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奔回家乡,只为再见病重的妻子一面。
可当他抵达时,迎接他的却是冰冷的灵柩。

他跪在妻子的棺木前,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三日后,他对岳父许诺:“此生不再娶。”
彼时的他不过十九岁,却要用一生去兑现这句承诺。
这样的一生,是情深?是悔恨?亦或,是一种时代和信念交织的悲剧?
1898年,那年的贡院前,熙熙攘攘,少年们身着青衫,踌躇满志地等待放榜。
而在众多衣冠楚楚的学子中,有一位少年,鹤立鸡群,他便是马一浮。

彼时他年仅十五,却早已声名鹊起,诗词文章屡屡传出,绍兴文士间皆称他为“神童”。
那日,他正撑伞在巷中缓步前行,手中试卷尚未干墨。
忽而一辆马车轧着积水从巷口驶来,马蹄落处溅起一阵雨珠,他下意识退避。
就在抬头的一瞬,他与马车中那位倚帘而望的女子四目相接,那是一双澄澈如溪的眼睛,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惊讶。
细雨打湿了车帘,模糊了两人的轮廓,却将这短暂的一瞥,刻进了心底。
那位少女,便是汤仪,汤家嫡女,生于书香世家,自幼习琴书诗礼,温婉聪慧,性格中既有闺中之静,也藏着几分不与人言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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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父汤寿潜前来贡院附近,本是凑巧,却也带着一分刻意,父亲本意是借榜单公布之机,为女儿物色一位才学兼备的乘龙快婿。
命运之所以动人,是它总在无声处给人惊喜。
待榜单贴出,马一浮名列魁首,成为当年县试状元。
汤父抚须而笑,手指前方,轻声向女儿问道:“那位便是马家的公子,如何?”
少女低头不语,耳畔已染红霞,一句“全凭父亲做主”,父亲已知其意。
不久之后,两家便由媒妁之言定下婚约。

虽说是父母之命,但这一段姻缘,却不是冷漠安排,而是因那一场巷雨、一次回眸,埋下了真正的情愫。
成婚那年,马一浮十六,汤仪不过十五,少年夫妻,青涩而真挚。
他们彼此都懂得对方的志趣与向往,不需多言,眼神已是最温柔的语言。
他们的感情,并不轰烈,却如春溪细水,润物无声。
每逢初一、十五,马一浮都要亲自为妻子抄写一卷古文,或是随笔一首藏头诗,汤仪则以刺绣相赠,针脚间藏着她未说出口的情意。

只是幸福总是短暂得令人措手不及。
成婚不过数月,因岳父病重,汤仪回娘家照料亲人,而马一浮则被父亲派往外地谋学问前程。
从此,少年夫妻便开启了漫长的书信时光。
信中没有丝毫琐碎怨语,只有彼此思念鼓励。
他告诉她今日课读《论语》,得一新解,她回信中描摹自家庭院的木槿初开,寄予一枝香囊。
他劝她勤读诗书,她叮嘱他饭食作息。
外人总道,民国之时,情薄如纸。

但在马一浮与汤仪之间,却反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他从未因年少而轻视婚姻之重,她也不曾因离别而动摇初心。
那是民国的春,是两位少年最干净的开始。
世间最难的是好事多磨,婚后三年,原本应是马一浮与汤仪最安稳、最甜蜜的日子。
年少夫妻,才情相当,虽两地相隔,却书信频繁,但凡有空,就会相见。
可惜命运不喜圆满,总喜欢在一切趋于安稳之时,用一记重锤打碎所有期待。

那是1901年,马一浮方在上海学堂进修功课,忽接家书,字迹仓皇,展开来看,是三姐亲笔,父亲病危,须即刻返乡。
马一浮匆忙收拾行囊,连夜赶回绍兴,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却终究未赶上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面。
父亲的去世,在礼教森严的马家,无疑是一场巨大的风暴。
马一浮身为独子,自然要遵循三年之丧的传统。
而正当他戴孝未脱之时,汤仪却含羞递来一纸消息,她怀孕了。
本应是喜讯的消息,在这时,却仿佛平地惊雷。

汤仪站在堂前,面色苍白却语气温柔:“夫君,这孩子……你说,我们该如何?”
马一浮怔了很久,没有言语。
长辈已归土未久,而今若在丧期诞子,在乡里便是大不敬,是不孝不顺,亦将成为马家世代的耻辱。
但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爱情的延续,是他们在漫长别离中憧憬的未来。
他怎忍让汤仪承受那样的痛苦?怎忍舍弃那一条未曾出生的小生命?
汤仪望着他沉默的神情,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她轻声道:“你身为人子,又是状元之名,不能被外人诟病……况且,我们还年轻。”
她说这句话时,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却强忍泪意。
她不愿为自己争辩一字一句,只是用最懂事的方式,为丈夫铺好前路。
她宁愿将那尚未成形的孩子,连同自己那份初为人母的喜悦,悄然埋葬。
在那个医疗尚不发达的年代,流产是一件近乎赌命的事,可那时,似乎也别无他法。
谁也没想到,汤仪自此元气大伤,脉弱神虚,几日之后便卧床不起。
她的眼神开始暗淡,嘴唇发白,偶尔清醒时也只是笑着说:“我没事,歇几日便好。”
可她终究没能真正恢复。

马一浮心如刀割,他觉得,是他亲手将她推向了这一步。
为了补偿,他试图倾尽所能。
他请来最好的郎中,遍访名医,亲自熬药、送饭,只求换她一日安稳。
但病根已种在骨中,任他如何努力,也唤不回她的元气。
在妻子仍虚弱之际,马一浮却不得不再次离家,丧期未满,书院却多次催促其继续修业。
他抱着犹豫的心离去,临行前,他坐在床边,握着汤仪的手,低声说:“我很快便回。”

汤仪只是点头,轻声笑道:“你是为我未来奔走,我怎能拖你后腿?”
她总是这般,体贴到令人心痛。
可命运终究没有给他“很快回来”的机会,当他风尘仆仆赶回时,屋中已是布满白绫,灵堂中央,一口冷棺静静地躺着。
他跪下时,仿佛整个天地都坍塌了。
他跪在堂前,三天三夜,不语不食,仿佛要用这跪姿赎清自己的罪,赎他未能护妻周全,赎他一时犹豫失了孩子,更赎他对一段原本应繁花似锦的婚姻留下的残缺。

那一年,他十九岁,而他最深的悔恨,也从此开始,伴随终身。
岳父汤寿潜得信前来,掀帘入堂,看着这个本该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形容枯槁,心中一阵刺痛。
“福田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若如此折磨自己,岂不是让她九泉难安?”
马一浮的唇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一生温顺善良,却因我而死,我该赎罪。”

老人的泪不由得落下。
其实在汤仪病重之际,他已见过这场悲剧的走向。
他试着劝马一浮另谋良缘,甚至在灵前流着泪说道:
“汤仪走得太早,你独身一人,孤苦难度,只盼你将来能有人相伴,有人照料。”
可马一浮的手微微颤抖,指尖仍贴在棺沿上。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却坚定:
“岳父厚恩,福田铭记于心,然汤仪之后,再无人可入我心。”
自此之后,一个不到20岁的年轻人,为早逝的妻子许下了自己的余生。

从此以后,马一浮的生活仿佛被一刀分为两半,一半留在学堂与书卷中,一半埋在汤仪墓前。
他戒酒、戒欲、戒奢,所有的情绪都化成笔下的文字。
人们常说,爱情的尽头是时间,可对他而言,时间不过是思念的延长。
民国之初,思想如潮水翻涌,西学东渐,旧制崩塌,多少文人投笔从戎,或东渡扶桑、或奔赴欧陆,皆为求一解中国未来之道。
而在这风雨飘摇的年代,有一个人,既踏遍四国,也独守心门,始终未将自己的情感再交托于第二人,他,就是马一浮。
他不是痴儿。

他是浙江会稽才子,十六岁即名动一方,清华礼聘,北大延请,留学欧美,精通四国语言,是将《资本论》带入中国的第一人。
白纸黑字之中,他翻译的不只是理论,更是那个时代奔赴进步的灵魂。
他也因此,跻身民国知识分子之巅,被誉为“新儒家三圣”之一。
可在万千掌声和荣耀的背后,他始终沉默地守着一场不被人提起的旧梦。
年岁渐长,声名愈盛,世人皆赞他风骨绝俗,学贯中西,出语如经。
许多望族名媛慕名前来,或欲为妻,或求一席之缘。
有媒人三番五次登门,有权贵直言“他若肯娶,我愿献女并聘百金”,可他只一笑谢绝,从未动心。

在他看来,若一生只有一次深情,那已足够。
他是被尊重的老学人,也是那个时代仅存的几位真正的儒者。
他许诺“终身不娶”,却做得比承诺更深。
他不仅不娶,也不剃发,汤仪去世那年,他留起胡须,自言“为妻守节”。
那长须从乌黑至斑白,从整齐至蓬乱,一如他的思念,从明艳年华直到白发如霜。
更新时间:2025-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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