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俺村那些人和事儿——非虚构村民系列小传(一)

那年那月，俺村那些人和事儿

——非虚构村民系列小传(一)

三婶

在俺村村前，有一个大池塘，南阳本地话，叫大坑(下面，就叫大坑吧)，听老辈人讲，这大坑邪乎的很，从前，村里凡是想不开，寻短见的人，都到大坑里去淹死。淹死的水鬼，不是自然死亡，阎王爷规定，不得转生，要转生，必须再勾引来一个新水鬼，才能转生。老辈子人传下的话，童年时，深信不疑，比现在池塘边竖立的警示牌管用的多，那时，没有家长领着就不敢到大坑里洗澡。由此，害得我至老都不会游泳。这是题外话，暂且不写，还是直奔主题吧。

我父亲弟兄三个，那年那月，靠生产队工分吃饭，我三叔嫌我们姊妹弟兄多，挣工分的人少，吃饭的嘴多。在一个锅里搅稀稠，感到吃亏了，就闹着分家。搬出老宅，在大坑边的荒地上，胡八凑乎，盖了两间机瓦房。

那年那月，南阳流传一个顺口溜:红薯码子，红薯牵，收拾收拾去万县。三叔急着跳出光棍行列，就东家借，西家凑，砸锅卖铁集钱央人贩子给他找媳妇。要说，我三叔的运气也真不赖，不几天，人贩子就给他带来一位非常漂亮的外地媳妇，就是后来的我三婶。

三叔大概年长三婶十一二岁，三叔连自己名子就写不周正，三婶不知啥学毕业，反正管写信，看小说。起初几年，三婶吃不贯俺这里的面条和馍，整天嚷着吃大米。不是吵吵闹闹，就是哭哭啼啼，兴亏她肚皮争气，三年生下两个妮子，才安静下来。

三叔家凭空添加两口吃饭的嘴，小日子过得更紧巴了。老话说的好，人急生飞门。三婶借回娘家探亲，不失机会地说南阳这好那好，夸成了一朵花，随即她表妹跟她来了，介绍给了我一个远房大哥作媳妇。

三婶算算人家给她的酬金，扣除车船费，一路的吃喝，杂七杂八外，比两年生产队的分红还多。

三婶尝到甜头，由此，一发不可收手，接二连三的也干起了人贩子营生。说好听一点，是积阴德，为村上的老光棍们解决了大困难。说难听一点，是坏八辈子的良心，由一个被受害者，转变成了害人者。好在哪年头，还没有打击人贩子一说。

老辈人讲，外财不济命穷人。三婶看钱来的轻松，本来是一个勤劳持家的人，变成了好吃懒作的婆娘。连我三叔，旱烟袋一甩，也吸起了纸烟，喝起了小酒。区区几个浮钱，如同腿弯汗，不够咋折腾，很快，又回原到以前饥饥荒荒的日子。

祸不单行，三婶所引来的媳妇，刚来时，亲热的姐长妹短，时间一长，觉得是三婶欺骗 了她们，时不时地骂上门来，有好几次，还大打出手。在俺村由三婶引来的十一个媳妇中，有九家不搭腔说话，偶尔碰头见面，象欠了两百黑豆钱一样。

三婶的两个妮子，也都没把学上好，早早到南方打工去了，先后又嫁到外地。

去年，三叔三婶央我求村支书给他们办五保，支书说，他们不是绝户头，只能办低保。

这些年，我每次回老家，总想躲着三婶走，因为，每当看到她那张脸，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大坑里水鬼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