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的哭声——余生难卜

（本文为系列作品，接上篇：《是谁的哭声——是真是幻？》）

“吃娘奶，给娘亲，我却没有娘来疼，爹狠心，娘无情，剩余小人儿无所依。”在无尽的黑夜里竟似传来了清脆的童谣声，声声震人心肺，刺激着李响的耳膜，他双手不由抱起了头，这样的童音太尖锐，那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来了。接着就是孩童幽幽的哭声在这无尽的夜里回响，这响声彼此起伏，原来并不是一个孩子的声音，李响惊恐地四处张望，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让这黑夜淡去一些，给他指一条向前的路，但四周的夜里却闪现出数双幽蓝的眼睛，那幽蓝的眼睛竟有八九双之多，伴随着哽噎的哭声眨动着，明明让人感到寒意刺骨，却又显得那样的委屈和无助，那幽蓝的眼睛没有恶意，只有无尽的委屈和伤痛漫延到了整个夜中。

这些眼睛中，有一道身影款款走来，看到这道身影，李响莫名感到心安，尽管那道身影也是那般漆黑而让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像是已经融进这夜里，与这无边的黑暗本就为一体一样，但这个身影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他还是感觉到了她，因为在他最困难的那些时光中，就是这道身影给他无尽的希望和关爱，曾以为这样的关爱和支持对他来说没有半分作用，并不能真正改变他的生活，他希望的渴望的永远不是这些，这个爱他的女人并不能给他他想要的。

但现在在这无尽的绝望中他对这道身影竟是这般渴望。他向她伸出了手，似乎只要抓住这道身影就会安抚他恐惧不安的灵魂……

黎明，终于来临了，清晨的第一缕光投射到了李响的脸上，李响睁开眼，但耳朵似乎还响着那些孩童的哭泣声。

四周一片雪白，他是在病床上醒来的，胳膊上的疼痛传来，让他清醒了很多，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脑中一片混乱，似真似幻他有些理不清，最终送他到医院的是谁呢？

他转过头，却发现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那身影看上去清瘦而单薄，正微微地抖动着肩，像是在压抑着哭声。

“田蓉？”李响还是认出了这道身影。

身影终于转过头，脸上泪痕未干，看到这熟悉的身影李响却是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在内心深处他是不想再见到这道身影的，这道身影让他有束缚感、压抑感，又有一些愧疚感，这些感觉汇总在一起让他的感觉很不好，最终转化成了一种厌恶。

“放心，我不是想再来纠缠你，”李响不想说话，田蓉却说话了，“我昏迷了两天两夜，今早才清醒过来，这两天的沉睡让我似是看到了很多，也感受了很多，也让我想明白了很多，知道你昨晚也住进了医院，刚好来见你说明白。你说得对，我是无法给你你想要的，就算是我们曾经青梅竹马又如何呢？就算是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的过往又如何呢？对于一个无心的人动心是我的愚蠢，但你知道么？这个孩子又没了，这次我没想让它走，但它还是走了，它也是你的孩子啊，我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孩子了，这也许是上天给我愚蠢的惩罚，我爱上不该爱的人，信了不该信的人，一次次剥夺那些孩子生的权利，而我也终于因此而受到了惩罚，我如此轻信你，如此轻视生命，上天让我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但我不恨你，因为那是我自己识人不明，我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再值得我对你有任何的爱和恨，不值，一点都不值，我为你再有一丝不甘或是仇或是怨，都是对我自己的轻贱，因为你不配！”说完田蓉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有点凄惨，但却有更多的释然，她的眼里燃起了光，那是完全放下他后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吧？

田蓉的话也许本应让李响真正轻松的，但李响心中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他忽然感觉自己怎么就不值一文了？！他本就在这个女人的心中还有些价值的，而现在在这个女人心中，他也完全没有了任何价值，那他又算什么？似乎整个世界真的灰暗起来了，他李响原本竟是如此低贱？！

田蓉转身走了，她身影笔挺而坚定，不再对他有丝毫的眷恋。

一些画面不断在李响脑中闪过：

在所有人对他耻笑后，田蓉对他的肯定，“你要坚强，相信你可以。”

“下次你一定要小心些。”在工地上不小心受了伤，那个女人小心帮他包扎，轻声叮咛着。

“回来了？饭做好了，快吃吧。”桌上的饭菜清淡，但女人的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似乎看到他就已经很知足，但面对简单的饭菜他却很失落。

“你们这个工头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一起去找他！”又一次追讨工资没有要回来，李响有些气愤，那个女人也陪他一起生气，甚至想替他出头。

……

往事种种，都有那女人的身影，每一个破碎的光阴里都闪烁着女人温柔的目光，曾几何时，这份关爱成了他的负担，让他想逃，成为了他向上的阻碍？

“她找我干什么？我们又没有结婚，有自由选择婚姻的权利。”

“我跟她根本不是什么男女朋友，早已分手了。”

“她为你堕了九次胎，再堕胎就可能会没有生育能力了……”

“生不生孩子是她自己的权利，我又没说非让她生或不生。”

“你们从小就认识，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一点都不愧疚吗？”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她能给我什么？我想要的生活她能给我吗？”

“你是男人，你可以自己赚钱啊？”

“怎么赚？还靠打工？我能赚来一个厂子吗？”

……

曾经的一幕幕一一次展现到了李响的眼前，他曾经说的那样理直气壮，他从不认为他欠田蓉什么，包括那曾失去的孩子们，毕竟它们并未形成人形，他完全可以不为它们负责任的，至于与田蓉之间，那纯属你情我愿么。这样想着李响的心中又畅快起来了，但说不明白为什么，还是有一点点的失落……

“怎么？！刚才是那个女人来了吗？你还舍不得？！”一声爆吼惊醒了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李响。

“你说你大婚夜里你闹什么闹？舍不得就去找人家去啊。”是于慧来了，应该是看到田蓉从这里出去了，所以便又来闹。

“你说你就是长了个好皮囊，真是半分用都没有！走个路都走不稳吗？这刚结婚就得来医院伺候你……”于慧霸气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了，这才是他霸气的新娘……

“这女人逼疯了多少小白脸，现在又送来一个？……”门外响过一阵脚步，传进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窃语，又随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婚，是结了，以后的日子又会是什么样呢？李响突然感到余生难卜，他无法，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李响的胳膊突然就疼得厉害了起来，但这疼痛，可能也就他一个人知道了吧？因为除过他自己，没有人会再在意他的伤，伤只有在自己身上才会知道痛……

疼痛中，那呜咽的哭声，似乎又响在了耳际，一张张纯真的脸，一双双委屈的眼睛飘浮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