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珠宝的那些事儿（二）：在村里为非作歹的日子

愿以此为窗，与您共赏天下珠宝。

见文好，我们是《珠宝玉之窗》！

（文章转载自史书珠宝，作者：史书鹏，FGA 英国宝石协会鉴定师，AIGS 泰国亚洲珠宝学院鉴定师，GIC 中国地质大学鉴定师，贵重珠宝全球一线矿区职业买手，史书珠宝创始人。）

在此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处在亦真亦幻的状态。那个壮美的午后自然是不想忘不敢忘也不能忘的，然而眼前的鸡飞狗跳又总是让我陷入惶恐与不安，年幼的我无法准确地辨识眼前的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沌。

自此之后，我也不太敢跟姥姥对视，我学会了暗地里偷偷端详：一如往常，她一袭粗布衣衫，颜色以月白、煮蓝为主，挽着纹丝不乱的发髻，多半插一根浑圆的银簪，时日久远，发簪上有一些凹痕，颜色有些明暗不均，也略有些扭曲。不管是风雨突来还是居家琐事，我倒从不曾看见她有一丝的慌乱、幽怨、或者狂躁。因为银簪上的流苏总是摆动着和风细雨般轻柔。

在我对人性一无所知的幼年时期，我觉得姥姥是一个木讷甚至迟钝的女人。现在才懂得，隐忍与静默里，埋藏的是她大半辈子的个人修为。尤其到她晚年，我看她的眼睛，清澈透亮笑意盈盈；我也无数次从她脸上读到孩子般纯粹的笑容，这位老太太最终在思无邪中定格了自己的人生。

因为太过于调皮和无人管教，五岁我就随母亲一起进入学校。

不知道是a、o、e显灵了，还是那个午后让我开窍了，我很快从烧玉米、烤红薯、偷西瓜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儿里金盆洗手。很显然，我找到了更高级的精神寄托，我开始对金属、会发光的珠子、奇形怪状的石头、沙子里破碎的小贝壳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我还会把看到的古币用鞋带儿穿起来，也会把家里的金银铜铁，甚至有些发黄发黑残缺不全的但是盖着戳儿的纸张，不管懂与不懂，都会觉得弥足珍贵，顺手抄起珍藏起来。

然而这样的节奏，还是不能满足一个孩子疯长的欲望。在经历过几次肯定与否定的自我挣扎之后，我终于释放了内心贪婪的小恶魔，在一个全家人都外出耕作的日子，开始了人生第一次下手！

小剪刀一挥，姥姥几顶帽子上的玉珏，衣服上的压襟，披巾上的角花，裤脚的铃铛、腰带上的珊瑚珠子……悉数被我拆卸下来，塞到一个散发着鱼腥味的罐头铁盒里。干完这一票，我像只余念未歇的小貔貅，虎视眈眈的守护着自己得来的不义之财。（补充说明，姥姥的后半生一直在我家度过，直到辞世。）

劳作归来，姥姥看我把她的衣物糟蹋的不成个样子，居然是先烧了一锅水，把我丢在盆子里洗的干干净净。对我犯下的滔天大罪只字未提。过了很久才被妈妈发现，老母亲怒不可遏揪着要揍我的时候，姥姥反而拦了下来：“不就是些物件嘛，何苦为身外之物所累，再说这些东西早晚也都是她的。”大赦之后，我也顿悟：真爱就是无原则的颠倒黑白。

姥姥的宽容对我的贪婪无疑是一种助长。

我学会了把目光放长远。不仅是姥姥家，还可以是奶奶家、姨妈家呀……我开始在这几个嫡系亲戚家轮流作案。

写这一段，我真有点挣扎，O(∩_∩)O哈哈~，这都是我的案底呀！

第二次动手，我又选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把目标锁定在奶奶身上。冬日里暖阳和煦的照耀着大地，一帮老太太坐在奶奶家的小院子里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聊家长里短。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第二次作案就老道多了，我不仅把奶奶的挂饰、细软收拾的干干净净，完事后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和老太太们聊闲天。

然后很快，我就厌倦了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小动作。（我好像一直在喜新厌旧的路上奔波）这个状况在我把装备从小剪子升级成小锤子之后，得到了彻底改观。

我现在还记着村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腰里别把小锤子，威风凛凛的画面。以前我怎么扣、拉、扯、拽都整不下来的玩意儿，在小锤子杠杆的发力下，都轻松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作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老母亲给我收拾出半间房子做闺房。一案、一柜、一床；还有堆得数不清的书。

我出生在一个教师的大家庭，现在算起来，我们家直系旁系的老师，有二十多位，或者三十多位，实在是太多了。以我非常敬重的姨夫为例，在当地名校做了近三十年的校长，桃李一方。

近水楼台，在我的闺房，堆满了表哥表姐们看剩下来的闲书，先从小人书开始，各种传奇、传记、演义、名著，甚至很多线装的，什么梁山后代大八义、小八义、隋唐演义、薛刚反唐、薛丁山征西……

以至于现在我想翻看一些之前看过的书，网上居然找不到。看过男人们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世界，我也顺带修炼了一个肥的流油的胆子。

在这半间小房子里，既堆满了书，也堆满了我捡来的石头、砖头、老屋上的瓦片、横梁上的雕花、姥姥的细软、旧衣服上的衬片、蚊帐上的龙钩、洗脸的铜盆、门缝里扫出来的古币……

爸爸在一百公里外的地方上班，妈妈教完书，还有一堆家事。我在无人关注的情况下自由野蛮的生长着。欲望并没有尽头，尤其是对一个孩子。当东征西占和捡垃圾都不能满足我的欲求之后。我又做了一个惨绝人寰的决定：对家里的陈设动手。

被我选中练手的，自然还是姥姥的旧家什。

这些旧家什上的古铜包边、铜拉手、拉手下面的衬片，它们那被时光打磨过的颜色，被双手抚摸过的明暗，被匠人雕刻的花纹，每次开合金属撞击环佩叮当的声音……像梦魇一样，让我寝食难安，我甚至嗅出了金属的芳香。我要把这些东西统统都抠下来！

又是一个家里没人的日子，我挥舞着威风凛凛的小锤子，展示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力。原本几件古色古香的姥姥的陪嫁，被我用钳子锤子蹂躏一番后，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木头，像掉了牙的老太太咧着一张秃噜了的嘴。还有，还有椅子上亮晶晶的雕花，我怎么能忍受它们不来我的碗里？！一番努力之后，是我的，都是我的。

然而，夕阳西下，我要提着这些战利品面对耕作归来的老母亲吗？是什么样的自信让我坚信母女关系能顶得住这种考验！

于是，搬把梯子，我藏到了屋顶的棚子里。

姥姥、妈妈、哥哥炸了锅一样。整个村子都沸腾着此起彼伏呼唤我的声音，终于在饿得扛不住的时候，终于在老母亲声泪俱下摊在客厅地板上的时候，我从棚子上探出半拉个脑袋。

从棚子上下来，我像一只灰头土脸的胖老鼠，顶着一头蜘蛛网，夺门而去……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丫头，我想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彻底的天性了。

如果历史可以回头，我好想抱住那时候自己，顺便打断她的手。

篇幅所限，童年生活潦草带过吧，一点点回想，我才知道，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一个小村庄的姑娘，能有这样多姿多彩的童年生活，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