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边沿的砖缝里,常能见到几株不知名的野草花,灰扑扑的,矮矮地紧贴在地面上。行人匆匆,无人俯身细察,连那娇嫩的花瓣也沾着尘土,更显得伶仃而倔强。
它们从不曾奢望被人捧起供在案头,只是从砖缝里挤出些绿意,开出微小的花朵——纵使无人注目,依旧认认真真盛放自己。
深夜里,我常遇一位拾荒的老妇。她佝偻着背,拖着一只硕大的编织袋,在路灯下翻捡着垃圾桶。她动作轻缓,仿佛怕惊醒了城市的酣梦。
一次,她正踮脚费力地够高处一个塑料瓶,我欲上前帮忙,她却先回过头来,向我无声地摆摆手,随即自己攀着桶沿,终于拿到了那个瓶子。
她脸上掠过一丝笑,皱纹如花苞瞬间绽开——想必那瓶子换来的几枚硬币,是孙儿明天早饭里多添的一勺甜羹罢。
这些细小的坚持,每每让我想起自己案头那堆常被揉皱的稿纸。
文思困顿之时,满纸字迹仿佛成了失路的蚁群,东奔西突无有出路。可揉皱的纸团堆得再高,却总能被次日的晨光抚平了皱褶,重新铺开。
稿纸无言,却以它无垠的洁白默默接纳我每一次溃败与复起——原来稿纸的空白并非虚无,而是一种宽厚的等待。
我们奔忙世上,常常仰望高悬于天的星辰,却忘了脚下砖缝里钻出的野草花。人间的路,未必时时通向金碧辉煌,更多时候不过是凡尘里日复一日的往返。那拾荒老妇背上的麻袋,甚至我案头那摞揉皱又铺平的稿纸……皆如断翅蝴蝶般挣扎着,却始终未放弃飞翔。
人世的壮丽,未必只在巅峰;正如野草花之美,全在于它低微却不肯熄灭的坚持。泥泞中跋涉的脚印,比云上虚浮的彩虹更接近泥土的厚实。
当人终于懂得俯身贴近这地气蒸腾的平凡,才赫然发现:所谓灿烂风景,并不在远处浮华的海市蜃楼——那真正映亮人间长途的,恰是每个无名生命在各自沟壑中燃起的微火,它们微弱却恒久,足以照亮自己脚下那一寸土地。
我们总在匆忙中错失了低处的光,殊不知正是这无数微光,才让夜行的人间不致沉入彻底的黑暗。
更新时间:2025-08-16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date("Y",time());?>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