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我的父亲

父亲去世已经快五个月了,每次梦见佝偻的父亲,我依然难掩悲痛,常常在午夜梦回时痴痴地望着灯光心碎…

父亲出生于1948年,共和国诞生前一年,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和历经磨难建立的共和国一样,父亲的一生也充满了血和泪。

父亲出生时,已经有一个姐姐,在家排行老二,后来又有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在那个百废待兴一穷二白的年代,这么一个庞大的家庭要想人人填饱肚子简直是个奢望。在父亲的记忆里,他的童年除了饥饿还是饥饿,因为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大好,所以父亲一家人过得惨不忍睹,观音土、糠、藤蔓、苎麻叶…几乎能吃的任何东西父亲都吃过。

父亲的姐姐,也就是姑妈,大父亲六七岁,她出嫁时,父亲才十三四岁。因为爷爷奶奶身体不大好,弟弟妹妹又小,年幼的父亲几乎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常常跟着爷爷奶奶出工做事,瘦弱的肩膀常常挑起超出他年龄所能承受的重担,在祖祖辈辈历经沧桑的田埂上穿梭。即使这样,一家人也过得苦哈哈的。爷爷奶奶常常把从集体大锅分来的碗里少得可怜的饭食分给儿女,到他们自己嘴里仅够塞牙缝。

四十岁左右,爷爷奶奶先后去世,爷爷死时,因为饥饿,全身肿得发亮,身体里除了水已经没有一粒粮食,父亲把仅有的两只红薯给爷爷炖在罐子里,还没熟爷爷就死了…

此时,父亲带着长大的弟弟妹妹继续着苦难的生活。因为自幼便承担家庭重担,父亲从小就压弯了腰,那时,平常走路就已经佝偻着身躯。

随着弟弟妹妹进一步长大,父亲肩上的担子才减轻了一点。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父亲带着弟弟妹妹迁到了一个垸区,也就是父亲那一辈人日夜拦河修建的一个居住地——红心垸。(儿时,每到农闲时,总会看到密密麻麻的农民在大堤上挑土挖土,大堤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所有人匆匆忙忙,干劲十足。)


二十来岁,父亲成家,我的两个哥哥先后出生,我和妹妹也先后来到这个家庭。在我还没有记忆时,大概两三岁,因为父母随队里集体出工做事,年仅七岁的大哥因为上小船玩水掉进河里淹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痛不欲生。

因为从小任劳任怨的劳作,父亲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从不和人争吵,也因此有点懦弱。

有一件事我至死也不会忘记。

那大概是我五六岁时,好像已经承包到户,二哥因为在别人晒谷场抽陀螺,抽的尘土飞扬,被那家二十左右的主人扔进了他家门前的水塘里,当时父母都在场,旁人赶紧把我哥从塘里救上来,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父亲愣立当场,全程好久没有吭声,而母亲则破口大骂……那是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因为体力有限,记忆里瘦弱的父亲每年交公粮,都要比别人慢许多,一两里路,别人一担公粮一次挑到粮站,而父亲却要走走停停。遇到粮食不够干,父亲还要在粮站晒上一两天。所以,那时的父亲生怕麻烦,总是把最饱满最干的粮食用来交公粮。记得那时,我家一年要交上千斤公粮,几乎是家里收获的大半粮食。

大概是1983年,因为红心垸溃垸,我们一家又搬回了老家修家嘴。

第二年,勤劳的父亲开始挑着担子收废品。我家的生活条件也慢慢好起来了。

大概是91年读初中时,因为自幼身体不好的我患了风湿性心脏病,被父母寄予厚望的我住了一个多月院简单治疗一下,又回来读书。一年后,心脏病又犯了,终于死心。我辍学了…

过了几年,由于父亲的勤劳,我家建起了村里第一栋小洋楼,虽然上下只有四间房,但那时,在村里却是最好的房子。只是身患心脏病二十来岁的我依然只能每天待在家里,由父母养着。

二哥二十二岁结婚,两年后离婚,没有孩子。

2002年,我因为心脏病中风,也就是脑梗塞,整整昏迷了半个月。父母不忍放弃,花光了积蓄,还到处借钱给我治病,我才因此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一年多无法下床走路。

又过了一年,勤劳的二哥再婚,一年后侄子修峰出生。而此时,我已经能歪歪扭扭走路。

同年,我决定去做手术,因为我意识到,要想尽快改变命运,我就必须治好心脏病——只是,当时的我想的太天真了。

于是,和父母商量卖掉了小洋楼,找亲戚朋友借钱去做了心脏病手术。手术很成功,我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只是手术期间,一直是年过半百的父亲单独照顾,我因为术后烦躁,吵得父亲日夜无法安睡,白发苍苍的父亲面容也日渐憔悴。每次看着可怜的老父亲苍凉的背影我就心痛不已,胸口也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近一个月,我出院了。

因为卖了房子,又不忍心打扰哥嫂,母亲在二哥家帮嫂子带孩子,父亲则带着我住在了镇上一个熟人家里,主人全家去了城里。

一年多后,二哥说服嫂子把我们接到他家里。

又过了两年多,哥嫂分居,侄子还不到五岁,又过了两三年,哥嫂离婚,我感觉父亲老了许多。

和侄子修峰日夜相处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孩子的天真烂漫给我和父母增添了无尽的乐趣。

父亲母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们的孙子,总是想方设法给他做爱吃的,哪怕一丁点咳嗽都会大惊失色,急匆匆的送到医院。即使侄子修峰十来岁都不忍心让他做事,哪怕烧火晾衣扫地,甚至倒个垃圾都不让他倒。只有我隐隐感到担忧。

侄子在家人的爱护下慢慢长大,2021年10月,冒雨在工地干活的二哥下班途中骑着摩托车车祸身亡,侄子那年读高二,不到十七岁。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几近崩溃,母亲一度晕厥。特别是父亲,老泪从横,一个人躲在无人处整日抽泣,这是我看见他这辈子流泪最多的一次。我只能强装坚强,耐心安慰着七旬的老父老母。

一年后,侄子考上湖南当时唯一的211大学,给我们这个苦难的家庭带来了一丝希望。

2024年,父亲病倒,在医院确诊牙龈癌。我瞒着父亲没有告诉他。

我决定用中医给年过七旬的父亲保守治疗,不仅仅是经济的原因,也是为了减少老父化疗放疗带来的痛苦。

和妹妹带父亲到湖南省中医研究所通过检查带回一个月中草药。医生说,如果有效,马上再过来,虽然治不好,至少可以最大限度延长寿命。

可是,一个月后,稍微好转的父亲因为一辈子没有吃过药,所以吃不了苦入肺腑的中药。妹妹只好远程求购加工的甜浓缩中药。

2025年6月,让疾病折磨一年的父亲带着无尽的牵挂和痛苦与世长辞,享年77岁。去世时,牙龈癌已经让他脸部肿块长满了半边脸,原本一米六八十斤的体重已经形销骨立,惨不忍睹。

父亲是千千万万中国老农民的缩影,他们是和苦难的共和国一起成长的,他们为共和国今天的富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转眼,父亲去世已经快半年,和母亲侄子相依为命的日子,我常常情不自禁的想起俯首一生的老父亲,想起他命如黄连的一生。但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远离痛苦,无灾无难。

但愿下辈子,父亲依然是我父亲,而我,已经一生平安健康,能够用有用之躯尽力回报父亲今生今世的养育之恩。

仅以此悼念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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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0-28

标签:美文   沉痛   父亲   侄子   父母   妹妹   公粮   心脏病   共和国   弟弟   母亲   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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