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杀猪刀还是雕刻刀：同学聚会有感

你是时间之刀的作品，但持刀的正是你自己

―――张鹏

当你和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的同窗学友重逢时，你会有什么感觉？估计在许多情况下双方都会大吃一惊。虽然表面上会恭维对方“一点都没变”，但内心可能会不约而同地感叹：“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怎么把当年那个帅男美女折磨成这幅模样？”

我喜欢拿热力学第二定律来解释世界，包括解释所有生命。物理规律是无法用人的意志来抗拒的。任何生命都是起于尘土，归于尘土。也可以理解为，人体终将从“有序”变成“混乱”，即熵的增加。

所以，从物理意义上说，时间对所有人都是杀猪刀。

虽然如此，对不同的人，差别仍然是巨大的。在归于尘土的路上，有人曾经成为过一件美丽的艺术品，有人却只是一块越来越没有棱角的鹅卵石。

所以，从哲学意义上说，时间对部分人是雕刻刀。

身体的雕刻

雕刻刀可以暂时抵抗杀猪刀的破坏作用。所谓暂时，就是延缓老化的过程。它包括尽量减慢外表形象和内脏功能的衰退。这是一个保养与修复过程。它需要日积月累的努力与自律。有人说“男人的腹肌就是最好的名片”。但这也是一张非常昂贵的名片。因为，保持体形的付出并不一定超过最终的“投资回报”。所以我并不指责那些放弃这张名片的人。

心灵的雕刻

在心灵方面，我认为雕刻刀可以完全抵抗杀猪刀的破坏作用。

社会就是一把杀猪刀，竞争、虚伪、欺骗、强权，这一切让人变得世故、势利、自私、冷漠、伪善甚至阴险。而这些看似可恶的特质往往有利于你在金钱和权力的竞争中取得成功。这就是为什么，有许多掌握了巨大权力与财富的人，其心灵如同魔鬼一样阴森可怕。

在满布杀猪刀的环境中行走几十年，你每天都要受到种种伤害。除非你坚持用精致的雕刻刀给自己进行不断的修复，否则，你迟早会变成光溜溜的鹅卵石。

我并不是说，财富和权力就一定会让人失去心灵的美。相反的例子也很多。如果你和一个位高权重或者万贯家财的同学见面后，你还发现了他的温和、谦逊、善良、真诚，那么你面对的就是一樽心灵的艺术品。

同样，如果一位历尽磨难、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同学仍然保持了自尊、平和、乐观和热情，你也会为感叹他心灵的美丽。

思想的雕刻

在思想方面，我认为雕刻刀完全可以战胜杀猪刀，虽然这个过程更为艰难。人类社会（特别某些国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是让大众统一思想，消灭个性、质疑、独立思考。从小学到大学，从学校到社会，洗脑的宣传教育无处不在。要抵抗这样的力量不仅仅需要智力，还需要勇气。绝大多数人都放弃了。我完全能理解他们的选择。放弃比坚持容易，并且风险更小。

但每个社会都有极少数人，他们拥有一双看穿欺骗的眼，更有一颗永不臣服的心。他们用比杀猪刀锋利几百倍的雕刻刀磨砺自己的心智，抵抗杀猪刀的屠宰。当我和这样的同学见面后，我常常非常感动。就像踏进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时，你突然遇到另一个有同样追求的旅行者。你们会相似而笑，心领神会，然后挥手告别。因为思想探索只能是孤独之旅。

我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愚昧比无知更可怕》，讲的是一些人随年龄增长后越来越愚昧。对他们来说，这把杀猪刀的作用就不仅仅是把人变成猪了，而是比猪更愚蠢的人。所以说：人与人的差距，大于人与猪的差距。

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聚餐。其中一个同学介绍说我的观点在同学微信群中产生了很大的争论。另一个同学问：“那张鹏的观点是左派还是右派？”。这个同学回答说：“他既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他只是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是对我最好的评价。他至少说明：我没有被同化，我还是我。这就足够了。

见识的雕刻

由于生活的压力，绝大多数人尽其一生都致力于自己的领域孜孜以求。结果可能是功成名就，也可能一事无成。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的世界都是狭隘的（见我的文章《每一个圈子都是狭隘的》）。当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坐井观天也能度过愉快甚至成功的一生。

当然，也有极少数人永远无法克制自己对世界的好奇心。他们总是翻墙、越界去探索自己职业以外的领域。他们对人类文明所积累的精神财富“贪得无厌”。他们的兴趣可能涉猎天文、地理、政治、经济、艺术、文化、科学、管理、心理等等。

另外，他们对知识的追求是永不止步的。他们是时代的弄潮儿，即使到了风烛残年，他们的见识仍然如同孩童般茁壮成长。结果是，你每隔几年见到的其实并非原来的同学，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有人的见识在老化，有人的见识却在不停地生长。所以，“同学”应该只是 “过去式”了。

品味的雕刻

许多人可能会认为，品味是奢侈品，而非必需品。我没有理由反对这种看法。即使拥有这把雕刻刀，作品也可能千差万别。最近很火的文章《怎样避免成为肥腻的中年男》就是讽刺某种“品味的雕刻作品“。

每次同学聚会，你一定会感受到不同品味的冲击。它们反映的是生活经历、文化修养、工作环境和社会层次。无论如何，谁都没有发言权认为自己的品味最高雅，或者指责别人品味的如何低俗。只不过，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强烈的审美观。这也造就了丰富多彩的人类社会。

小结

不可否定，时间一定是杀猪刀，但在这把刀最终落下之前，我们还可以用雕刻刀来雕琢自己的身体、心灵、思想、见识、品味，给世界留下一点点美好的印迹，也让自己的人生闪耀灿烂的光辉。但是，不管你的光辉多么耀眼，最终都将熄灭。每每想到这个最终结果，我就不再看重同学之间在各自光辉“亮度”上的差异。哪怕某些同学只能发出一丁点“萤光”，我也会为这种光芒所产生的美丽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