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清晨是被雨打窗棂的声音唤醒的。起初只是零星的几滴，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着露水的银瓶，而后便连成了线，织成了片，把整个世界都笼进一层朦胧的水汽里。这场雨来得静，没有夏日常见的电闪雷鸣，只是伴着微风，淅淅沥沥地落着，倒像是怕惊扰了还在酣睡的人。

推开窗时，最先扑来的是清冽的空气。先前伏天里残留的燥热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鼻尖萦绕着湿土与草木的气息——是墙角青苔吸饱了水的润，是院外梧桐叶上尘灰被冲净后的鲜，还有远处田埂上，被雨打落的野菊散出的淡香。这气息里没有了夏日的黏腻，多了份让人清醒的凉，才惊觉，“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话，从不是空泛的俗语。

院中的梧桐最是诚实。夏日里那满树浓绿得发亮的叶子，经这雨一淋，竟悄悄褪了几分张扬。有的叶尖染上了浅黄，被雨水压得微微低垂，像垂着眼帘的姑娘；有的被风卷着打了几个旋儿，轻轻落在积了水的石阶上，叶脉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印出细密的纹路。先前总在叶间聒噪的蝉鸣也歇了，想来是耐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凉，早早藏进了深枝里，倒让这雨里的院子，多了份难得的静。

楼下的老人们已换上了薄外套。张奶奶牵着小孙子的手，孩子还穿着短袖，被风一吹缩了缩脖子，奶奶便把他的袖口往上捋了捋，又把自己的薄开衫往孩子肩上搭了搭，絮絮叨叨地念：“说了秋雨后要加衣，偏不听，你看这风，刮着都带凉了。”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伸手去接檐角落下的雨珠，冰凉的水珠落在手心里，他咯咯地笑，笑声混着雨声，倒让这微凉的清晨有了暖意。

雨渐渐小了些，天边透出些淡白的光。路上的行人也多了，有人举着伞慢慢走，裤脚沾了细碎的雨沫；有人没带伞，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头上，脚步匆匆却也带着几分闲情，大概是也被这雨后的清爽绊住了脚。卖早点的摊子前冒起了白汽，蒸笼里的热气混着雨雾散开，摊主大声吆喝着“热粥热包子”，那声音穿过雨丝，竟也带着股暖乎乎的劲儿。其实这“寒”从不是凛冽的。它不像冬雪那样带着刺骨的冷，倒更像杯温过的茶，慢慢褪了烫，留了温，却又在唇齿间漫出清冽的余味。它让急着赶路的人慢下来，让被暑气燥了心的人静下来，看看叶尖的雨珠，闻闻雨后的空气，想想该把压在箱底的薄毛衣翻出来了，该给远方的人寄件薄外套了——这寒里，藏着的是日子里细细碎碎的温柔。

雨停时，日头已悄悄爬上了云层。阳光透过云隙洒下来，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亮晶晶的光。风过时，梧桐叶又落了几片，这一次，倒像是在轻轻提醒：秋深了，该添衣了，也该好好尝尝这带着凉意的、踏实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