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章嘉活佛被劫案:一场始于宝马,毁于美色的草原奇案

文/编辑:nirvana

话说在内蒙,阴山以北、黄岗梁南麓,有一处地名,唤作“经棚”。

据《经棚县志》载,早在清顺治年间,西藏喇嘛云游至此,见此处林木葱茏、山形气旺,便择地安身,伐松筑棚,藏经诵法、晨钟暮鼓,香火不断。

百姓见这地方因“经”起、“棚”成,索性便叫它“经棚”,久而久之,此地便以此为名,传至今日。

其实,经棚之名虽由传佛而来,但这地方的历史,可不止是个“传佛”的清修之地。

相传远在商周时期,北方的少数民族就在这片土地上游牧生息。

到了元朝,这里隶属于“应昌路”,也就是蒙古语中所称的“鲁王城”。

如今的克什克腾旗达里诺尔湖西岸,仍可见当年应昌的遗址残垣。

据说元朝末代皇帝妥欢贴睦尔被明军赶出大都(北京)后,便是一路北逃至此,最后在应昌苟延残喘数年。

所以说,真正意义上的元朝最后一座“都城”,其实不在北京,而在这片草原深处。

经棚地势开阔,林木苍苍,古时素有“平地松林”之称。

嘉庆年间,有汉人移民入垦,道光五年在白岔设立巡检司,归察哈尔多伦诺尔厅统辖,专门管理汉人事务。

其地东界林西县,南邻围场,西接多伦,北连乌珠穆沁草原,正处于东西通商、南北通衢的要道之地,古来车马络绎、人烟不绝。

可谁也想不到,这般风水宝地,在光绪末年,却闹出了一桩震动朝野的“劫皇纲”事件。

此案之大,朝廷震动,理藩院下令,热河省缉凶,多伦厅发兵,地方志书都记了下来。

我们翻开《经棚县志》,上头白纸黑字地写着:“光绪三十三年冬,肃亲王奉命巡边,阿巴噶旗备良马骏逸、绝尘,过步五尺,络鞚缀金玉,鞦韆饰雕纹,值数千金,馈之王。事为什巴尔台奸民王芳、王风鸣,王风池、王洪阁、扎拉僧等人所闻,通行巨盗三十余人劫诸途。”

按这记载,是肃亲王出巡时,阿巴噶旗进贡了两匹宝马,谁知风声走漏,被五名匪头带着三十多名悍匪抢了去。

但是据后来考证,其实被劫的不是肃亲王,而是大名鼎鼎的第十九代章嘉活佛。

考证者为马达、李振刚1985年对当地老人常青洲、王连科、刘子林、潘俊生、兰瑞川等人采访录写成,记载于克旗文史资料第一辑中。

章嘉活佛是何许人也?

这个我们可能要从喇嘛教说起,不喜欢考究的朋友可以直接略过看第二章内容:喇嘛教原叫“红教”,源头是唐初佛法东传,由印度传入西藏,后来发展成藏传佛教。

元朝时,忽必烈定藏,为安边抚民,封红教领袖八思巴为国师,立佛教为国教。

可这“红教”流于表象,爱弄神弄鬼,动不动就吞刀吐火、装神弄鬼,百姓越看越怕。


宗喀巴大师

到了明永乐年间,出了个改教的大人物,宗喀巴。他立下二百三十五条戒律,废浮夸之法,改红袍为黄袍,从此“黄教”大兴。

宗喀巴门下,两位高徒,一为达赖喇嘛,传为观音化身;一为班禅喇嘛,称是金刚转世。

到了清代,黄教东传蒙古,达赖五世收了一位叫章嘉的弟子,聪慧异常,在多伦诺尔建汇因寺,后被授予“呼图克图”尊号,意为“有寿之人”。

章嘉一系自此在内蒙古代代传承,掌教统宗,世称“北方佛王”。

传到光绪年间,为第十九世章嘉活佛,法号桑杰扎布,出身青海唐克托,自幼入塔尔寺修行,天资极高,不到十六岁便被钦封为“灌顶普善广慈宏法光明昭因阐化综持黄教净觉辅教大国师”,额。。。我试着念了念,说得嘴巴打结也念不利索。

光绪二十五年,章嘉活佛进京朝觐,皇帝赏九龙伞、金印,加封“札萨克达喇嘛”,驻北平雍和宫,掌理佛事,地位仅次于达赖、班禅二大活佛。

他后来朝拜五台山,巡行漠北,广结香火,又回幽格吉尔寺驻锡讲经。

光绪三十四年冬,他接诏返京述职,谁也料不到,这尊佛门大士,居然会在塞北雪原、松林深处,却出了意外……

书接上回,话说章嘉活佛这次从漠北去北京,肯定不能空手去嘛,所以带了很多礼物,金银珠宝,土特产。


土特产?是的,蒙古土特产是什么?马,必须是宝马。

老佛爷和光绪在皇宫里面,要说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对这些提不起他们的兴趣,但是,特别是慈禧,是非常喜欢马的人。

而恰恰这回章嘉活佛在经过阿巴噶旗的时候,阿巴噶旗王爷赠送了两辆宝马给章嘉活佛,那为啥子不送奔驰呢可能是奔驰当时还在造三轮车。。。

说岔了说岔了,我们今天说的是养的马。

据说这两辆哦不两匹宝马,世间罕见,一青一红,俱是骏中之骏,名曰“七百青”“八百红”。

“七百青”,青鬃披肩如墨,通体滑亮,仿佛夜里淌过墨池的野鹿;

“八百红”,鬃毛金赤,奔起来像火烧云坠地,四蹄如炭星飞蹿。

两马皆为一母所生,骨架高大,肩线沉稳,鼻敞眼突、背宽腰紧。

卸了鞍时,安静如眠,缩颈垂头,像两条伏地的大虫;

可一旦加鞍上辔,尾炸鬃扬,嘶声穿林,一抬蹄便能跃过三尺雪埂。

人说,七百青日行七百里,八百红能破晨踏暮,双马齐出,晨昏两头见日,故得其名。

若是快走,踏草不见尘;

若是缓行,步步叩地如梵音。

那日章嘉活佛在幽格吉尔庙中圈选贡品,众喇嘛见此双马,纷纷合掌言:“此非马,乃佛兽也。”

章嘉活佛心中暗自盘算:“我此番回京,本只奉诏复命,若再献上‘七百青’、‘八百红’,不仅是尽了臣礼,也是感恩报德。

毕竟,当年圣上召见,亲赐九龙伞与金印,使自己在雍和宫抬头做事、众喇嘛俯首称尊——这一番殊荣,若不以厚礼回谢,怎对得起大清朝廷的天恩浩荡?

想到这里,活佛不由轻轻抚须,自语一声:“佛说布施者得福报,我这马,便是报恩之马。”

说着话,脸上早已绽开笑意。

但问题来了

这时已经是光绪三十四年,大清帝国气数将尽,内忧外患接踵而来,城里人说变法,乡下人喊米贵,洋人越界,贼匪横行,哪哪儿都不安生。

就连这偏处北疆的草原地界,近年也闹得不清净:荒年三连,兵匪四起,盗马、劫商、烧庙、抢税,说不好哪天就会有一伙悍匪翻山越岭,摸到你家门口来要命。

那如此贵重之物,如何在这乱世路途、盗匪四起、荒年人贼难分的北疆地界上,平安无虞地抵达京师?

活佛虽通佛法,却也非不谙兵略之人。

他端坐榻上,微闭眼睑,听完身侧谋僧西尼喇嘛的那番计策,只轻轻点头,未置可否。

西尼喇嘛年少精干,机敏过人。他向活佛低声道:“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今人多盯着您这趟车马,若是沿原定驿道行进,恐怕难免风声四起、祸端临头。不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做一番障眼法,才能安然返回京城。”

章嘉活佛沉吟良久,缓缓道:“善哉。依你所言,事当周密。”

于是,两人密议,敲定一整套“虚实并用”的行程计划。

这年正月未过,西尼便在当地大造舆论,称活佛将于某日启程,沿贝子庙太普寺旗,经张家口入京,沿途香火僧俗纷纷准备接驾云云。

到了真正出发那日,堂鼓齐鸣、旌旗招展,一乘八抬金顶佛轿,浩浩荡荡的仪仗从幽格吉尔寺出发,直奔南路要道一路而去。

可实际上呢,真正的章嘉活佛早在前一夜就悄然离开了幽格吉尔寺。

夜色如墨,朔风哀啸。

章嘉活佛身边仅带二十名年轻精壮喇嘛为护卫,暗中绕过驿道,踏雪而行,取道克什克腾旗北部的黄岗梁与南部塞汗坝,走的是一条僻静难行、但最难追查的山林小道。

而这些随行者中,还有一人不可忽略,那就是草原大美女达尊公主。

这个达尊公主有些来历,是敖汉王四福晋吉奴所出之庶女。

自小娇弱多病,几乎被王府所遗忘,唯其母日夜相护,不离不弃。

传说在她三岁那年,一位来自西域的神秘骑士入王府拜会。宴罢欲辞,少女竟扑上前嘤嘤招手,那骑士怔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副晶莹剔透的翡翠小玉镯,为她戴在了手腕上。

从那一日起,奇事便发生了。

她的病一日比一日少,身子一日比一日健,到七八岁时已如常人。

更奇的是,那玉镯竟随人而长,从不束腕,不碎不裂,温润如初。王府中人惊讶之余,纷纷称她为“有佛缘之女”。

多年后,少女出落得姿容清艳、风骨脱俗,传言中,“乌珠穆沁草原若有仙人,那便是达尊。”

章嘉活佛一次云游至敖汉王府,见她举止安雅、语音温婉,顿生怜惜之情,从此以干女儿相待,随身教化。

如今返京,章嘉活佛意图带她面见老佛爷与圣上,欲替她觅一良缘,这让敖汉王爷欢喜无比。

再说章嘉活佛率领着这护驾之队,一共二十余骑,低调启程后,便一头扎入茫茫大漠深处,一路向东南疾行。

彼时虽说已是初春,你看我们上篇刚写完的昭莫多之战康熙御驾亲征的故事,就可以知道这塞外边地的春天,总比中原晚三个月,风雪未融,冰河未化。

白天寒风似刀,夜里冻气如锥。

还好,活佛和随从人员都是衣厚马肥,脚程利落,日夜兼程,三昼夜之间便已越过锡盟东南界的锡体河,直抵克什克腾旗北麓黄岗梁山脚。

黄岗梁这地方,当然如今已经是国家森林公园了,可那时候情况不同。山野之间官力难及,盗贼横行,百姓常说:“岭北无州县,山后有王法。”

黄岗梁虽美,但在当年眼中,却是“生人止步”的绝地。

松林苍莽,崖道盘旋,自古称“平地峻岭”;而那黄岗梁南麓的“十三道河”,更是当地人口中的“鬼门关”。

这“十三道河”,它源自黄岗梁主峰圆圆蛋子山,自西北蜿蜒而下,流入柳林淀河(蒙语称“木希嘎河”),其实就是一条河,但是在山谷里拐来绕去,二十几里地居然要踏水十三回,才能过完这段二十多里的山路,便有了这名字。

深谷夹道、河路交错、雾霭迷人,便是本地人,夜里也不敢独行。

这夜,活佛一行人落脚歇马,席地饮茶。西尼喇嘛道:“弟子闻之,黄岗梁多匪,多埋伏。弟子以为,莫若一队改三队,分头前后,只在白日穿山,不露目标,或可避祸。”

向导一听,也连连点头:“此法可行。若夜间行路,道窄崖陡,一出事就没法跑。”

章嘉活佛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分为三骑队,前哨、后卫、中护,每队有哨骑和传令,信号、会合、交替皆定好章法,便即启程。

说来也怪,这一整天山路行得极顺,一人未遇,一犬不惊。

路两旁崖壁如削,林木簇生,远处苍鹰盘空,近处鹿群穿行,竟有几分荒野的诗意。可越是太平,越叫人心里发毛。

章嘉活佛坐在马背上,不时招手传话,问前队有无异状;达尊公主则缩在狐裘中,紧握缰绳,虽面覆轻纱,仍隐隐看得出眉间的不安。

章嘉活佛等人行至第七道河时,日已西沉,暮色如墨,马蹄踏雪声渐杂。

正当众人以为今日可无事脱险时,前路忽然一声嘶鸣!

刷地一团黑影自河桥沟里冲了出来——那是一人,骑黑马,黑脸黑须,头戴皮帽,肩披牛皮褂,手持一根套马杆,像一道从雪地炸出的黑旋风,直冲章嘉活佛与达尊公主而来!

那一刻,活佛与公主几乎同时勒马倒退,惊声未出,便有两名喇嘛卫骑飞身上前,横马阻挡。

那黑汉却哈哈大笑,勒住马头,大大咧咧的道:“哎呀呀!原来是几位佛爷啊!别紧张,我不是贼,也不是匪,我是这一带放马的马倌!这地儿我熟得很。这一带强人出没,就算你们是念佛的,那也得小心为是啊。”

说罢,这个自来熟的社牛竟旁若无人地拨马加入队伍,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莫测,有人暗中拔开刀鞘口,有人手握鞭柄,皆紧盯他马后是否还有埋伏。

可走了小半程,却见四野静寂,雪路一线,连个鬼影也没有,倒真像他说的,只是一个放马人。

这黑汉嘴巴利落,说得热火朝天——一会儿说年成荒、民间乱,一会儿讲去年这山脚下劫了多大一队商贾,说得绘声绘色,听得众人心中发毛。

他嘴里虽然聊得起劲,眼睛却老是在章嘉活佛与公主身上打转。好在达尊公主戴着面纱,只露双目,这才没有引来太多目光。

出了沟口,天色早已暗下。三队人马在谷口会合,正犹豫是否就近扎营。

黑汉抬手一指:“前头有个叫大柳塘子的村子,不过你们要小心啊,这路上说不定土匪早盯上你们了。黑灯瞎火的,要真遇上,嘿……”说完又是那一串吊诡的笑声。

话音未落,他便一扯缰绳,策马离去,直奔山坳中一片灯火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更惊,疑云四起。有人说那人像探子,有人说他故弄玄虚,但也有人说,他说得未必是空穴来风。

终究,章嘉活佛一锤定音:“走,不住,连夜赶出木希嘎川!”

于是,那二十几骑便在风雪中打马疾行,一夜未停,如亡命一般穿过了十三道河的最后一道河口。

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劫数,就在那片松林之后。

铁香炉子山已在身后,地势渐缓,山岭褪去锋芒,松林开阔起来。

章嘉活佛勒马远望,前方已是塞汗坝的梁顶,一道起伏如龙脊的大岭,横亘天边。此地地势最高,站在梁上,四野尽收眼底,仿佛离天地最近。风更猛了,雪也大了,乌云压顶,仿佛一整片苍穹都落下来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活佛的心情,却松快了几分。

走了三天三夜,这一路,从密林到绝谷,从十三道河到木希嘎川,虽说胆战心惊,却也安然无事,似乎真应了那句“神佛护体”。

他翻身下马,在塞汗敖包前缓步跪坐,令众弟子焚香祈福。烟雾缭绕中,他念起了藏文佛咒,手指佛珠,一颗一颗转动,声音低缓而安详。

达尊公主裹在狐裘中,站在他身后,脸色微红,像是从这三日苦寒中缓过气来。

“走过这塞汗坝,明日便可入围场,再两日便可出山口,进京城。”

活佛正念叨着,忽听得一声大笑炸响:“哈!哈!哈!我们胜利啦!危险的地儿都过去啦!哈哈哈哈——”

那笑声从一名随行喇嘛口中迸出,笑得嘹亮无比,在这雪岭上空荡荡地回旋着,仿佛将人的心也震得发麻。

可笑声还没落地——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钉在那人面前的雪地上,箭尾还颤抖着!

紧接着,只听得树林深处、岭道之下,“嗖嗖嗖”连声急响,箭矢如雨,横扫而至!

惊呼未起,已有三名护卫连人带马倒下,血溅雪地,热气蒸腾!

“埋伏!埋伏!护活佛!护公主!别乱跑——”西尼喇嘛嗓音嘶裂,拔刀而起,朝活佛方向扑去。

此时山林之中,如潮水般冲出三十余名黑衣大汉,皆蒙面缠头,手持弯刀长枪,步伐迅猛如狼。

没有喊杀,没有威胁,只有利刃和动作,一群人如野狗扑杀,直奔章嘉活佛与达尊公主而来!

护卫虽拼死阻挡,可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兵分三股,迅速包抄,将队伍切成数段。

两匹宝马——“七百青”“八百红”嘶声长鸣,还未来得及撒腿奔逃,就已被套绳牵走。

章嘉活佛面如死灰,却仍强自镇定,大喝道:

“诸位好汉!我们不过是一介僧人,若是图财,尽可拿走。但这马与公主,乃是奉命进贡,求你们高抬贵手——”

人群中走出一人,声音粗沉,却带着几分讥笑:“哈!哈!哈!章嘉活佛,咱们劫的可不就是这两样?什么金银细软我们看都不看,马?我要骑来试试这‘七百青’是驹是龙;至于这位小公主嘛……嘿嘿,我兰八爷最惜美物!”

“兰八爷!”章嘉活佛猛然一怔,这声音——分明就是几日前那“黑脸马倌”的嗓音!

话音未落,他一挥手,早有几人扑上来,将章嘉活佛从马上拽下,袈裟撕裂,头冠散落,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串佛珠。

旁边几人已抢下金印、玉珮,还有皇帝赐给的五爪金龙黄马褂、玉如意——一件不剩,悉数夺走。

至于达尊公主,面纱被撕,玉镯引来哄抢。有人说只抢了镯子;有人说公主一同被掳;更有恶毒传言,说那玉镯多年不离腕,强取不下,竟被剁手取镯。

无人知真相,只知那一夜,山风呼啸,血染松针,雪落无声,而活佛与众人被反绑押走,赶出塞汗梁,如丧家之犬。

三日之后,消息传至热河、多伦、理藩院。各衙震怒,纷纷发诏搜捕,悬金缉匪。

“兰八爷”之名自此传遍关外,可这人仿佛凭空蒸发,再无踪迹。


再说在塞汗坝“劫皇纲”之后,理藩院震怒,热河督办如临大敌,宣化府兵、热河练军、多伦诺尔厅知事三方联合,调兵遣将,山搜水剿,誓要将这伙胆大包天的匪徒一网打尽。

可奇怪得很——搜了三个月,连根马毛都没查到。

官军走了一拨又一拨,却总是“风过无影,雪无足印”。

民间更是一片沉寂,其实匪徒哪能耐凭空就消失了呢,说穿了,那些匪人就潜在这片土地上。

只是……没人愿意说破。

原来,劫皇纲的这伙人早在十八尔台、木希嘎川一带出没多年。

他们是黄岗梁东麓木希嘎川十八尔台边墙村王芳、王风鸣、王风池、玉殿阁,号称“四大天王”,四义号村兰八爷,梁底村孟二天爷以及扎拉僧等人为首的一伙强匪。

这些人多是自早些年从山东逃荒流落来的壮汉。

他们夜聚昼散,拦路打劫绅商、牧主、富喇嘛,有时也劫个旗王进贡之物。

不过这些人往往在打劫后分出部分战利品,拿去周济乡邻,逢年过节还给穷人送油面、救急米,施以小恩小惠。

渐渐的,当地人虽心知他们“不是正道”,但也不好意思去揭发,反而讳莫如深。

人情这回事,一旦沾了恩,就生了网。

可天网恢恢,裂口总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年秋末,匪人王殿阁在牛其宫梁上骑马,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偏偏那马,毛青鬃红,膘肥体健,马蹄踏雪无痕,正是章嘉活佛带往京师的贡马之一——“七百青”。

王殿阁摔得重,双腿骨折,请来了四乡最有名的接骨大夫来医。

那大夫其实在这一带很熟,却佯装不识,只低头诊骨。

怎料这大夫可能水平上是有点问题,几番夹板换药下来,那王殿阁虽然说能走路了,但是走起来脚尖竟朝内兜着,活像耍猴戏。

王殿阁是个暴躁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算什么大夫?老子腿被你治成畸形!”

二人就此产生口角,互相抱怨对方。

最后哪大夫那口恶气实在咽不下。

十日后,他换上破布行头,扮成逃荒的药担汉子,一路乞讨进了京城。

到西直门鼓状台下,他递上一封信,首句就写:“草匪藏身十八尔台,贡马现踪牛其宫!”

这一封状子,彻底捅破了天窗纸。

京中震动,理藩院密令再发,热河将军张玉春、宣化黄镇台、多伦诺尔厅知事王锡光,领军直扑十八尔台,查封村落,擒人问案。

这才一网捉得“四大天王”王芳、王风鸣、王风池、玉殿阁,兰八爷、孟二天爷、扎拉僧等人尽数落网,尘封一年的惊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原来章嘉活佛回京之事,早已传入这些草原匪徒之耳。但起程日期不定,行走路线亦未公开,使得他们久候难得良机。

真正让这桩“劫皇纲”的计划成型的,是那个当初给活佛出主意的西尼喇嘛。

此人原是章嘉活佛座下弟子,年纪不大,机灵过人,且深得活佛倚重。可他心中,却藏着一桩不能言的私念。

自从章嘉活佛将敖汉王庶女达尊公主认作干女儿,并许诺将其带回北京觐见老佛爷,西尼便按捺不住了。他对达尊公主垂涎已久,多次在寺中借机挑逗,皆被冷落回拒。

如今活佛欲带她入宫,从此深锁后禁,他心中那点痴妄便彻底断了路。

他知若要得手,只有一法——在半途设伏,劫人夺美。

于是西尼暗中谋划,向活佛进言:“兵法有云:虚实相攻,声东击西。不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面造势制造“路上不安”,一面建议改道避险。

章嘉活佛出家多年,淡于俗务,只觉西尼所言有理,便听其安排。

此时的西尼,已悄然与王芳、兰八爷这伙老牌草原悍匪接上了头。

故而章嘉活佛的车马未动,这边密谋已成。

为何不在黄岗梁动手,而绕道塞汗坝三百里外?


王芳等人也有考量。他们虽行匪事,却不喜滥杀,历来只图财不图命。

深知一旦动了章嘉这等皇封之人,朝廷势必倾力追缉,若在自己老巢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如远一点,在外地设伏,即便事败,尚有喘息之地。

于是他们让兰八爷一人,装作山间放马的马倌,在黄岗梁主动露面探虚实——那就是活佛与达尊在林中遇到的那个“黑脸汉子”。

见护卫松懈,信号即传回,贼人随即从捷径赶往塞汗坝设伏。

果然一击得手。

西尼喇嘛在事发时大喊“救驾”,混乱中为贼人掩护,事后亦不知所终。


贼人们人人蒙面,行事迅速而利落,唯独兰八爷自恃得手,竟在众目睽睽下狂笑数声,还自报其名,一语成祸根。

事后官府即封山搜查,但始终未能查清兰八爷的具体身份与行踪。若非王殿阁因摔马误医而与大夫反目,愤怒的大夫入京揭发此事,此案极可能就此湮灭于史册。

这桩“劫皇纲”,并非偶起,而是人欲、贼性、天机错错相加的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阴谋。

然而,此案虽已结案抄斩,真相却并未就此水落石出。

尤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位失踪的达尊公主,与神秘的西尼喇嘛。

朝廷虽数次密令搜查,却从未明确提及达尊公主的下落,地方志书中也语焉不详。当众匪忙于抢夺金银宝马之事,唯西尼目光只在达尊身上。


而那只“镯随人长”的翡翠玉镯,传说固然神奇,可究其来源,只不过是敖汉王一家为攀龙附凤所编的奇谈罢了——所谓“西域骑士赠镯”,未必是虚;但所谓“镯随人长”,就是无稽之谈了。

西尼若得此人此物,一走了之,既得美人,又有奇珍,岂不快哉?

若真如此,昔年那场轰动北地的“劫皇纲”,终究不过是一出名利色欲交织的戏码。

而结局——只剩草莽匪首伏诛于刀下,而在这个事件中,得到好处的唯一只有西尼喇嘛,最后带着美人,无声无息地消散于苍茫草原。

这世上最难追的,终究不是盗马的贼,而是偷心的人。

最后,是这场缉捕,最终竟然造成一桩冤狱血案。

官兵为邀功请赏,将十八尔台全村打为“谋反聚众之地”,声称此地“修了金銮殿,要自立皇上”,在天河源喇嘛洞沟设下杀人场,日日砍头,最多时一日十余人头落地,冤魂累累。

事态愈演愈烈,竟传出要“血洗四十八牌民众”的恐怖命令。

就在此时,天河源村中有一人挺身而出。

他姓曹,名义军,人称“曹四慌慌”,虽是草野读书人,却胆识过人。他闭门三日,翻遍《大清律例》,凭一句“人犯家不犯”,只身赴堂,力争一理。

在黄镇台等众官面前三寸不烂之舌,一争到底,终使大军撤令,十八尔台幸免于难。

曹四慌慌一战成名,朝野传颂。

黄镇台本有意荐他为官,可惜权场多隘路。

陈永录、陈协台奉命驻地安民,心中早有嫉恨之意。待黄镇台一撤,曹氏失势,便以“替匪舌辩余孽”之罪将其逮捕。

乡民数百,背粮携面徒步至经棚请命求情,终未救下。

他在三十六岁这一年,于经棚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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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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