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流浪汉很快乐”、他将自己抑郁的经历画成了漫画《失踪日记》

“做流浪汉很快乐”、他将自己抑郁的经历画成了漫画《失踪日记》

我给这篇文章颁发小路计划奖、对生活其他人和自己都需要耐心再耐心一点

缺席的颁奖台

11月1日,世界第二大漫画节、意大利的卢卡国际漫画节上,只有最优秀的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漫画家才能获得的圭尼吉漫画大奖(Gran Guinigi)决定颁给日本漫画家吾妻日出夫和他的《失踪日记》,此前获得此殊荣的日本漫画家只有4位:谷口治郎、浦泽直树、松本大洋和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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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卢卡国际漫画节圭尼吉大奖授予吾妻日出夫

69岁的获奖者、日本漫画家吾妻日出夫已于10月13日因病逝世于日本东京都的一家医院,80年代末、吾妻日出夫因为工作上的困扰而染上了酒精依赖症,不久后又染上抑郁症,精神状态不佳的他一度舍弃妻儿和工作离家出走在山中流浪。

十多年后的2005年,吾妻日出夫将自己的这段流浪经历画成了漫画《失踪日记》,获得很多人的关注,这部漫画作品用一种特殊的漫画手法,将一位人气漫画家从精神出现问题到开始流浪汉生涯的过程完整的记录下来,第一次让人们注意到精神问题高发的漫画家这个行业。当时几乎社会各界的漫画家、漫画家协会组织都对这部作品给予高度关注,并且大力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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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为吾妻日出夫斩获众多大奖的漫画《失踪日记》

《失踪日记》几乎获得了当时日本所有的漫画大奖:第34回日本漫画家协会大奖、第9回文化庁艺术节漫画部门大奖、第10回手塚治虫文化奖漫画大奖、第37回日本SF大会星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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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日出夫的家人在其社交媒体上公布了他去世的消息以及葬礼事宜

有一种病、他病了、自己却不知道

1989年11月的一天,一位39岁的中年男子在结束了深夜的紧张工作之后,一个人步行回家,途中经过一片树林时,却忽然走入林中,喝完一瓶壮胆酒后,借着酒精的麻醉,他把一根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头则捆在一棵斜坡上的树干上,然后躺了下来,绳子越来越紧……

这位意图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是日本当时著名的人气漫画家吾妻日出夫,他擅长创作无厘头搞笑题材和美少女题材的漫画,和日本漫画家藤子不二雄、手冢治虫、石森章太郎等人是一个时代同一量级的漫画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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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日出夫与竹宮恵子、手塚治虫、石森章太郎、藤子不二雄等漫画家庆祝《漫画少年》创刊一周年

国内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位漫画家,原因在于当时的漫画分级还不明确,吾妻日出夫的漫画作品虽然介于少年漫画的层面,但是其中多掺杂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通常都不会流入国内,也就没有人知道这位漫画家了。

吾妻日出夫在日本的地位是怎样的呢?有一个小细节可以很好的说明,当时全日本印刷公司的说明书上会印有小标识,标识下面是对应的文字,电视电影之类的,而当时漫画使用的通用标识就是吾妻日出夫创作的美少女图案,代表漫画这个类别。在很久之后才被横山光辉的《铁人28号》机器人所取代。

很多人气漫画家都是他的粉丝,比如《机动战士高达》的安彦良和、《福星小子》&《一刻公寓》的高桥留美子、《东京爱情故事》漫画作者柴门文等人。其实看过了吾妻日出夫的早期美少女漫画之后,大家都可以从中找出被后代年轻的模仿痕迹,比如高桥留美子的美少女形象其实就是源自吾妻日出夫的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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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成为漫画标识的吾妻日出夫美少女形象

80年代中期,也许是步入中年的原因,吾妻日出夫的创作灵感逐渐枯竭,但是漫画粉丝和出版社都继续给他巨大的压力,他开始依靠酒精舒缓自己紧绷的神经,但却事与愿违,他不仅患上了重度酒精依赖而且还得了更为严重的精神疾病——抑郁症,这位擅长搞笑题材的漫画家再也笑不起来了。

漫画《失踪日记》中记录的吾妻日出夫患病后的真实情况

2005年,吾妻日出夫根据自己真实经历创作了漫画《失踪日记》,他原本是擅长无厘头题材的搞笑漫画家,理所当然的不想漫画太过沉重,而是想把这段经历画成搞笑漫画,带给大家。漫画采用了搞笑漫画常用的短篇分集的叙述方式,每一个小故事的篇章都非常短,并给这段小故事起一个独立的标题。

流浪汉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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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人生最后一瓶酒之后……

流浪汉之章的开头,就是前文说过的那部分,吾妻日出夫在工作归来途中,忽然莫名其妙的走入树林中,喝完一瓶酒后、将自己的脖子绑在了一棵树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漫画中却避开了自己当时心情沉重的真实想法,并编了“为了画漫画取材而展开一段旅行”这样一段谎言,甚至在自己脖子上绑绳子时也用了半开玩笑的方式,漫画中的自己一直是不当一回事的表情。

但事实上,看漫画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像在地铁上踩到别人,那个被踩的人一定不会是“没关系没关系”这样的想法,他的真实心情一定是暴怒的。一位吾妻日出夫的漫画粉丝,在看到这里的时候,虽然明白这是老师一贯的搞笑手段,但是却“无论如何怎么也笑不出来”。

偷窃和捡垃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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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之后、靠翻垃圾和偷窃食物为生

一觉醒来,自己还活着,吾妻日出夫并不想回家和工作,索性过上了流浪汉的生活,11月的日本已经快到初冬、寒风凛冽,日出夫在树林里做了一个小垫子和一条毯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在这里睡觉,白天则外出寻找食物。

漫画里的他去田地里偷萝卜吃,去其他流浪汉住的地方偷剩下的食物,甚至翻垃圾桶寻找被扔掉但是还能吃的任何东西。这时的他已经完全放下了身为人气漫画家的自尊。

邻居山本和自己的小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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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邻居山本

吾妻日出夫在树林中做了一张简易床,并且一直住了下来,为了防止下雨,他去附近捡来本是丢给垃圾车的废报纸、睡觉时就垫在身下,捡来破雨伞、撑开之后搭在头上。

日出夫还在树林中找到了其他的流浪汉小伙伴,他给这位一直不在“家”的流浪汉起名叫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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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夫为了生存准备了大量的生活必需品并堆砌在自己小家周围

晚上23点到凌晨4点这段时间是吾妻日出夫外出觅食的时间,这段时间大街上几乎没有人,比较适合找食物,另一个关键原因就是,这时已经是11月,这段时间是最冷的时间,而熬过了黎明时分就越来越暖和,即使在树林里呆着也根本睡不着,倒是四处走走能让身体暖和起来。

比起压力万钧的工作,粉丝的期待和漫画编辑的步步紧逼,远离带给日出夫烦恼的小树林,竟然成了他的世外桃源,在这里日出夫只需要担心最基本的吃喝和睡眠,再也没人催促他做这做那。让读者们揪心的漫画最初那一幕再也没有出现,吾妻日出夫虽然远离家庭和文明社会,但他的状态显然要比刚刚出走的时候好了很多。

这时,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这部漫画前面的部分,不禁令人恍然大悟,原来漫画开头、主人公的开心和脸上的轻松并不是为了搞笑漫画而创作出来的,那根本就是吾妻日出夫真实的心情和精神状态,不用工作了!不用和编辑商量漫画了!没人再催我了!离开了那些烦恼的根源,“”也就消失了。

回归文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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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将日出夫作为嫌疑犯带回警局、一位警察认出了他、而情绪失控

这样悠闲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吾妻日出夫就在一次深夜溜达的时候被警察盘问,并被作为可疑的人带回了警局,在警局,日出夫很紧张而且害怕,他主动说出了自己漫画家的身份和家庭住址,这时一位警察正是日出夫的漫画粉丝,看到衣衫褴褛的漫画家瞬间情绪失控大哭起来,“老师!你怎么就成了流浪汉了?”

就这样,吾妻日出夫被送回家中,重返文明社会、并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

距离当时的流浪汉生活16年后的2005年,吾妻发表了漫画《失踪日记》并获奖,在日本文化厅艺术节大奖现场直播的颁奖典礼上,吾妻日出夫面对镜头,说出一句令人瞠目结舌的话,“当流浪汉的日子非常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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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吾妻日出夫在文化厅艺术节大奖直播时说:流浪汉生活非常快乐!

包括送吾妻去接受精神治疗的家人、带他回家的警察在内,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错,大家都是为了吾妻好,但是吾妻却在镜头前,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这一幕中吾妻异常严肃的不苟言笑和《失踪日记》中一脸快乐的主角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漫画家所面对的精神压力

要求效率的互联网时代,无论做什么都会有压力,漫画家这个行业也不例外,甚至他们所面对的压力是我们常人不能想象的,2011年、32岁的年轻日本漫画家青山景不堪重负,留下遗书后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著名日本漫画之神手冢治虫在自传漫画中记录了面临催稿时失控的一幕,手冢治虫双手抱头大喊,我不干了,我不画漫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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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之神手冢治虫被工作压力击败、崩溃的一幕

1997年,著名的鸟取漫画家、《名侦探柯南》的作者青山刚昌,面临编辑的压力,自暴自弃的擅自决定带着所有助手团队去了拉斯维加斯旅游,此行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不过最后他在压力消解后、还是回到了日本选择继续工作。

2008年,漫画家小畑健在《周刊少年JUMP》上连载、反应漫画家真实生活的《爆漫王》(又译:食梦者),其中的主角真城最高的叔叔就是一位长期不红的漫画家,最后在压力和前途无望下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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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连载、小畑健漫画《爆漫王》中主角真诚最高的叔叔因为画漫画的压力最后离世

人在受到精神压力的时候,积攒到一定程度会进行无法自控的释放,有些是通过极端手段,有些则会选择出走、流浪这种消极方法,但毫无疑问,流浪这种看起来像是消极面对人生的行为却是比较有效的自救手段。

发现身边的朋友出现问题,如何关怀和帮助他们呢?除了吾妻日出夫的《失踪日记》,其实还有很多作品都描写过如何与精神病人相处,比如1975年米洛斯·福曼导演根据肯·克西原作改编的《飞越疯人院》,剧中的普通人麦克·默菲用各种方式让精神病人快乐起来,脱离他们之前的糟糕状态,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帮助他们,那就首先让他们开心,让他们笑。

2010年高铭描写精神病人真实状态的《天堂在左疯子在右》一书中,作者为了了解病人在想什么,和一位认为自己是石头的精神病人一连几天蹲在室外一动不动,最后才换取了对方的信任,与其展开交谈。

我们需要的是耐心、再耐心一点。

养蝌蚪的人

吾妻日出夫曾经在自己的漫画作品中曾经描绘过御宅族们年老后的快乐时光,漫画中,一群老年御宅族们聚集在一起继续年轻时的放浪不羁,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但是现实中,他的晚年生活却并没有像漫画中描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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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日出夫漫画中

也许是各自忙于各自的生活,发表《失踪日记》后、吾妻日出夫的晚年生活并没有漫画中那样的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欢笑时光,除了应酬老友的节目和一些其他综艺和电影开幕式,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养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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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吾妻日出夫做客江口寿史的节目时开怀大笑

日本是一个人与人之间相对保持距离的国度,大家都不太喜欢打扰对方的生活,或者被对方打扰,因此即使发现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对劲,也不一定会多管闲事,甚至有人说这正是日本社会冷漠的一面。

《失踪日记》的发表,让更多人关注漫画家、或者说身边精神状态出问题的朋友,这些选择没有勇气面对生活的人,最终也许会选择逃避,他们不愿给社会给自己的朋友添麻烦,而是躲起来,一个人默默忍受。

吾妻日出夫是一位对日本漫画界有深远影响的人,很多杰出漫画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其表达敬意,因为他所描绘的美少女形象深入人心,吾妻的美少女成为他的粉丝高桥留美子的模仿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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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日出夫的女性形象与高桥留美子模仿日出夫的女性形象

在吾妻日出夫去世后,不少他的生前好友、粉丝和漫画家在社交网络对他进行缅怀,不过,在现实中真正帮到吾妻日出夫的可能并不是他们,他们做的甚至并没有比他流浪时一同住在小树林里的邻居山田多多少。

吾妻日出夫快乐的流浪汉时光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我不禁想问,既然我们能为他做的并不多,那么当初我们该不该去打扰他?这个问题留给大家来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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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33岁患病前做节目时开心的吾妻日出夫

最后的话

2018年的一天,我听到几位朋友给我发来消息,之前在杂志社工作的一位同事,因为加入了前几年流行的创业大潮,不堪精神压力而选择了离开,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身边精神问题严重到如此程度的朋友。

一起工作时的回忆已经渐渐模糊了,我和这位前同事的关系只能算认识,我不知道如果是身边的人出现同样的问题,我究竟该怎么做,如果我出现了问题,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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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岁的吾妻日出夫、日本萝莉题材漫画之父、人气无厘头搞笑题材漫画家

10月21日看到了吾妻日出夫13日去世的消息时,我和大多数国内的漫画爱好者一样,才真正第一次认识这位在国内并不出名的漫画家,我组织了这篇文章,搜集了一些材料,希望漫画爱好者通过本文对这样一本阐述自己患(精神)病后自救的漫画《失踪日记》有所了解。

对于文章末尾我们到底该不该去打扰一个快乐的、有一些精神问题的流浪汉?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至少现在没有人再去打扰他了,希望所有患病的人能再次健康和快乐起来。

(合掌)


“做流浪汉很快乐”、他将自己抑郁的经历画成了漫画《失踪日记》

绫小路義行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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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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