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斌原创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当满城的桂香裹挟着凉意漫过街巷,公园里的长椅上,老人们又聚在一起晒太阳、话家常。看着不远处年轻人举着手机喊着“团建打卡”,我们这些50后、60后总要愣神片刻——团建是什么?是像我们当年集体下乡那样的集体活动吗?还是……时代的列车呼啸向前,那些刻在我们骨血里的记忆,似乎早已与当下的生活隔了一层薄纱。

我们这代人,最难忘的是“下乡,依依向北风”的知青岁月。1979年,一身父辈的旧军衣,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就是我们全部的行囊。大卡车汽笛长鸣,载着一群半大孩子驶向茫茫田野,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埂上的泥泞沾过裤脚,打麦场的麦芒刺过脸颊,夜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思念着远方的家人。那时没有团建的概念,却有集体劳动后的互助友爱,有油灯下一起学习的纯粹时光,有收工时哼唱的《南泥湾》。那些在艰苦岁月里结下的情谊,如同陈年的老酒,越品越醇厚。如今再提起知青往事,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那是青春最真实的印记,是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都无法磨灭的共同记忆。
年轻时总爱凑在一起打乒乓球,那时哪懂什么正胶、反胶、长胶的门道。水泥板搭起球台,砖头垒起球网,一群人轮着上场,输赢全凭一股子冲劲。球拍是最普通的红双喜,胶皮磨得发亮也舍不得换,打到天黑看不清球了,就借着路灯的光继续。如今老了,还能打球,是我们的福气——去年小区广场安装了乒乓球台,我天天去占台。一位老头得过脑梗,每天都在老伴的陪伴下来广场打乒乓球,如今恢复得能打半个多小时,我问他打球对他身体的重要性,他说,就像吃饭一样,每天都离不开了。还有老金,说起正胶快,反胶转,长胶怪,头头是道——我年轻时没条件选,现在都想试试。老伴不失时机地从京东网购了“狂飙3”胶皮粘贴,再挥拍击球,果实手感不一样,球速和旋转绝对有了优势。想起二十年前,我领队带单位同事参加市直比赛,用的是市体委副主任送我的“红双喜”,正胶,弹性像炮弹,太硬了,摩擦力不够,怎么能对付人家的旋转球,输球是绝对的了。

马未都先生说,养老是一场修行。这话我深以为然。55岁那年,我在小区遛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疼了大半年。那段日子,才真正体会到“老”字的重量。曾经扛着五六张三合板上十四楼,如今连三层楼都不愿意爬;曾经在单位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不觉得累,如今稍微活动就气喘吁吁。前不久,眼睛又添了毛病,飞蚊症让眼前总飘着细碎的黑影,白内障也模糊了视线,看书读报都要凑得极近。这时才明白,年轻时不在意的身体,原来是晚年生活的底气。《汉仪》载:仲秋之月,县道皆案户比民,年七十者授玉杖,杖端以鸠为饰,欲使老人不噎。古代皇帝在重阳节还宴请老者,敬老爱老、福寿绵长。如今的我们,虽没有鸠杖加持,却也能自足自爱,舒心自在。


那天,打球累了,大家坐在树下围栏上聊天,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儿女,算下来,竟有二分之一年近四十的没有结婚,不!不是没有结婚,而是决定单身,此生不踏入婚姻殿堂。而唯有老李的儿子为他生下三个孙子,他笑说:“以后的世界就是我们家的!”那些不结婚,没有生儿育女的人老了该如何养老呢。大家一时沉默起来。
社区的广播突然放起《搀扶》歌曲,电子合成器的音色激得我们一阵恍惚。这曲子若是用老式手风琴来拉,或许会更衬此刻的光景。风里飘来糖炒栗子的焦香,年轻的父母牵着孩子从重阳节活动室出来,他们手中五彩灯笼的光晕落在我们霜白的鬓角,仿佛不同时代的星火在此刻有了短暂的交汇。
2025年10月30日重阳节后一日于津门因树书屋灯下
更新时间:2025-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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