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王雲
我叫诸芸
两朵不一样的云
飘在一起
会擦出爱的火花吗
——题记
家丁还在抽泣。
我转过头,望向他。他比以前更加清瘦。胡子有些花白。
这个男人,我陪他走过了37年。今天,我就要死了。
窗外,寒风呼啸。他坐在床沿,眼睛望向窗外。
我知道,不少门生就躲在门后,站立在风中,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我深陷在床榻上,就像37年前,深陷在新房的空洞里。
那一年,他17岁。
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庭院的池塘里,到处是红的、白的荷花。
“芸儿,你看谁来了?”一天,父亲走过来,喜笑颜开地说。
我转过身,一名瘦弱的书生,昂头挺胸地走来。
Who?看着我疑惑的眼神,父亲忙说,丫头你忘了,前些年你们曾在北京一起玩儿的。
想起来了。
他小名叫王雲。那时,他跟爷爷一起,住在父亲王华的大院子里。
这个叛逆的小子,每天就知道下棋、写歪诗,还吹嘘说最大理想是当圣人。
后来还听说,他15岁离家出走,独自在关外闯荡一个多月,回来后竟然要给皇帝上书,大谈什么治国方略。
笑死人了。我当时心想。
那年,我随父亲——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去北京述职,就住在他家院子里。
那时,他还不像如今这样瘦弱。
很阳光的一个大男孩啊。咋就成这样了?我有些纳闷。
“他就是你的未婚夫啊。过几天,挑个良辰吉日,爹就为你们办喜事。”父亲严肃地说。
What?就这位混小子?
爹,你别逗我,行不行。
婚礼如期举行了。
父亲说,这小子叫王守仁,早年我就跟他爹指腹为婚的。
从小,我就很听父亲的话。这次也没例外。
夜深了。前来道贺的人陆续散去。
我坐在新房的寂静里,仿佛能听见远处山谷和自己心间的回声。
他还没有进屋。
喝的再多,总记得回家吧?还想当圣人呢?我有些着急,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仿佛能感到,寂寞像一把镰刀,来来回回收割着空旷的灵魂。
按理说,我一个人睡觉,10多年都过来了。可今晚,为何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样一直坐到天明。
他终于回来了。对不起,娘子,昨晚喝多了,外出散步,走到一个道观,跟道士讨论养生,竟把新婚之夜都给忘了。
那一刻,我开始相信,这小子有成为圣人的潜质。
他在圣人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感到,自己的爱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就像燃烧过的灰烬。
他考中进士,他做了官,他得罪权贵,他被追杀,他跳湖逃生……
关于他的每一条消息,都那么刺激,像一阵阵轻风,把即将熄灭的灰烬又燃出小小的火苗。
但这一次,似乎比较严重。他被贬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贵州修文去当驿丞。
敢问驿丞是个啥?有品没?他低下了头。
但我心意已决。无论他走到哪里,这一次,我必生死相随。
在龙场,他每天在山洞打坐,晚上就睡在石棺里,说什么要悟道。
我支持他。我知道,生活已如此不堪,如果再拂了他的信念,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天,他早早回到茅草屋。“芸,我悟到了。心即理啊,心之外再无他物。我要把茅草棚拆了,盖学堂,建书院。”他兴高采烈地说。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被朝廷派往江西平叛。
他受命平宁王之乱。
他的前半生,都在颠沛流离。对此,他很有愧色。“芸,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哪里的话。只要你快乐,我就会很幸福。
但我知道,他其实并不快乐。祖父病危,辞归,不允;祖母病逝,乞归,不允。朝廷似乎处处与他作对。直到世宗上台,他才得以回乡。
那一年,他已51岁,两鬓斑白。父亲仙逝,他在家丁忧。
那是我们少有的一段安宁的日子。他的门生众多,每天进进出出,他毫不为意,照样讲学、布道。
我想,总有一天我走的时候,他也不会中断讲学的。
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这是1525年,正月。他54岁。
“芸,你放心。我会实现诺言的。我会让你的名字,永存人们心中。”他终于开了口。
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咳嗽。他掏出手帕捂着嘴,上面全是血渍。
我当然放心。
这样一个奇男人,如果他不能实现梦想,我隐忍的爱就毫无价值。
我碌碌的一生,就为了他的信念似铁。
我苍白的爱情,就为了他的理想如火。
这样想着,我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我可以想见,500年后,他必将成为万民敬仰的圣人,成为漫漫长夜最耀眼的那束光。
页面更新:2024-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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