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盆薄荷,终于开了花。
“说了多少次,薄荷要浇凉白开,自来水会烂根的。”你蹲在阳台花架前,指尖捏着喷水壶,晨光顺着你半透明的指缝往下滴——这场景,和五十年前那个雨天,你抱着速写本冲进校园屋檐的模样,像块浸了水的糖,在我心里慢慢化开。
那年槐花香飘得满图书馆都是,你踮脚够艺术区顶层的《西方美术史》,卡其色裤脚蹭到的钴蓝颜料,在我摊开的书页上洇出小朵云。我假装划重点,余光里全是你睫毛投在脸颊的阴影,像振翅的蝶要落在我笔尖。直到你转身问架位,我才发现你虎牙尖沾着半融化的草莓冰淇淋,说话时甜香混着槐花粉飘过来,让我喉结动了三次才发出声音。后来每个雨天我都故意晚走,就盼着你抱着速写本跑过来,帆布鞋踩碎的水花溅我裤脚,盼你道歉时耳后碎发缠着的栀子香——我总以为,这些藏在时光里的心动,只有我偷偷记着。
直到上周整理老木箱,衬布底下抖落张泛黄的速写纸。是你画的我低头记笔记的侧影,铅笔在耳廓处反复描摹的弧线还清晰,背面一行娟秀小字却让我指尖发颤:“他穿浅蓝衬衫,耳尖红得像被槐花染过,假装看书的样子,比画册里的画还好看。”原来那天我偷瞄你的慌张,早被你悄悄画进了纸里;原来你总说记不清我衬衫颜色,低头速写时微微发抖的笔尖,早把心事漏了个干净。
今早你摘了片最嫩的薄荷,放进我泡着降压药的玻璃杯:“加片这个,不那么苦。”我接过杯子时碰了碰你手背,那道当年摘玫瑰被刺扎的小疤还在,和我第一次吻它时的温度一模一样。可当我把杯子凑到嘴边,薄荷香里却掺了丝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风突然掀起阳台的窗帘,我看见花架上第三盆刚开花的薄荷旁,放着的不是你常用的喷水壶,是你的病危通知书,而你捏着薄荷的指尖,正随着晨光一点点变得透明。
更新时间:2025-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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