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成都文史资料》第二十三、二十四合辑(1989年7月),作者吴剑洲,解放前在刘文辉部曾任营长、副团长,现系成都市人民政府参事。

图文无关,仅作示意(文中所述新玉沙街公馆早已荡然无存)
正文
关于川军起义将领刘文辉的新玉沙街公馆被国民党军胡宗南所部袭击抄劫一事,已有不少文章谈及,但多不甚详实。我曾在刘部服役多年,得以通过当年一些知情同事和目击者了解不少内情,并查阅有关报刊核对,基本上弄清此一事件的全过程如下:
1949年12月7日,刘文辉和邓锡侯突然离开成都市区,两天后在彭县通电率部起义,消息很快传至成都,蒋介石、胡宗南等胁迫刘、邓所部配合顽抗于川西的预谋彻底失败了。蒋惊恐而先行逃走,留下胡宗南对付刘、邓,指挥余部,力挽残局。胡十分恼怒,即令第三军军长、成都防卫总司令盛文首先解决刘、邓驻蓉部队。13日晚,盛文召集所属将领商讨实施方案,决定在攻击消灭二十四军驻武侯祠董旭坤团,包围缴械九十五军驻华兴街秦述观营的同时,击查抄刘文辉的新玉沙街公馆。事前,盛文早已派人将刘公馆的情况(包括警卫部队人枪)调查清楚。当时,刘公馆的警卫只有一个排(约30余人),另有省会警察局侦缉大队长汤国华(原是刘文辉部属黄鳌的弁兵,后来在二十四军挂了个少校副官名义)自告奋勇参加保卫刘公馆,带来便衣队20余人。盛部估计他们会进行抵抗,因此采取了杀鸡用牛刀的办法。13日午夜一时半,盛文部二五四师师长陈岗陵派兵两连,包围了刘公馆,用美式无后座大炮向大门打了两发炮弹,机枪步枪同时射击,并高声呐喊“冲!”“杀!”以助威,枪炮声和喊叫声乱成一片。新玉沙街附近的老百姓吓得趴在地上,躲在床下。刘公馆守卫人员也用轻武器奋起抵抗。正当攻击准备扩大炮火残酷轰击时,防卫总部及国防部的川籍人员还有点爱桑梓之心,知道大炮滥轰必然会造成严重的火灾,蔓延开来惨况不堪设想,纷纷要求盛文和陈岗陵炮下留情,以免累及无辜民众,他们才下命令停止炮轰。但射出的两发炮弹已将门坊打毁,堵门的卫士顿时死、伤各一人,此时,攻击部队的枪弹密集射入院内,连续爆炸,并用机枪、步枪向院内各门窗猛烈射击。此时,刘公馆的卫队已阵亡廖辉等6人(其中有一人是刘夫人杨蕴光的族侄),负伤了几人。警卫士兵和汤国华的兄弟伙见盛军来势凶猛,抵挡不住,纷纷由福德街民房逃跑了。
盛军以胜利者的姿态,冲进了已停止抵抗的刘公馆,俘虏了门房徐金山、伙夫王俊书、洗衣佣工2人、私包车夫2人、两位大邑来的亲戚和一个孩子,还有参议员范仲甫(刘文辉的机要秘书)。盛部官兵早就准备大打起发,冲进刘公馆后,即打窗撬户,翻箱倒柜,到处搜寻值钱的东西。最后在花园草坪侧边的平房粉壁内,发现另有一层钢壁,肯定这就是库房了。他们蜂拥而上,用巨石砸斧劈砍,仍无法进入。最终一位军官见库房钢板门上有成都协成银箱厂“监制”等字,便灵机一动,立刻派人在华兴街找来该厂技工,才把钢门打开。一看,里面尽是金条、银元、鸦片、字画、古董。随即你争我夺,疯狂地抢抓起来。有的腰包里塞满了金条,还抢上银元一箱;有的一手提着布袋盛满金银,一手夹着鸦片大烟;也有的捞到了古董玉器和珍贵药材。带队官一面大吼“不要乱抓!”一面又将金条拼命往自己口袋里塞,在这个时候谁还听谁的呢?在一片五抢六夺的混乱中,洒了一地黄澄澄的颗粒,(估计是尚未铸成条子的沙金)也没有人去辨认收拾。撕烂扯破的字画、书籍一片狼藉。附近几条街的铺户从参抢士兵手中买到的东西有:麝香、鹿茸、虫草,各种听装纸烟,古董、玉器等等。也有发了横财的士兵,怕他们的上级要“挤鱼老鸦”,就趁乱逃跑了。被人杀死夺走赃物的事,也发生过好几起。
事前,胡宗南和盛文也曾了解到刘文辉在西康办有好几处金矿,并开有商业公司经营贵重药材,家产一定很多,但又估计,刘既然起义,重要东西必然早已运去。14日,听说抄获的物资十分丰富,才下令追查,并成立清查委员会。最后,报给总部的有:保险柜7个,装有黄金三四百条,玉器古玩多件;银箱20口,装有银元和贵重药材,鸦片烟一百几十包;大小皮箱50余口,内盛满皮、呢、毛衣服及各类衣料,还有各种疋头上千件;听装纸烟一卡车;大小汽车三辆,新轮胎一卡车。至于参抢官兵隐藏或变卖的东西则不知其数。盛文等忙于逃跑,也不再深究。
盛文假意向胡宗南请示处理办法。胡则批示:金银奖励官兵,鸦片烟派员监督焚毁。具体分赃时,据说盛文本人就分得黄金70条,士兵每人只分得银元二三元。后来,杨森的军需处长魏又新到盛文防卫总部领饷时,还看见办公桌上堆满了金牛、金马、金狗等金铸品若干。这堆金质玩艺据说是在土里挖出来的。
真正焚毁的鸦片,仅是象征性的一点点,熊熊烈火中烧的多是珍贵的名人字画和线装书籍。据范仲甫目睹,被烧掉的有文徵明的山水一幅,唐寅的仕女一幅,王原祈的山水两幅,董其昌的行书横幅一件,郑板桥的竹子画屏一堂,刘石的单条、对联各一付,还有四米多长的大横推一幅,上面画有鹤群及松林(据曾任刘文辉秘书的刘文林说,他早时看过该鹤群幅共有白鹤999只,但记不清楚是谁的作品),并有张船山、张大干、齐白石、徐悲鸿等近代名书画家字画多件。如许文化珍品竟被野蛮地付之一炬,真是罪莫大焉。
当刘公馆里被俘的人被押到防卫总部后,由军法处长主审。他见参议员范仲甫温文儒雅,疑为刘文辉的特殊人物,立印命令武装兵单独押在一边,专提讯门房徐金山并指着押下的范参议员问:他是谁?他和你们刘主席啥关系?徐吓得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军法处长又问:中共有好多人经常在这里?这些人住在什么地方?说了真话有重赏,如不老实,立刻枪毙。徐金山把中共二字听成总共,慌忙回答:不算汤大爷的兄弟伙,警卫排和我们总共有三四十人,都住在这里。军法官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名堂来,只得命令押下去。以后又经过几次审讯也无结果,只得把范仲甫收监,将其余人释放。
胡宗南、盛文,心犹未足,得知刘文辉的夫人未去彭县,便派人到处探听她藏在哪里,并秘密跟踪出入白丝街杨茂如公馆的佣人,企图获得刘夫人下落的线索,并悬赏缉拿。还派人到刘的老家大邑,明查暗访,终无所获。殊刘夫人并未出城,早已藏在顺城街王朴臣医生家里,安然无恙。打抄部队还驻守在刘公馆,对被打死的六具尸体也不掩理。
同一时间,盛文部队还抄抢了刘文辉的亲属刘元瑄和伍培英两位师长的公馆。到了23日,成都附近县区大都解放,胡宗南也逃跑了,盛文乃于24日晚率部逃离成都。
在盛文逃离成都前,打劫刘公馆的官兵竟暗地在公馆内的三幢砖房下面各埋了一大箱一触即爆的梯恩梯炸药。他们估计撤走后,刘文辉及其家属一定要回家看其库房和住宅,必遭毁灭。
殊料25日,有位在战斗中逃脱的刘公馆卫士李成孝,伙同方正街的王老么慌慌张张钻进刘公馆去,企图捡点残余东西。他们刚刚上了一幢楼房,“轰隆”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烟尘弥漫,砖块纷飞,附近几条街的房瓦都被震得稀烂。两幢砖瓦房已变成一堆破壁残垣。李、王二人则被炸得血肉横飞。解放初,有关部门闻讯后,立即派人前来排除了尚未爆炸的炸药时,刘文辉先生一家才避免了一场大灾难。12月27日,刘文辉回到成都,急忙来看看自巳的住宅。他步入院门,满目凄凉,瓦砾遍地,十几天前战死的6名卫士的尸体仍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还有两堆肉酱,到处是血淋淋的,惨不忍睹。刘先生心情沉痛地令人买棺木一并掩埋。当刘看见一个已被打烂的樟木柜子时,痛惜得跺脚。据范仲甫说:这樟木柜子内珍藏着一幅倪云林画的中堂山水。1946年,欢迎李济琛来成都时,刘先生曾拿出来挂过一下,以后就一直珍藏在这只樟木柜里。有人告诉刘说:匪兵把大烟拿走,又把樟木柜里的线装书在布壳外加封两层纸,伪装成烟包一齐焚毁了。刘厉声说:那些书比鸦片烟、黄金贵重得多!他固然心痛失去的金银财宝,而更为心痛的却是这一大批珍藏多年的文物国宝遭此劫难,这是何等重大的损失。
盛文率部逃窜,到邛崃的西崃场与复兴场之间,正遇上刘文辉的第二十四军起义部队向导着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四十八师王晓师长所部,终被全部歼灭。盛军第二五四师师长陈岗陵和第十七师师长邓鸿仪亦被当场活捉,仅盛文一人侥幸逃脱。
(1986年3月撰供)
资料来源:
《成都文史资料》第二十三、二十四合辑(1989年7月)
更新时间:2025-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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