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腊月的汤原县,寒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能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天还没亮透,石场屯的狗就叫得撕心裂肺——三百个端着三八大盖的鬼子,把村子围得水泄不通,机枪口黑沉沉地对着打谷场上的老少乡亲。
翻译官扯着嗓子喊得脖子青筋直跳:“交出抗联下落,赏一千大洋!不然机枪可不长眼!”没人应声,老乡们攥着拳头往一块儿挤,哪怕冻得直哆嗦,眼神里也没半分怯意。
可就在鬼子机枪手的食指要扣下去时,人群里突然走出个穿貂皮的汉子,双手一拱:“太君,我知道抗联在哪儿,我带你们去!”
这人叫黄有,1892年生在汤原县一个粮商家庭,父亲早年靠开垦荒地、跑粮道攒下家业,到他这代已是屯里数一数二的地主。
平时谁家揭不开锅了,他总会送袋粮食;谁家孩子冻着了,他也会拿件旧棉袄——乡邻们都喊他“黄善人”,谁也没料到,这个平时连踩死只蚂蚁都犹豫的人,会在这生死关头站出来当“向导”。
黄有走到鬼子军官面前时,貂皮领子上还挂着霜,可他脸上没半分慌意,反倒带着点“委屈”:“太君您不知道,抗联三天两头来我家要粮要钱,不给就砸门,我早就恨得牙痒痒,就是没机会报仇!”
这话听着实在。鬼子军官叫松井,留着两撇八字胡,盯着黄有看了半天——他知道这地方的地主都惜命,犯不着跟抗联硬碰硬,再说抗联缺粮缺枪,确实可能盯着富户“下手”。松井指了指旁边的机枪:“你要是骗我,全村人都得陪你死。”
黄有赶紧点头,手指往北边的山林指:“我前几天刚给他们送过粮,知道他们藏在‘黑瞎子沟’,走一天就能到!”其实他心里门儿清,抗联的真正密营在“四方石”,那地方有山洞、有水源,是战士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脚点,绝不能让鬼子摸到边儿。
他说的“黑瞎子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要带鬼子去的,是小兴安岭深处那片连猎户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死亡雪原”。
老乡们都傻了眼,有个大爷忍不住喊:“黄善人,你疯了?那是抗联的弟兄啊!”黄有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藏着话——他不能说,也没法说,只能对着老乡们拱了拱手,跟着松井往村外走。
走的时候,他悄悄把怀里的暖手炉塞给了旁边的小孩,那是他媳妇昨天刚给他缝的,里面还裹着几块红糖。
队伍出发那天,雪下得更大了,脚踩在雪地里能陷到膝盖。三百个鬼子背着枪、扛着弹药,浩浩荡荡跟着黄有往山林里走,松井骑着马跟在后面,时不时催:“快点,天黑前要赶到宿营地!”
黄有故意放慢脚步,一会儿说“这雪太厚,容易崴脚,得找个稳当的路”,一会儿又说“前面有冰壳子,太君小心滑倒”——其实他是在绕远路。
第一天走下来,鬼子们就累得够呛,有几个士兵的鞋里进了雪,冻得直跺脚,松井也有点不耐烦:“怎么还没到黑瞎子沟?”
黄有赶紧赔笑,从怀里掏出块干粮递过去:“太君,这山林里的路绕,您别急,明天肯定能到。您看这雪下得好,能盖住咱们的脚印,抗联肯定想不到皇军会来!”松井接过干粮,嚼了两口,没再追问。
晚上扎营时,黄有围着篝火帮鬼子烧开水,眼睛却没闲着——他记着沿途的标记,哪里有陡坡、哪里有冰河,都在心里盘算着,这些“障碍”,迟早会变成收拾鬼子的“利器”。
第二天雪没停,风却更猛了。有个鬼子士兵的耳朵冻得发紫,一碰就哭爹喊娘,松井让卫生兵给涂了点药膏,骂了句“废物”。
黄有看在眼里,故意往更偏僻的地方带:“太君,前面那片林子能避风,咱们从那儿走,能少受点罪。”可那片林子根本没路,鬼子们只能用刺刀砍树,走得更慢了,不少人的裤腿都被树枝划破,雪灌进去冻成了冰。
到了第三天,松井的耐心快磨没了。他勒住马,拔出军刀架在黄有的脖子上:“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再不到,我先杀了你!”黄有没怕,反倒叹了口气:“太君,我要是骗您,早就跑了。
抗联藏得深,我也是为了帮您把他们一网打尽啊!您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回去,可那一千大洋……还有抗联,下次再找就难了。”
这话戳中了松井的心思——他要是空手回去,肯定要受处分。
犹豫了半天,他把军刀收了回去:“再走一天,还不到,我饶不了你!”黄有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再走一天,鬼子的干粮就见底了,到时候不用打,严寒就能把他们拖垮。
第四天晚上,鬼子的干粮真的没了。有几个士兵开始抢老乡们之前被搜走的窝头,松井不管,只催着赶路。黄有故意把他们往小兴安岭最深处带,那里连个猎户的窝棚都没有,只有茫茫白雪和呼啸的寒风。
第五天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小木屋。鬼子们眼睛都亮了,嗷嗷叫着冲过去,可推开门一看——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烧剩的柴火棍。
松井彻底怒了,他揪住黄有的衣领,把他往雪地里摔:“你敢骗我!我要把你凌迟处死!”
黄有躺在雪地里,冻得嘴唇发紫,却还在笑:“太君,抗联肯定是听到风声跑了……不过没关系,他们跑不远,咱们明天再找……”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松井踢了一脚,晕了过去。
天黑后,气温降到了零下四十度。鬼子们没地方躲,只能在雪地里抱团取暖,有的把毯子裹在身上,有的烧柴火取暖,可那点火星子在寒风里根本不管用。
黄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鬼子们一个个冻得缩成一团,有的已经开始打哆嗦。他知道,机会来了。
后半夜,趁鬼子们睡得迷迷糊糊,黄有悄悄爬起来。他的手脚早就冻得没了知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他不敢停——他要去给抗联报信,要让战士们赶紧来收拾这些鬼子。走了没多远,他就觉得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里。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睁开眼一看,是抗联的哨兵!原来冯治纲司令早就觉得不对劲,派了哨兵在附近巡逻,刚好看到了倒在雪地里的黄有。
哨兵把他背回密营,黄有一醒过来,就抓着冯治纲的手,用颤抖的手在雪地上画:“三……三百个鬼子……在……在那边的雪地里……没干粮……快……快去……”
冯治纲立马带了几十名战士赶过去。
到了地方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雪地里,不少鬼子已经冻成了冰雕,有的保持着伸手要抓东西的姿势,有的蜷缩在地上,脸还朝着日本的方向;有几个试图逃跑的,跑了没几步就倒在雪地里,身体硬得跟石头似的。
剩下的鬼子也没了战斗力,冻得连枪都拿不起来,一看到抗联战士,立马跪地求饶。
可黄有的情况却越来越差。他的双手双脚被严寒冻得严重溃烂,发黑的皮肤一碰就掉,密营里没有好药,只能用草药简单包扎。
冯治纲看着他,眼圈都红了:“黄有同志,你立了大功啊!”黄有笑了笑,声音很轻:“能……能为抗日出份力……我心里踏实……那些鬼子……再也不能祸害老百姓了……”
从那以后,黄有就躺在密营的窝棚里。天气慢慢变暖,可他的伤情却越来越重,感染开始扩散,他经常陷入昏迷,有时候醒过来,还会问:“鬼子……都收拾了吗?老乡们……都安全吗?”
1938年3月,春暖花开的时候,黄有安静地走了。那天早上,战士们发现他躺在窝棚外的土丘上,脸上带着笑,手里还攥着一块从家里带来的玉扳指——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战士们自发为他举行了追悼仪式,把他安葬在密营附近的山坡上。冯治纲站在墓前说:“黄有同志不是军人,却比军人更勇敢;他是地主,却比很多人更爱国。他用生命消灭了三百个敌人,这功绩,永远不会被忘记!”
黄有这辈子,前半生是养尊处优的“黄善人”,后半生是舍命抗日的英雄。他用五天的“死亡向导”之路,告诉所有人:在民族危亡面前,出身算什么,财富算什么,只有爱国的心最金贵。
要是那些冻成冰雕的鬼子泉下有知,估计得骂一句“这地主忒损,带的哪是路,是黄泉道啊!”而我们该记住的,是那个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用生命守护家国的普通人——黄有,这个名字,该和白山黑水的抗联故事一起,永远流传。
资料来源
《东北抗日联军历史资料汇编》,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收录汤原县抗联活动及黄有相关事迹)
《抗联英雄传》,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详细记载黄有引导日军至雪原的经过)
《汤原县志》,汤原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2000年版(记录1937年腊月石场屯事件背景及地方人物)
更新时间:2025-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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