提成多少,月底有没有奖金。就像她自嘲的那样,与其说她是个主播,更不如说,“自己是个销售。”

从早上8点,到下午2点,在镜头前一坐六个小时,靠着平台分配的自然流量,她可以卖出一百多包卡,一个月下来,销售额能达到四万。最多的一天,她更是卖掉了800多包,“抽卡抽得手快要抽筋”,实际成交的金额差不多有4000元。

不过就算如此,小梁还是公司里垫底的水平。公司里有20几个主播,想要拿到1%的提成,至少要达到5万的销量,厉害的主播,一个月的流水在20万以上,月入绩效能达到两万。至于整个公司,据小梁观察,每个月流水在保守估计也在两百万上下。

小梁和这间公司,都是国内的卡牌热的一个缩影。如今打开各个社交平台,只要输入“抽卡”两个字,就能见到无数和卡牌相关的内容。球星卡、动漫卡、影视剧卡,似乎万物都可以做成收藏卡。在网络上晒出一张罕见卡片,往往能引来上百人讨论,甚至上千留言也不算罕见。

人们对卡片的狂热,同样体现在二手平台上的价格上。2024年,一张特别稀有的小马宝莉卡曾被炒到20万的天价。而今年,因为电影《哪吒2》的爆火,一张《哪吒2》二手联名卡,一度售价高达18.8万。

稀有卡受追捧的背后,是迅速增长的市场规模。根据多家机构的市场报告显示,在2022年,国内收藏卡的市场规模便已经突破了百亿。而在2017年,国内市场规模整体也才仅仅7亿元人民币。

小梁今年25岁,也是在这波浪潮里,开始接触了卡牌。因为喜欢漫画《进击的巨人》,在大学期间,她开始了抽卡、集卡,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总要拿出生活费的一部分,去“试试手气”,“只要见到没有的卡牌,就想要收藏。”

上学时,小梁和朋友大包小包地赶去漫展

她自己这样做,自己的朋友也这样做。不过想要抽到心仪的卡牌,需要运气,更需要金钱做支撑。她认识的一些朋友,每个月要花费数千元在抽卡上。小梁虽克制许多,但每个月的花费,也不能算少,“一个月三四百吧,最多的时候能有一千多。”

火热的市场,让向上直播拆卡也成为一种流行的模式。有报道称,在2024年上半年,头部卡牌公司卡游在抖音平台上的销量就达到了2.78亿元,比前一年的全年销量总额多出了将近2亿。许多头部主播的月销售额,都在百万以上,部分甚至能够两百万元。

火热的现象,也带动了就业市场。在大学毕业后,短短半年时间里,小梁就先后进入了三家公司,从事直播拆卡的工作。一个月底薪4500,还有额外提成,在她所在的三线城市,这样的薪酬,在就业市场上很具有吸引力。

至于条件,“只要你年轻,是女孩,对方就要。”

二、从小孩到大人,没人能拒绝欧气

对许多没有接触过卡牌的人来说,第一次知道卡牌,大概都是因为这两年兴起的“奥特曼卡”和“小马宝莉卡”。作为这两个热门IP的拥有者,去年一年,卡游公司的收入达到了一百亿。

小玲的女儿正在读小学二年级,虽然她并不喜欢《小马宝莉》这部动画片,但并不妨碍她喜欢收集相关的卡片。因为现在班上人人都在集卡,同学之间交换卡片很常见,拥有稀有卡的同学自然也会得到大家的追捧。

小玲对于女儿的这个爱好不置可否,可她很快就发现,集卡已经影响到了孩子消费观。现在每个礼拜,孩子都要去抽卡,而且每次都是“端盒”。虽然一盒的价格只有百十块钱,但一个月累计下来,也要几千块。更让她忧心的,是孩子每次只要其中的几张,其余卡牌直接扔进垃圾桶,“这不是浪费钱吗?”

小玲试图控制,但孩子的爷爷奶奶总是偷偷买单,让她防不胜防,无可奈何。

小梁带着喜欢的IP公仔去水族馆打卡

拆卡直播间里,许多主播也纷纷在拆卡时,竖起了纸牌:未成年人禁止下单。小梁同样如此,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除非对方自己说出来,否则主播们也没有办法去核实。谁知道来的是不是未成年人呢,对吧?”

她曾看到有人给她客客气气地留言,说下个礼拜再见,理由是,“手机要被妈妈收走了。”

不过,沉迷于拆卡的又何止是小孩呢?据小梁估计,来她直播间的未成年人其实并不多,因为她入职的公司压根不售卖《小马宝莉》卡,“这个市场已经很饱和了,很难赚到钱。”

公司为了赚钱,主打古早漫画,精准瞄准了20岁以上的成年人——有点零用钱,而且能自己支配。

小梁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三十岁的女性,每次来到直播间,雷打不动的,只抽两种卡牌,一个《魔法少女樱》,一个《美少女战士》,对于现在流行的动漫从不问津。与其说是在集卡,倒不如是在收集少年时的记忆碎片,用小梁的话说,“这是在追忆青春时光。”

然而,并不是每个成年人都是如此。小梁很发现,有一些人既没看过这些卡牌相关的漫画,也谈不上对于卡牌上的立绘多么喜欢,单纯的,只是为了抽卡。一次花费几百抽卡的成年人很常见,有的人一个月就在她的直播间里消费七八千。对此,小梁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只有“上头”。

小卡可爱的画风总让人欲罢不能

“上头”的行为同样离不开主播们的推波助澜。有时候小梁也会去观摩头部主播,在那些直播间里,每当有人抽中了心仪的卡片时,工作人员会齐上阵,接连不断地称赞“欧气满满”,让直播间的气氛格外热烈。在气氛的烘托下,不少人的选择,都是继续抽下去。

小梁的第二任老板,比她还要年轻一岁,在大学时候便开始做起了卡牌的生意。2023年,公司成立后,只用了一年,他就给自己换了一台百万豪车。但生意归生意,他明确表示,自己对集卡毫无兴趣,做这件事情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赚钱。

无论是稀有卡,还是普通卡,在他眼中,全都一样,“就是一些纸片,一分钱都不值。”

三、真实的游戏规则,只有一个赢家

作为二次元文化的爱好者,小梁将自己的抽卡动机解释为“喜爱”,在她看来,购买衍生品的行为,本就是对于作品的支持。只是当成为抽卡主播后,她马上发现,这门生意其实并不那么光明,处处透着钱的味道。

为了销售出更多的卡片,她很快就学会了“摸卡”的技巧。尽管卡牌都被封存在卡包当中,抽卡的方式貌似很公平,但日子一久,小梁就发现,其实从手感上,是容易就能判断出其中卡牌的好坏。换句话说,什么时候抽出稀有卡,主播自己就能做主。

刚打开一盒卡牌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摸稀有卡的,“因为稀有卡都摸出来了,剩下的普通卡卖给谁啊。”但也不能次次都把稀有卡放在最后,“这样未免显得太过于明显。”小梁的做法是随机应变,“对方只买一包,我不可能给他稀有卡。如果对方买得多,我也会相应地给予报答。”至于重要客户,为了维护客户关系,“留住回头客”,一定会出现稀有卡,“可以说是看人下菜碟了。”

原则上,公司对于这样的行为明令禁止,但在业绩压力下,“每个主播都这么做,就没有不摸卡的主播。”

这样的行为显然破坏了游戏的公平性,但和直播公司的行为相比,似乎又显得微不足道。在成为主播的第一天,小梁就发现了,公司在卖“盗版卡”——更准确说,是“二创卡”。

小梁的收藏里,有不少是自己和朋友们制作的,只是同好之间交换,不追求盈利

所谓“二创卡”,是指没有经过版权方授权,私自设计的卡牌。在直播间链接上,虽然会特别标明“二创卡”,但链接没有说明,主播也会不解释。而公司这样做,只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正版卡牌昂贵,一盒售价180元的卡牌,公司的批发价也要90元,热门卡牌的价格只高不低。在拆卡直播刚兴起时,直播公司可以随意定价,所以并不会去做“二创卡”,但随着竞争日趋白热化,连卡牌公司也下场开起了直播间,她所在公司的老板为了谋取更多回报,便开始了“二创”之路。

小梁对“二创卡”并不陌生。在大学里,她是动漫社的社长,同时自己也创作二次元立绘。她曾经批量制作过一批卡牌,从设计、印刷、压制,一张卡的平均成本,只要一毛钱左右,“几乎等于不要钱。”

尽管成本低廉,但在直播间里,“二创卡”的售价与正版卡一模一样,在一定程度上,公司也是在刻意模糊二者之间的边界,甚至在小梁看来,“二创卡”的重要性甚至还要更高一些,“二创卡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一半的比重。”

虽然“二创卡”不乏精美的卡面和赠品,不过本质上,仍然等同于“山寨”,没有任何流通价值。在社交平台上,“踩坑”的故事比比皆是。有人称自己刚开始抽卡时,花了一万多,在直播间里抽了一堆盗版卡,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出手。也有人痛骂二创卡的价格比正版卡还贵,让人放松了警惕。

有一位女性给小梁发来私信,告诉她,自己因为沉迷抽卡,花光了孩子的教育基金,结果发现买到的全部都是二创卡,既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卡牌,也不敢和家里人说,只能瞒一天,是一天。

其实,就算是正版卡牌,到底价值几许,也同样有待商榷。在二手平台上,稀有卡牌的标价让人咋舌。但价格,并不意味着能够成交。

本想趁着卡牌热收割一笔,没想到自己却被收割,小梁对这样的现象并不感到意外,“别看现在很多卡牌价格被抬上了天,其实很多时候,只是黄牛之间互相抬价的结果。那些成交数据都是人为做出来的,为的就是割韭菜。”

可以说,卡牌是一阵风,飘满了金钱的味道。吹过哪里,哪里就望风而动,有人获得趣味,有人获得富贵,还有人,获得了一堆废纸。

今年4月份,小梁最终决定辞职,离开了直播界,换了一份踏踏实实的工作。她自嘲是因为自己吃不了苦,没有吃这碗饭的天赋,“有的主播为了完成目标,能从晚上十点一直直播到早上十点。我也试过一个月的晚班,结果却发了三次烧。”

结束工作后,小梁回到家和朋友煮火锅放松

更何况,她也始终无法接受其中的灰色地带。她犹记得自己刚刚开始直播,第一次见到公司卖二创卡时,内心所受到的巨大震撼。那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能堂而皇之地骗人呢?

而在直播时,有的人明显没有多少钱,却还是会一掷千金,这样的场面同样让她不舒服。她很想劝对方停下来,可是另一方面,业绩压力也让她没法开口。

这样的矛盾感贯穿了整个直播生涯,也让她看清了本质:抽卡就像一场赌博,只要陷入其中,谁也没法挣脱,无论是有钱还是没钱,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子。

在离开公司后,小梁对于抽卡几乎失去兴趣。虽然她依旧集卡,可是已经很少再去触碰盲盒,更多的,是到二手网站上,去挑选心仪的卡牌。就算有溢价,二手卡牌至少价格透明,远比抽卡来得划算。更何况如果喜欢的是卡牌本身,是不是抽来的,并不重要。

她也在告诫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与其去抽卡,不如去买二手卡,特别是,“一定要远离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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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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