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监孙耀庭抱着包袱踉跄出宫时，寒风中，他回头望了一眼紫禁城的城门。

耳畔忽然响起当年净身时父亲的哽咽：“儿啊，进了宫，好歹有口饭吃。”

这个从小就活在刀锋下的男人，成了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留下自传的太监。

他晚年复述着当年在宫中的见闻，最刺眼的一页，竟是妃子们洗澡时那双从不沾水的手。

这不仅是太监的屈辱，更是一个王朝不可拯救的明证。

八岁男孩的净身之痛

1902年，天津静海县的土地上，孙家茅屋里传出第四个孩子的啼哭。父亲孙怀宝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把新生儿的名字定为"耀庭"，期盼这个儿子能光耀门楣。

当孙耀庭八岁时，孙家实在活不下去了，他父亲就给他想了一条出路，送他进宫去当太监，“儿啊，进了宫，好歹有口饭吃。”

没有专业"刀儿匠"，孙怀宝用给骡子去势的生锈镰刀，在土炕上完成了这场断子绝孙的手术。麻绳捆住孙耀庭细瘦的四肢，咬在嘴里的木棍被生生咬断。

孙耀庭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在剧痛不断抽搐。伤口溃烂生蛆，母亲只能用香灰拌着唾沫涂抹。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孙耀庭进宫的路没了。

就在孙耀庭“做手术”后不久，武昌起义的枪声打响了。1912年溥仪退位，孙耀庭成了太监，结果皇上没了，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几年以后，孙耀庭当进宫当太监的希望又出现了。张勋复辟，溥仪又重新在民间招收起了太监和宫女。辗转之下，孙耀庭还是进了紫禁城，这一年孙耀庭15岁。

妃子沐浴的屈辱仪式

张勋复辟的闹剧中，孙耀庭迎来命运转折。因识得几个字，他被调往储秀宫伺候婉容皇后。

据孙耀庭回忆，婉容洗澡从不用手，全程由四名太监和四名宫女伺候。洗澡水要混着玫瑰露和牛奶，水温必须用舌尖试过才准入盆。

洗澡时，婉容斜靠在雕花矮榻上，像尊泥塑一样一动不动。孙耀庭和宫女们跪在地上，用绣着金线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身体。

从肩膀到脚趾，每寸皮肤都要擦三遍，第一遍沾温水，第二遍蘸香粉，第三遍用软绸布吸干水分。

最屈辱的是擦下身时，太监必须低着头，眼睛盯着水面，连呼吸都要屏住 ，若敢抬眼，就是 冒犯天颜，轻则杖责，重则丢了性命。

“她身子是金贵的，我们的膝盖是烂泥做的。” 孙耀庭曾对访客说，每次伺候洗澡，膝盖都跪得红肿，腰弯得直不起来。

某日给淑妃洗澡时，孙耀庭的衣袖不慎扫到浴盆边缘。突然一记耳光抽来，镶嵌宝石的护甲在他脸上划出三道血痕。

“狗奴才！本宫的玉体也是你能碰的？”淑妃尖叫着踹翻浴盆，他被罚跪在满地碎瓷片上两个时辰。

温泉水混着血水浸透裤管时，他听见廊下宫女窃笑：“阉货连痛都不会喊了。”

更荒诞的规矩在每月中旬，妃子们相信太监的阴气能驻颜，令他们用嘴含着珍珠粉，轻轻吹敷在身体上。

孙耀庭的牙龈常被珍珠粒磨出血，却要叩头谢恩：“奴才的浊气能沾娘娘凤体，实乃三生有幸。”

更让他心寒的是，嫔妃们根本不把太监当人看。有次婉容心情不好，竟把整盆洗澡水泼在他身上，笑着对身边人说：“给小狗冲冲毛，省得沾了跳蚤。”

满屋子的人哄笑不止，只有孙耀庭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任由水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这种非人的待遇，在封建宫廷里却是 理所当然。

太监被称为刑余之人，连自称都只能用 奴才、小人 。

他们不能有名字，主子随口赐个“小福子”、“小顺子” 便是身份标识。

他们不能有家庭，父母去世也不能奔丧。

孙耀庭说："宫里的规矩，就是把人变成会走路的牲口。”

末代太监的生死书

孙耀庭因溥仪迁居天津而离开紫禁城，结束了太监生涯。回到老家后，他发现父母早已饿死，兄弟们的日子过得也很艰苦。

这个在宫里连名字都没有的奴才，突然成了什么也干不了的废人。

为了糊口，他曾给军阀当差，给富户看家，甚至在街头摆过烟摊，但终究摆脱不了 “太监”的标签，人人见了都指指点点，喊他 “老公”，这是当时侮辱太监的称呼。

后来，孙耀庭抱着一丝幻想，跑到长春投靠溥仪的伪满洲国。但此时的溥仪早已是日本人的傀儡，孙耀庭只做了三个月，就因生病被赶了出来。

回到北京后，他和一些太监合租在万寿兴隆寺。寺里的老太监们白天晒太阳，晚上聊些宫里的旧事，谁也不提未来，仿佛一群等着入土的活死人。

解放后，政府发给他们每人每月16元的生活费，这个曾经被视为 封建残余"的老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的尊严。

他开始主动跟来访者讲述宫廷往事，1988 年，根据他的口述，他的自传《中国最后一个太监》问世，让世人得以窥见那个畸形时代的一角。

“她们的手白得像葱管，却连澡巾都拿不起，这不是富贵，是造孽。”他这样描述妃子沐浴的情节。

1996年冬日，94岁的孙耀庭在广化寺圆寂。整理遗物时，比丘发现他枕下压着张宣纸，上面歪斜写着：“来世宁做饿殍，不为阉人。”

寺外，游客们正举着相机拍摄钟鼓楼，没人知道这个枯瘦的老者，曾亲眼见证太监史的最后一滴眼泪。

如今嫔妃洗浴的器具仍在故宫博物院陈列着，解说牌上写着"清代宫廷沐浴文化代表"。

游客们文物的精巧设计，却看不见文物背后凝结的血垢，那是孙耀庭们被碾碎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