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哲学探析

荒谬思想的渊源

荒谬,原指音乐中的“不合调”,词典的解释是不合时宜,不合理性,不合逻辑。在存在主义中用来形容生命无意义的矛盾状态。一个事物的基本意义,必须要一个更高的意义来解释,但是这个更高意义的意义,又必须要一个比它更高的意义来解释。这个解释的锁链不可能达到一个结果,从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拥有至高的意义。对于尼采的权力意志和超人理论,加缪认为这是一种具有毁灭性的虚无主义。超人理论明确鼓吹社会等级制度,而在加缪眼里,人的尊严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加缪不屑于为人类提供某种超人模本和价值标准,而重视个人的差异,把赋予何种意义和选择何种价值的任务,交给每个人自己去解决。克尔凯郭尔详细描述了个人直接体验到的恐怖、厌烦、忧郁、绝望等一系列的精神状态,这些是人生最基本的内容。他曾指出,绝望与临死的光景有相似之处,他对绝望的描绘使加缪颇有共鸣。加缪曾公开声明说,我对理性没有足够的信任,更无法相信一种理论体系。我所感兴趣的是当人们既不相信上帝又不相信理性的时候应该如何生活。加缪把文学创作与哲学思辨揉合在一起,而不是象那些思辨哲学家那样在哲学术语上打转转、绕圈子。

生命存在的困境

萨特宣扬说,如果上帝不存在,也就没有人能够提供价值或者命令,使我们的行为成为合法的。我们都不是处在一个价值照耀的光明世界里。这样,我的个人自由就是价值的唯一基础,绝对没有任何东西给我提供哪一种价值尺度是正确还是不正确。加缪说,综观各种存在主义,无一例外都号召逃遁,在一个对人封闭的世界中,存在主义从理论废墟出发,在把他们抛弃的世界里找到一种希望的理性,这里的希望等同于“未来”或“来世”。加缪倡导人们反抗荒谬,反抗就是对荒谬保持清醒的认识,以挑战的态度生活在荒谬中,反抗不是应与命运相随的屈从,对荒谬的反抗是支撑人活下去的精神力量。在加缪看来,所谓自由是人性所固有的自我表现的要求,所谓反抗则是对荒谬的命运进行的道德反抗。尽可能多地体验生活、拥抱生活,量的积累本身就包含着质的肯定。多多地享受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追求肉体的幸福,这在加缪看来是无可非议的,是人性的自然要求,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荒谬中的人们应该以最大的热情尽可能多地去体验现世给我们的一切,以事实判断取消价值判断。

荒谬的人

唐磺是欧洲文学中的一个典型人物,他蔑视神鬼,好色如命,永不厌足地追求女人,频繁更换爱的对象。在加缪看来,他并不是追求完美的爱情,而是寻求快乐的数量,认为穷尽越多越好。他不信来世,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不相信事物的深层意义,“爱以及占有,征服以及穷尽”,这就是他生活的准则。面对神对他的惩罚和愤怒,他回答:自己是一个普遍的诱惑者,一个穷尽一生不问来世的人,时间与他齐头并进。荒谬的人的反抗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只是以蔑视的态度、以清醒的意识,接受荒谬的命运。晚期希腊的斯多葛学派认为,人生的幸福在于能泰然自若地对待一切艰难困苦,在于俯首听命地服从命运的安排,忍受命运的一切打击。不过,加缪在借鉴斯多葛学派某些观点的同时,加进了蔑视和反抗命运的积极观点。

反抗的限度

反抗者都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某种程度是有道理的,反抗者在进行反抗时,他的内心就诉诸于自己据以进行反抗的某种价值观念,他在危难中也是始终坚持着它。这种价值观在一定范围内又必须是共同的,因为如果人们不能参照一种为大家承认的共同价值,那么人对人就不可理解了。在加缪看来,这个共同价值就是人的尊严,这是反抗最初的崇高性。加缪认为,人们的合作关系都是建立在反抗之上的。因而反抗也只有在这种相互关系中,才能得到理解,为了生存人必须反抗,但人的反抗不应超出它本身的局限。加缪的所谓反抗,其抗争对象是人类必死的命运和整个自然界,反抗者肯定是裹读神明之人,他是以秩序的名义来裹读神明的,他揭露上帝是死亡之父和万恶之魁。当然,加缪的反抗主要只是在意识上的。

关于荒谬

在加缪看来,荒谬既不在人,也不在世界,而是在两者之间,荒谬是唯一联系人和世界这两者之物,它将两者捆绑在一起。而在萨特那里,荒谬是存在的经验,是绝对存在本身。萨特认为,人是被抛到一个环境中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存在,而这环境对他来说完全是偶然的,是荒谬绝伦的,是令人恶心的。加缪指责萨特过于强调生活的荒谬性,以致把揭露荒谬作为一种目的,生活可以是混乱烦人和壮丽辉煌的,这就是它的全部悲剧性。萨特笔下的主人公强调人身上使他厌恶的东西,而不把他失望的根由建立在人的某些高尚的东西之上。令人感兴趣的不是发现荒谬,而是人从其中引出的结论和行动准则。萨特的荒谬观引出的是人生是痛苦的结论,倾向于悲观主义。加缪的荒谬观则是引向追求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引向美好事物的。

关于自由

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阐明了一种自由观: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绝望和无可挽救,意识到自己注定要死亡的境况,就是发现了荒谬,否定了主宰一切的上帝,生活也就变得没有了目标和未来,也就不再成为目标的奴隶,人因而也就是自由的。这种自由是人心可以体验和经历的,是一种思想和行动上的自由。在《反抗者》中,加缪进一步阐述了这种自由观:对反抗者来说,他的自由是拒被人侮辱,但也不想让他人受侮辱;他的自由存在于与他人的关系中,存在于他要保护的人类共同价值中。萨特是从他“存在先于本质”的原理出发论证自由的。他提出了行动的首要条件就是自由,人的存在与自由合而为一。因此,不应该说自由是人的本质,而应该说人就是自由。自由先于人的本质,并使人的本质成为可能。在萨特看来,人的选择没有什么规律、标准可循,它是无条件的、无根据的、绝对偶然的。它意味着人对世界的介入行动:人通过自己的自由选择行动去介入和干预世界。人的个人自由也是有界限的,这个界限就是他人。这意味着我不能限制他人的自由,他人也不能限制我的自由。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一旦被抛入尘世就不断地自由选择,不断创造着自己的本质,不断地在通向未来的道路上,人就是他自己所要求的那样的人,他不是什么别的,只不过就是他自己所造就的。加缪的自由是否定上帝后的自由,其结果是由人自己承担行动的责任,以挑战的姿态接受这个荒谬的世界,以现世对抗来世,以量的判断代替质的判断。而萨特的自由是行动的自由、选择的自由、造就人自己本质的自由,鼓励人们去解放自己。

共同人性

在《反抗者》一书中,人奋起反抗其生存境况,是为了维护所有人共有的尊严,即共同人性。从共同人性出发,一切行动都要以尊重共同人性、人的尊严为前提,都要以这一价值作为行动的限度。在加缪看来,共同人性是人的反抗要维护的第一价值。而萨特从其存在先于本质的原理出发,根本否定共同人性的存在。假如存在确实先于本质,那么就无法用一个定型的现成的人性来说明人的行动。也就是说,人生来自由,自由地选择做什么样的人,自由地选择走什么样的路,没有任何决定论束缚他,一切取决于人自身如何行动。如果承认有共同人性,就是否认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就是抹杀了人的尊严,把人还原为物。

个人与他人

萨特认为,人生活在世上必须与其他人打交道,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其他人的牵制。我在这个世界中,是自为的存在。但是当一个人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注视我的时候,我就成了“为他人的存在”,就是一种自在,成为了非我之我。在他人的注视下,我变成了为他的诸如物一类的东西,我被物化了,我就感到痛苦、混乱、不安。他人令我十分烦恼和痛苦,因此他人对我来说便如地狱一般,要是一个人和他人的关系恶化了弄糟了,那么他人就是地狱,世界上有相当多的人太依赖别人的判断了。在其剧本《禁闭》中,在地狱里三个生前罪孽深重的鬼魂互相勾引、纠缠,又互相戒备、提防。他们每个都喋喋不休地攻击另外两个人,揭露他人的生前劣迹,同时各自的欲望又都受到另外两个人的嘲弄和攻击。在三人关系中,“我”和“你”是对话者,但还有一个旁观者“他”。在“我”和“你”的交流中,无法排斥第三者的存在,“他”的目光时刻在注视着“我”和“你”,从而使“我”和“你”无法正常地交流思想感情。加缪认为,个人与他人的关系,基于共同人性是团结一致的。在《鼠疫》里,团结、参与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共同的命运把人们团结在一起共同斗争,以战胜鼠疫。这种团结一致的道德观和集体主义思想超越了狭隘的个人主义小圈子,反抗是对共同人性的认可。

西西弗神话

西西弗斯的故事取自希腊神话:柯林斯国王西西弗斯死后获准重返人间去办一件差事,但是他重新见到地面的景象,享用了水和阳光,温暖的石头和海洋,他就不愿再回到冥府的阴暗里去。冥王的召唤,愤怒的警告都归于无效。面对着海湾的曲线,闪烁的海洋和微笑的大地,他又活了几年。神祇们不得不予以处罚。使神麦丘利来了,抓住这胆大妄为者的衣领,攫去他的欢乐,强迫他回到下界,那里他的石头已经给准备妥当了。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石头因自身的重量又从山顶滚落下来,屡推屡落,循环往复,永无止境,反复而至于无穷。神认为这种既无用又无望的劳动是最可怕的惩罚。西西弗斯是一个注定要失败的与命运相抗战的人,他没有怨恨、没有犹豫,不存任何希望。他明明知道劳而无功,却朝着不知道尽头的痛苦,脚步沉重而均匀。他清醒的知道,无数次的胜利其实是无数次的失败,但他只是激起了轻蔑,没有轻蔑克服不了的命运。到这里,每个人心境都开朗了,一股力量油然而生。在先前大段论述人类悲剧的语句笼罩的阴影下,一缕阳光洒到了字里行间。加缪显然还想把这缕阳光放大,彻底地驱走客观荒诞带给每个人的阴霾。

加缪反对人为了未来的目的或适应某种偏见而生活,他不相信来世,认为人若寻找生活的意义,为了某种目的、适应某种偏见而生活,那就会给自己树起生活的栅栏。那么,面对悲剧,人应该消极地生活?也不。加缪认为,要对生活回答“是!”要对未来回答“不!”完全没必要消除荒诞,关键是要带着破裂活着,人类的高贵就是在这无意义的世界里重新获得其地位。他提出了三种由荒诞而生成的应取的人生态度:一是要挑战。没有哪一种命运是刻意的惩罚,只要竭尽全力去穷尽它,就是幸福。对生活说“是”,也是挑战,就赋予了荒诞世界以意义。二是要自由,要在这冰冷又燃烧着的有限世界里生活下去。三是要激情,号召人义无返顾地生活,对生活充满爱恋。明知邪恶无法根除,仍坚定含笑与之斗争。

加缪认为,有希望就会有喜悦和痛苦;而有洞察力,就可以把喜悦和痛苦变为同一个东西,人就可以在奋斗的过程中发现幸福,而不把希望寄托于无法把握的终点。失去希望,决非绝望,西西弗斯的幸福是在过程中,在与大石同处的时候,而不在顶峰大石停留的时候。人的唯一财富是生命,而生命既是必然要消逝的,又是可尽量开发的。人应该而且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获得生存的勇气,甚至幸福。西西弗斯不断重复推石上山,这是他必须终生承受的惩罚。可是西西弗斯快乐吗?是的。因为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任何生命谢幕后都是空无,关键在于能不能以快乐的心境,去捕获生命的过程和活着的感觉。当西西弗斯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一切、把单调的痛苦化作宁静的观赏时,痛苦便可以升华成一种生动的快乐。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能够坚定地欣赏过程的美丽与悲壮。西西弗斯一边推动着巨石,一边欣赏着自己不屈的形象。这样将不会被绝境埋葬。于是,你将从不屈中获得骄傲,从苦难中提取幸福,从虚无中创造意义,实现对一切苦难的超越。

所有关于价值的解读,都导向西西弗斯的受难。然而在这个经典神话中,占据核心位置的是西西弗斯与石头之间漫无止境的较量和妥协。对西西弗斯而言,石头带给他乐趣,激起他的灵感,吸引着他全部的精神和意志,塑造着他走向山顶的癫狂之舞。石头冰冷坚硬的外壳抵挡住了探寻的目光,它决定着西西弗斯的重心、节奏、呼吸,成为西西弗斯的梦幻之源,而我们又被它的猎物所控制。其实我们只是一群跟随西西弗斯的可笑信徒,和当初摩西领导下的盲从之辈无本质区别。我不承认一切徒劳的劳动具有真正的价值;我并不欣赏也不愿承受西西弗斯那种轮回的痛苦。生命就是运行,充实就是艰辛,再好的设想都需要行动来实现,所有的答案都需要行动来求得。西西弗斯推动的巨石,颤抖着庞大而美妙的动感,人与巨石相搏的姿态,宛若雕塑般唯美。

西西弗斯推石头用来比喻大多数人的生活也不足为过,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继续推石头,直到有一日他发现,他可以蔑视自己的命运甚至用享受这个过程去否定诸神对他的惩罚,于是,他感觉到自己是快乐的。但是,他如何能感觉自己是快乐的呢?自我欺骗的快乐是真的快乐吗?加缪认为,人生荒诞至极,不存在意义,就像是推石头。当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时,并不是多数人理解的上天对我就像对狗一样,而是你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西西费的荒谬是推石头这一规则,而我们时代推的石头就有更多定义了,比如金钱,名誉,房子等等。当推动你的原动力是人的生命本能,而不是世上那么多荒谬的东西时,这样人们似乎真的能幸福。当然西西费里看穿了推石头的荒谬,以自己开心的方式活在这些荒谬里也算是幸福的。

让生命沉浸在生活的洪流中,让疑问随水流逝,当你沉浸在你喜欢的事情中并能够得到快乐的时候,就不会再追寻意义这个问题了。然而当我没有沉浸下去,这个答案却告诉我再让我沉下去就好了,我不禁要问为什么呢!加缪说,很多事情没有意义,但那又怎样呢,我只在乎活在当下,穷尽自己,人一定要想象西西弗斯的快乐是因为向着高处挣扎本身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心灵。这其实就像当今社会底层的临工群体,一个人面对着耗尽今生都望尘莫及一个富二代与生俱来的东西时,千方百计的找活干以抵抗生存开销,却被强势的劳务中介践踏着劳动力的价格,中介们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合理配置劳动力资源,其实不过是把劳动力被逼出卖者完完全全当做供养自己的工具。临工们的工资收入与生存开销的抵消比例趋向于拉锯战,而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收入远远超过开销。一旦收入稍有停顿,空虚无聊袭来只是其次,主要的恐慌是劳动力卖出个像样的价钱的机会低的无法承受,之所以无法承受因为日复一日精疲力尽的回报竟然是放松身体的时间与绷紧精神的时间相差无几,于是陷入心中悬着石头的沉痛心情无法自拔!在不少的像样价格的干活氛围中,如果管理者不把你当人看,你只有比管理者更不把自己当人看才能够避免淘汰,这样的情况只有经历过这种氛围的人能够体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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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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