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金寨文史》第三辑(1986年10月),作者军扬,原标题《潘澍师其人》
正文
民国年间,立煌县参议员兼麻埠区联防办事处主任潘澍师其人,是反共有名,反共起家,也以反共丧生的地地道道的反革命分子,既当土匪又杀土匪反复无常的怪诞人物。他的一生,做尽坏事、两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三十五年前,从霍、固南乡到六安城西以至立煌全境,提起此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怕,更是无人不恨。
潘澍师又名潘学瑞,家住现金寨县梅山镇的银湾村,生于光绪二十八年(一九O二年),父名潘令轩,人称“五爷”,生他兄弟五人,他排行第三,兄弟之中以他最为灵巧,父决心把他培养出来,光耀门弟,曾不惜重金将他拜在当时名儒冯蔚庵、何仰安等老先生名下,读了十余年诗书,因得自诩为“诗文中人”。其父“五爷”死后,这“爷”字尊号,便世袭到他头上,呼他为“三爷”。“三爷”之所以被称为“爷”,而又能叫得非常响亮者,一是他在户族中辈分较高,一是由于他已较有名气的缘故,这名气的由来,也就是他反共和杀人。
他家田地不多,但茶山之大,却为附近数十里之冠,每年春夏两季,可采大茶数千斤,都是利用春夏两荒、青黄不接之际,采取“货尽还山”的方式,雇用贫苦农民的廉价劳力自采、自制、自销。再由外地购回食盐、猪油和布匹之类日用品,高价抬标,开付农民的工资,反复盘剥,逐渐富有。
自他祖父时代,便已修下数十间青砖瓦房,成为附近著名的富户。
一九二九年五月,我县斑竹园、南溪一带点燃了“立夏节”的烽火,红旗迅速插到金家寨,金北熊家河、胡店一带农民,也都行动起来了。潘澍师看到形势不妙,便挟持地方民团枪兵,拖眷外逃,当了“难民”,于是辗转流离,便在张老铺附近,觅了安身之处。那时因固始城内有国民党四十五师戴民权部驻防,可予避风挡雨;固始南乡潘家楼一带,又有潘氏一批财、势两旺的宗族,能作护身之披。为人事关系,那里地方士绅,初还为他筹借给养,勉强度日,不意这类“难民”越来越多,都是坐吃山空,有借无还,时间一长,终不免使潘澍师陷入窘境。旧社会有句俗话叫“天上饿不死鹰,地上饿不死兵”,象潘澍师这样有枪有兵的人,岂能坐待挨饿?遂即想出一个到赤区“打扒子”的毒计,日为“难民”夜作贼,开始其打家劫舍的勾当。此时,山区几个著名的反动头子熊仲川、冯国梁、程立之等也都逃亡至此,他们沆瀣一气,便采取“小活”自做,“大活”联合的办法,时散时聚,狼狈为奸,把整个固始南乡闹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
特别是“红白”交界地带,只要太阳一落,便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各自带了棉被,拉着孩子,悄悄溜向沟边或山林中去。
每逢夜幕降临,便枪声四起,犬声大作,到处一片恐怖,真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一九三二年,国民党向苏区发动第四次围剿,他又率领自家枪兵,首先还乡,对曾在苏区生活过的人们,普遍加以“为匪”或“通匪”的帽子,进行敲榨勒索。凡下落不明的红军,则采取逼其家属另行改嫁的手段,进行“拍卖”,若卖得钱来,名为犒赏士兵,实则尽入私囊,因此在别人尚还“遍体鳞伤”的时候,他家已大复元气了。此外,他酷爱吃酒,天大的事,但能使他一醉,或是备下酒资一份,皆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转眼之际,“坏人”也能变成“好人”。
当时,活动在皖西北的红四方面军,奉命西撤,不久却又新建了红二十五、二十八军。金寨西北,更有一支英勇善战的二路游击师,配合商北游击大队和赤南特务队,经常在熊家河、双河、悬剑山和杨滩一带坚持斗争,灵活机动地不断给各地反动派以沉重打击。所以,反动派当时自称“光复立煌”,实际上並不平静。有天夜晚,潘澍师正在他家附近观音寺朱家吃酒,竟被二路游击师战士突然包围,是他冒死突围,才得脱身。对这一事,他认为必有人通风报信所致,因而对所有曾留居苏区的人,普遍存了怀疑之心。他重点怀疑住简冲姓闻的红军落伍战士身上,多次搜捕未遂。一天夜晚,在冷水潭湾顶头与闻相遇,因闻拒捕,被潘一枪打死。先前,他对杀人一事,还不过偶而为之,如他枪杀姓闻的是第一次杀人,以后他与别人谈起此事时说当时是胆战心惊的。自此以后,他便大开杀戒。有一天夜里,在朱家畈一处沙滩上,一坑就埋掉五个,这是暗杀。明杀则以“格毙”为词,不依法处理,只将他要杀的人杀掉,以“当场格毙”四字,一报了之。
说他既当土匪,又杀土匪,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当时社会,凡能“打得响”的士绅,都必有三个条件,就是要有人,有钱,有枪,船板冲有个绰号“勾鼻子”通称“九爷”名叫储如九的人,便是这样的士绅。他家住在庙岗,与潘澍师是隔史河之邻,潘储两姓皆为本地大户,尤以储姓聚族而居,人丁又旺,显得声势更大,他们所把持的地方部分武力,人便呼为储队。储队的官兵,多为自己族中子弟,人枪既多,团体性也强,“九爷”本人又曾饱读诗书,特别长于词讼,一旦与他姓闹起来,那就是打架斗殴有户族,打官司告状有“九爷”,真叫有钱有势,喧赫一时。当初逃避红军为“难民”时,“九爷”又是靠了这批子弟兵,到赤区“打扒子”养家活口的,在他眼中,这些人虽非“天之骄子”,也算“一等功臣”,所以非常宠幸。回乡之后,“九爷”又复丰衣足食,携着妻子儿女,重新登上地主的“宝座”,而他们之中,有的仍寡汉一条,有的甚至连庄稼本都未能混得,心中未免怏怏,于是明里暗里经常仍“雨行旧路”,做起那“自食其命”的劫舍行径。“九爷”虽是知情,却睁只眼闭只眼,装做不知。“九爷”的鸦片烟瘾大,家道虽丰,不免有点入不敷出,他们更将抢来的烟土和钱向“九爷”孝敬,博得“九爷”欢心,期望取得他所默许的“合法”地位。这些储门土匪胆子越来越大。于是由远及近,由近而及于邻里,竟至抢入潘澍师的势力范围。他们当初吃这碗饭的人也有个“规矩”,一曰“兔子不吃窝边草”,意思是近跟前不能抢,並要维持好。一曰“将不打将,相不吃相”,意思是各守范例,勿得同类相残。潘队虽也偷偷摸摸,也常有这类行为,但尚能守住“规矩”,並未触及邻队利益,对储队这种公然敢吃“窝边草”的作法,认为纯粹是目中无人,有意相欺,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潘澍师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于是决心找机会教训他们。这天傍晚,潘澍师带领枪兵,在王店附近放哨,人报储队有十几个人,正在史河东岸“派饭”吃,他知是将在附近“做活”,便暗中监视。约二更时分,忽闻河下水响,不一会,便见沙滩上出现一阵稀疏的人影,向杨刘集方向移动。他便引着自己队伍在后面远远相随,行至杨刘集附近,前面的人影突然不见,但听哑巴沟一带狗咬声,纵目一望,见杨家庄上偶有灯光出现,且听这个庄上狗咬声更急。于是他指挥队伍将庄子悄悄围上,对他们来了个突然袭击,一下打死三人,都是姓储的。据说事后潘还托人向“九爷”道歉说“确实不知有你的人,很对不起”。“九爷”虽然厉害,终因事出暧昧,且又发生在人家防地内,只得吃个哑巴亏了事。此后,这类事件,时有发生,情况虽不如此严重,潘储两姓的冤仇却越来越深。潘澍师打匪杀匪的声名,也越传越开,殊不知这打匪杀匪的动机是来自匪窝泛泡的自相矛盾呢。
一九三八年春天,抗日战争屡遭失利,人心惶惶。潘澍师认为时机将至,便野心勃勃,故态复萌,和他的胞弟潘勉之(此时任民团队长,绰号“小老姑”)私下计议,共认民团前途大有可为,因为满清中兴名臣曾国藩等,都是办民团出身的。决定暗中扩充实力,以图大举,便把当时的民团副队长程其立叫来,切切实实的宣传一番,说:“今后是全民抗战,没有枪是抗不成的,需知时势造英雄,只要有枪有兵,将来都能当师长、军长,总之事在人为。”云云。遂即面授机宜,叫他“要想尽办法买枪”。程其立本是个中老手,经“三爷”如此一说,早已心领神会,便率领部分枪兵出去,拦路、掏腰、拉老牛,大干而特干起来。那时,蒙城、安庆、合肥、寿县相继沦陷,安徽省政府和桂系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部,均先后转进立煌,並时有散兵游勇,由此进山。这一天,不知那个部队的几名担架兵,携带部分通讯器材,经此前往金寨,路过王店时,即被程其立发现,当作溃兵,认为必有枪械子弹可取,便从小路绕到前面拦在大小望岭之间,搜身结果,一无所得,还闯下大祸。这些兵向上级报告了“劫案”,並谎称:“有一个兵,担了两箱子弹,在此失踪”。这事非同小可,保安处一纸命令,要立煌县政府火速查办。立煌县政府派一个常备中队前往坐镇,向当地要人。事情发生在银湾附近,少不得要追到潘澍师头上。俗话说做贼心虚,仅此一事,倒还好办,因此案之作,事前本未经他批准,若将人犯和盘托出,便可了事,但今若交出人犯,却又深恐带犯老案。于是想出一杀人灭口的毒计,当天夜间,把前后所有作案人,全部逛到青峰岭头,在一阵乒乓的枪声中,程其立等九条性命都横三竖四地躺在岭头平地上的血泊之中,造成金寨境内有名的“青峰岭事件”。案发后,潘随即写了一信,寄给当时县长张岳灵(?),略谓“自己管束不严,罪不在赦,现在已将肇事者全部正法,以申军纪,自已从此献身抗战,为国捐躯,以赎前嫌,请对此案勿在追究”。与此同时,便打点行装,一溜烟逃往临泉县避难去了。在临泉县住未数月,又因他家族哥哥的工作调动,而随往洛阳。
潘澍师外逃时,虽说“自己将献身抗战”,实际,却从未作“为国捐躯”的打算,他在洛阳呆了四年,闻得官儿几度易人,自己草菅人命一事,无人再提,终于一九四二年春天,悄然归来。到家后,始知地方情况与前大有不同,首先是原有的枪兵已编成小保队,不能再为个人护身保家之用,新欠九条命债的家属,抬头相见,都在身边,恐其不无报复之心,因而不敢在家安居。其次是政权易手,绅士的地位已落千丈,年轻的干训生们又和自己格格不入,深知若欲自己再驾凌人上,除非另行扮演一种角色不可。于是千方百计,在“中央战地知识青年接待所”谋了个职员的身分。不久,这机构被撤销。他一面托人同已往的“宿敌”储如九和解,期与言归于好;一面则长期寄居城内一位较有风头的公务人员处,以避人“讨债”之祸,並结交当局要员,另起炉灶。身处此境的潘澍师,此时可算“有亲难投,有家难归”,住在城内,又无工作,是他生平的最苦闷时期,终日惟有喝酒睡觉。有时他佯为振作,自充风雅,于酒后吟诵唐诗,以求自娱,最喜边读边写的一首诗是“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扁舟泛湖海,长揖谢公卿。其乐杯中酒,谁论世上名?”,以此自悲自叹,自伤自怜,似乎“厌世”已极!可是实际上,他不但並未厌世,而是对现实怀有强烈的兴趣;不仅不是“长揖”谢绝“公卿”,而是一心一意地靠近“公卿”,希望获得他们的尝识;不但不是“谁论世上名”,而是渴望自己“一举成名”,或弄个什么名义在身,以转变家乡人对他的看法。后来,经过这位“公务员”介绍,结识了当时临参会副议长沈佐伯,又从中为之捧场架相,弄到个立煌县社会服务处主任的职位。这“社会服务处”,直辖于县府社会科,虽是个新增机构,却一无房,二无经费,空有其名。而在潘澍师身上,却如鱼得水,若获至宝。因为有了这个名义,他便有了立足之地,可以名正言顺地从事其它各种社会活动了。
他的家银湾,当时属于立煌第四行政区(即麻埠区)江店乡。这个乡的著名士绅有储如九、闵德川、刘仲乔、刘云祥、任绍玉和李文如等人,本来也有他在数,因他手段太辣,往往酒后无德,反复无常,使人生畏。又有青峰岭事件悬案未结,大家对他敬而远之。今番取得这社会服务处主任的地位,纵不能立即扬眉吐气,总可备为东山再起之资,乃想方设法,欲使自己再回到本乡绅士的行列。在绅士中,因为储氏户大人多,又比较富有,故以储如九的声望为最,在乡里说一不二,显得十分跋扈。也正因为户大人多,族中子弟良莠不齐,有的无故与人争持边界,有的小偷小摸,有的公然行劫,有的仗势欺人凌辱乡党。这些事,时有发生,而在“九爷”看来,他的“筐里无烂桃”,都一味的包庇,因而引起公忿,一致对他不满。闵德川、刘仲乔、李文如等人,皆忍气吞声。
潘澍师深知这种矛盾,便凭借这个“主任”的名气,和他们一个劲地拉拢,暗地里结成一条牢固的反储阵线,立意非打倒储如九不可。也是他“时来运转”,终该“出人头地”。一九四五年冬季,全国各省各县,突然奉命成立参议会,将在全县境内进行普选,这位和他相交有素的“公务员”,又是这次普选的筹备人之一,便一面为他取得一个“公职候选人”的身分(按这样有悬案在身的人,本无候选人资格),一面告诉他“时机已到”,並如此这般地为之筹划一番。于是他便悄悄回到家中,对这个“反储阵线”暗中进行了巩固和加强,更重要的是得到刘氏昆仲(刘仲乔、刘运祥)的赞助,和县方监选人丁某的支持,竟在该乡这次区域选举中,使“九爷”防而无备,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潘澍师居然一跃而登上县参议的“宝位”。
储如九的绅士地位,不但在江店乡首屈一指,便在全县也有众所周知的名气,这次竟败在多年默然无闻的潘澍师的面前,确实令人诧异,于是人因事传,潘澍师的名誉,从此又在人们中间复活。潘澍师本人,更为自己的“一鸣惊人”而洋洋自得。从此一反常态,由平时的沉默寡言,一变而为夸夸其谈;由平时的温恭谦让,一变而为骄横跋扈。对凡平时使他不满的人和事,不管人前人后,便滥事攻击,有时更借酒装疯,大放厥词。因而,大家送他一个浑号,叫“潘大炮”。
“潘大炮”的名声一出,便有很多上层人士,对之阿逢不已。本县高级职员对他的阿逢,是怕他对本部门工作有所指责;党团头子对他的阿逢,是怕他揭发自己的阴私;社会名流对他的阿逢,是怕他在自己今后参加的某项竞选运动中出来“捣蛋”,甚至连参议会的正副议长,都有意或无意的顺着他的脾气,怕他在会上泼自己的“面子”。而他却利用大家对他都有所顾忌的局面,向某些有权势者暗送秋波,为自己的下一企图,奠定基础。
潘澍师虽在地位和名望方面,已经如愿以偿,但因所欠命债太多,对自己能否安然乡居,仍心有余悸。所以当立煌参议会第一次大会全体会议闭幕之后,他仍留居会内,直至一九四七年秋季,刘邓大军南下时,才匆匆忙忙逃回家。一个月后,有人见他亲自率领一队枪兵,在银湾附近的青峰岭巡逻,方知他又将地方武装抓到了手,又要走当年反共的旧路了。
一九四八年春天,立煌县长沈佐伯狐假桂军四十八师扫荡金寨之威,在麻埠重张破帜,妄图重整县制,潘澍师迅即向其巴结求升,于是当上了麻埠区联防办事处主任、县自卫团第四团团长的职务。江店一带小保队吴云桥、储寿山、储小亭、李文如等部,都编入他团的战斗序列,反动气焰一时极为嚣张。他旋即窃取麻埠区区长职务,集全区军政大权于一身,得意忘形,动辄以十几名卫兵护身,耀武扬威,盛气凌人。为贪求英雄美人的迷梦,更将麻埠当时的名妓“盖三保”弄来,据为外室,朝夕伴随。那料好景不常,一九四九年秋,人民解放军六安军分区,对这批穷凶极恶的反动分子,突然发动歼灭性的围剿,那些来自四方的乌合之众,尽皆不堪一击,在解放大军的强大压力下,起义的,投诚的,散伙的,逃跑的,数日之内,冰消瓦解。最后,只有一个卫士跟在潘的身边,各带驳壳枪一支,在驻防杨滩的解放军某部五连的追踪搜捕下,这个卫士也弃他而去。他独自一人藏在现徐冲乡王店村龙井附近山洞里,被他儿子潘光东引导五连战士,将其捉拿归案。
“血债要以血来还”。一九四九年冬天,金寨县人民政府在麻埠南头河滩上召开万人公审大会,潘澍师当众以血偿还了人民的血债。
资料来源:
《金寨文史》第三辑(1986年10月)
更新时间:2025-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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