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避寒

编辑|避寒

公元前448年，范蠡在陶地安然离世，享年近九十。而他的老搭档文种，早在几十年前就被越王勾践赐剑自尽。

两个人一起辅佐勾践，一起灭掉吴国，功劳不相上下，命运却判若云泥。

差别在哪？

范蠡临终前留下四个字：口、贪、傲、执。他说，人生有四祸，躲过便是福。

口祸——范蠡从不直接说真话

范蠡这个人，有个很怪的习惯，他劝勾践，从来不直接开口。

公元前494年，勾践听说吴王夫差在练兵，打算先下手为强，主动进攻吴国。范蠡反对，他认为越国实力不够，打不赢。

换成一般的谋臣，肯定会说：大王，万万不可，我们兵力不足，后勤跟不上，敌强我弱……

范蠡没这么说。

他跪下来，讲了一个梦。

他说：大王，臣昨夜梦见吴王夫差在练兵，兵马雄壮，杀气腾腾。

就这一句。

勾践当然听懂了——这是在暗示吴国准备充分，越国不能轻举妄动。但范蠡没有把话说死，留了余地。

勾践要是执意出兵，那是大王英明，梦境不准；勾践要是收手，那也是大王深思熟虑，跟范蠡的建议无关。

进退自如，滴水不漏。

可惜勾践没听。

夫椒一战，越国惨败，五万大军只剩五千残兵，被困在会稽山上，眼看就要亡国。这时候勾践才想起来，范蠡当初说得对啊。

后来勾践去吴国当人质，范蠡主动请缨陪同。三年为奴，受尽屈辱。

吴王夫差看中了范蠡的才能，想挖墙脚。

夫差对范蠡说：越国要亡了，勾践没前途，你跟着我干吧，保你荣华富贵。

换成别人，要么慷慨陈词表忠心，要么虚与委蛇假答应。范蠡两样都没选。

他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他只说：承蒙大王厚爱，但臣愿与我主君臣相保。

他没骂夫差昏庸，没说越国必胜，只是表达了一个态度：我不背叛主公。夫差听了反而高兴——这人有骨气，是个人才。

范蠡的"口"，不是不说，是会说。

对比一下伍子胥。伍子胥也是大才，但他的死，死在嘴上。他三番五次劝夫差杀掉勾践，话说得太直、太狠、太不留情面。夫差烦了，加上伯嚭在旁边煽风点火，最后赐死伍子胥，用鸱夷裹尸，扔进钱塘江。

同样是进谏，伍子胥丢了命，范蠡全了身。

区别就在于：伍子胥把话说尽了，范蠡永远留一半。

后来范蠡离开越国，给文种写了封信。信很短，只有几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长颈鸟喙，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你还不走？

文种看了信，犹豫不决。

他没走。

几个月后，勾践赐给文种一把剑，说：你教我灭吴七术，我只用了三术就成功了，剩下四术，你到地下教给先王吧。

文种自杀了。

范蠡呢？早就泛舟五湖，不知所踪。

他用三十个字救了自己，文种却没读懂。

贪祸——范蠡三次散尽家财

范蠡离开越国后，先去了齐国。

他改名叫"鸱夷子皮"，意思是牛皮袋子——能装东西，能屈能伸。在齐国海边，他带着儿子开荒种地、煮海为盐、经营贸易。

几年下来，家产累积到数十万。

齐国人听说了他的才能，请他做相国，范蠡拒绝了。

他说了一句话：居家致千金，居官至卿相，这是布衣的极限。久受尊名，不祥。

"不祥"两个字，普通人听不懂。

什么叫不祥？就是太顺了，该出事了。

范蠡当即散尽家财，分给亲戚朋友和穷苦乡邻，然后带着细软离开齐国，来到陶地重新开始。

陶地在今天的山东定陶，是当时的交通枢纽，东连齐鲁，西接秦郑，南通楚越，北达晋燕。范蠡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开始做生意。

他有一套自己的经商理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

什么意思？旱灾的时候囤船，水灾的时候囤车。等灾情过去，别人急需的时候再卖出去。

他还有一条原则：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

东西贵的时候，像扔粪土一样赶紧卖掉；东西便宜的时候，像捡宝贝一样赶紧买进。

不贪最高价，不等最低点。

靠这套方法，范蠡又一次成为巨富。

有意思的是，他发财之后，又把钱散了。

《史记》记载：范蠡"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

三次发财，三次散财。

为什么？

他怕。

他见过太多因贪而死的人。吴国太宰伯嚭，收了越国的金银美女，替勾践说好话，最后吴国灭亡，他也被杀。贪来的富贵，最后都要还回去。

范蠡的散财，不是慈善，是自保。

钱在自己手里，是靶子；钱散出去了，是人情。将来遇到难处，这些人情就是保命符。

后来民间把范蠡供奉为"财神"，其实供错了。他不是教人怎么赚钱，他是教人怎么花钱。

会赚不算本事，会散才是高手。

傲祸——范蠡从不居功

公元前473年，越国灭吴。

越王勾践摆庆功宴，群臣都很高兴，唯独勾践脸上没有笑容。

范蠡注意到了。

他心里清楚：仗打赢了，功臣就没用了。勾践接下来要做的，是收权。

宴会结束后，范蠡立刻向勾践辞行。勾践挽留，说：你不走，我跟你平分越国；你敢走，我就杀了你。

这话说得很重，但范蠡知道，这是试探。他没有辩解，没有求饶，直接跑了。

半夜收拾细软，带着家人坐船离开，连招呼都没打。

为什么跑得这么急？

因为他看透了勾践。他对文种说过一句话：越王长颈鸟喙。

"长颈鸟喙"是古代相术里的说法，脖子长、嘴尖的人，心狠手辣。这种人，你帮他的时候他需要你；帮完了，你就是威胁。

范蠡不给勾践动手的机会，先撤为敬。

他离开越国后，刻意隐藏身份。

在齐国，他自称"鸱夷子皮"；在陶地，他自称"陶朱公"。从不提自己曾是越国上将军，从不炫耀灭吴的战功。

他穿粗布衣服，住普通房子，出门不带随从。有人请他做官，他拒绝；有人称赞他的功业，他摇头。

傲气这东西，藏在心里是底气，露在外面是杀气。

年羹尧就是反面教材，他帮雍正平定西北，居功至伟，但他太狂了。进京面圣，文武官员跪迎，他骑在马上看都不看；雍正赏赐的东西，他当众挑三拣四。最后被削官夺爵，赐死狱中。

功劳再大，大不过皇权。

范蠡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从不让功劳成为包袱。

他把功劳藏起来，把姿态放下去。你觉得我没威胁，我就安全了。

执祸——范蠡唯一的失败

范蠡这辈子，几乎没失过手，除了一件事。

他晚年住在陶地，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在楚国犯了事，杀了人，被关进大牢，等着问斩。

范蠡决定派人去"捞"。

他选的是小儿子，为什么？因为小儿子从小富贵，不把钱当回事，花起来不心疼。这种人去办事，该送礼就送，不会犹豫。

但大儿子不服。

大儿子说：我是长子，弟弟出事了，凭什么派老三去？这不是说我没用吗？

他闹得很厉害，甚至以死相逼，范蠡的妻子也帮着说话：你让老三去，万一救不回来，老大再出事，怎么办？

范蠡妥协了。

他改派大儿子去楚国。

临行前，范蠡交代：你到楚国后，去找一个叫庄生的人，把这些黄金给他，然后立刻回来，什么都别问。

大儿子点头答应。

庄生是楚国的隐士，名望很高，连楚王都敬重他。范蠡跟他是老朋友，知道他能办成这事。

大儿子到了楚国，找到庄生，把黄金交了。庄生收下，让他赶紧走。

但大儿子没走。

他舍不得那些黄金。

他想万一庄生不办事呢？这么多钱，打水漂了？

于是他留在楚国，私下又去贿赂其他权贵，想多找几条路子。

庄生是个清廉的人，他收范蠡的黄金，本来打算事成之后再还回去。他去见楚王，说最近天象有异，建议大赦天下，楚王同意了。

消息传出来，大儿子高兴坏了：要大赦了，弟弟肯定能放出来，那黄金不是白给了吗？

他跑去找庄生，把黄金要了回来。

庄生气坏了。

他觉得范家人看不起他，当他是贪财之徒。于是他又进宫，对楚王说：外面有传言，说大王这次大赦，是因为陶朱公的儿子犯了事，有人花钱买通了关系。

楚王一听，勃然大怒。

他下令，先杀范家二儿子，再大赦。

大儿子带着弟弟的尸体回家。全家痛哭，只有范蠡没哭。

他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大儿子从小跟着我吃苦，知道赚钱不容易，舍不得。老三生在富贵之家，花钱不心疼，舍得。这件事，派老三去能成，派老大去必败。

我日夜都在等这个消息。

这是范蠡一生中最大的失败。

不是他看不准人，是他对"执念"妥协了。

他明知道大儿子不合适，却因为妻子的眼泪、长子的求情，改变了决定。他这辈子都在躲"执祸"，最后却在亲情面前栽了跟头。

执念这东西，往往来自最亲近的人。

你可以对外人冷静，对利益理智，但面对家人，很难狠下心。

范蠡用一生告诉我们：口祸、贪祸、傲祸，都可以靠智慧躲开，唯独执祸，需要跟人性对抗。

这是最难的一关。

参考资料：

司马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史记·货殖列传》——范蠡生平、三致千金、救子失败等核心史料来源

《国语·越语》——范蠡辅佐勾践、劝谏策略的记载

赵晔《吴越春秋》——范蠡与文种的分工、范蠡离越细节的补充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