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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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里的情殇

烟火里的情 殇

(小说) 文/苗小瑛

一.

芦贞怎么也没料到,与她生活了十七年的丈夫田升,竟然背着她和出租车女司机莎莎勾搭上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芦贞一时缓不过神来,几乎要崩溃。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完整家,她恳请丈夫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断绝与莎莎的一切来往,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可铁了心的丈夫全然不顾家人的感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往桌子上一放,冷冷地说:“签字吧!”妻子说:“就是离总得有个理由吧!”“你我性格不合,没必要过下去了。”听到这话,妻子怒从心中起,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丈夫脸上,丈夫捂着脸,“咣”地一声摔门而去。

为了这个家,妻子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换来的却是一张离婚协议书,多少次都想一死了之,当看到上高中的女儿和小学未毕业的儿子脸上,实在于心不忍。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流,一起走过的日子,怎么能够能忘记。

二.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十七岁的芦贞高中毕业回村当了农民,和父辈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广阔的天地里建设自己的家园。几年来的劳动锻炼,褪掉了身上的学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她当选为柳村大队团支部书记,带领广大团员青年,活跃在农业生产第一线,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在公社举办的一次学习交流会上,做了精彩的发言,博得了热烈的掌声。会议结束后,她和一起来开会的雯雯刚走出会场,一位陌生的小伙子走了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田升,是田家村团支部书记,听了你的发言,很受感动,向你学习!”芦贞看了一眼小伙子,雪白的衬衫筒在藏蓝色的直通裤中,脚蹬一双发了白的军用鞋,精神抖擞,阳光帅气,给人一种干练沉稳的感觉,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相识了。

老天阴沉着脸下了几天雨,下雨天就是农村人的星期天,人们可以歇歇脚,养养神,缓冲一下平日的劳顿。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点敲打着窗户,院内一片寂静,芦贞静静地坐在屋里,拿起毛笔对照楷书字帖,一笔一划的练习起书法,这是她唯一的爱好,无论平时再忙,都要抽时间来临摹。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姨,芦贞在家吗?”“在,在。”“贞贞,有人找!”芦贞的母亲对着屋子喊道。

“不请自到,欢迎吗?”田升说,

“当然欢迎!”芦贞笑着回答,

“哦!这位是我的同学汤伟。”田升指着一起来的哥们道。

“哦!见过,上次开会的时候。”

“好记性!”汤伟赞道。

看着字迹未干的宣纸上,方方正正的楷体,二人异口同声道:“好漂亮的楷书!”

芦贞谦虚地说“过奖了,请多指教!”

汤伟抢先道:“田升楷书也不错,那天交流会上的标语横幅就是他写的。”

“真的吗?”芦贞睁大了眼睛,目光移向田升,田升点头微笑,芦贞露出钦佩的目光。

她拿来宣纸,田升挥毫泼墨,一幅形体方正,格调高雅,苍劲有力,活泼挺拔的楷书呈现在眼前,令芦贞折服,连连称赞:“好!真好!”。

送走田升和汤伟,芦贞仔细端详这饱含笔墨的楷书,想起初次相识时,田升那磁性的声音,专注的眼神,心中荡起一丝爱意,不觉脸发烧,耳发烫。

三.

田升也是如此,第一次看到芦贞,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苗条的身段,乌黑的秀发,白皙的皮肤,性格温和,落落大方,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的书法从章法,布局、结构都很有张力。那时,农村懂书法的人并不多,像芦贞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爱书法更是凤毛麟角。田升对芦贞从仰慕到一见钟情,早已将她锁定为自己的终生伴侣,可是他总有一种顾虑,文化程度低不说,还大芦贞好几岁,这让她没有勇气走近芦贞,直等到那天散会,才壮着胆子堵住了芦贞,才有了第一次接触。可如何维系和发展关系,赢得芦贞的芳心,却没有一点把握。

雨过天晴,地面低洼处积水随处可见,往日呛人的尘土被冲刷干干净净,路旁白杨树的叶子在太阳下泛着亮光,青青的草尖上挂着晶莹着水珠,空气中弥散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田升来到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买了几包菜种子起身离开,从人群的空隙中,窥见前面不远处芦贞的背影,他喜出望外,边跑边叫着芦贞的名字,芦贞听到喊声回头伫立在那儿冲他笑,手提的网兜中,装着厚厚的几本书,田升赶紧接过网兜自己提上,讨好地说:“咱们太有缘分了,能在这里相遇,今儿能否给个面子到家坐坐,顺便看看我的书法?”芦贞迟疑了片刻欣然接受了邀请。

干净整洁的房间,窗明几净,叠得棱角分明的被子,置于蓝白相间的床单上,雪白的枕头边一本打开的书,书上红笔点点圈圈,窗前几盆紫色的玉兰花开的正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射进来,照在书架上,又轻轻地游走在桌边的笔墨纸砚上。芦贞环顾这雅而别致的房间,目光落在了一摞摞透着墨香的楷体字上,这是田升的杰作,她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翻阅,细细地欣赏。

田升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就喜欢书法,二十多年来默默坚持,从未间断过,家里日子再艰难,母亲都会省下钱来,为儿子添置书法必需品,儿子也不负众望,书法比赛屡次获奖。公社开大会,他都提前赶到现场帮忙。十里八乡的俊姑娘托人说媒,他都不屑一顾,唯独对芦贞情有独钟。但是,他总有一种自卑感,在芦贞面前,仿佛低人一头。他深情地望着芦贞忐忑地说:“我初中毕业,没念过高中,希望以后多多帮助!”芦贞温和地说:“我只是比你多上了两年学,学的都是没用的死知识,还不是照样回来当农民。你的书法让我望尘莫及,我还要向你请教呢!”芦贞的话,让田升受到了鼓舞,也得到了欣慰。

四.

同样的工作,相同的爱好,一下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俩人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工作,交流学习,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切磋书法技艺,彼此欣赏,彼此鼓励。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关系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几天不见,就像缺少什么似的,有时吃完晚饭,田升身不由己地朝芦贞家的方向走去,脑子里装的全是芦贞,回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又转身往回走。他已深深地爱上了芦贞。

芦贞对田升也有爱慕之心,只是女孩子表现得较为含蓄、矜持罢了。那个时候,年轻人谈恋爱,总害怕人们背后议论,偷偷地约会,连手都不敢牵,碰到熟人也是一前一后,躲躲闪闪。根本不像现在年轻人那样在稠人广众之中旁若无人暧昧相拥。

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在一起,擦出了火花。有几次,各自散步,在路上不期而遇,田升吞吞吐吐地说:“贞妹,我,我想你!晚上做梦都是你。”芦贞低头含情脉脉地笑,并不做声。

傍晚,两个人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散步,看村子袅袅升起的炊烟,听小河潺潺流水的声音,晚上,在皎洁的月光下,俩人一起数星星。

烟火里的情殇

五.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风声还传到了母亲的耳朵,母亲问及,女儿也不隐瞒,听着女儿回答,母亲苦笑着连连摇头,不赞成这桩婚姻,在女儿的苦苦央求下,母亲才勉强答应去男方家里看看。

三间宽的庄子,是老祖先留下来的。前面是安间房,中间是院子,院子两边分别有两间厦房。父亲是民办教师,写得一手好书法,母亲是家庭妇女,四个男孩中,田升为老大,老二因小儿麻痹,留下严重后遗症,不能下地劳动,两个弟弟年纪幼小,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女方首先亮起了红牌,母亲嫌男方家孩子多,负担重,担心女儿嫁过去受苦。可女儿认为,只要人有出息,不愁过不上好日子,至于年龄,男方大女方几岁的比比皆是,年龄大点才懂得心疼人,她不顾家里人反对,铁了心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为此,她两天水米不进,母亲心软了,妥协了。最后同意了女儿的要求,准备来年选个好日子给俩人完婚。

不久,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到了千家万户,田家村沸腾了,柳村也沸腾了,这是年轻人改变命运的大好时机,历届初中生,高中生,应届生四处搜集资料,寻找课本,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去。少数包括田中在内家里劳力少的考生,白天参加劳动,晚上挑灯夜战。到最后冲刺阶段,田升才停止挣工分,和芦贞一起复习功课,迎接全国统考。

考场就在公社附近的一所高中,教室里,考生们一个个低头答题,钢笔在在试卷上发出的刷刷声音,不到几分钟,就有人离开座位,出了教室,接着又有几个交了白卷,考场顿时骚动起来,片刻又恢复了平静。这无疑给同一教室的考生带来无形的压力,田升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镇静,排除一切干扰,集中精力做题,心里一急,试卷上突然变成了黑影,字迹模糊不清,笔也不听使唤从手中滑落,头一歪扑通晕倒在桌下,被送进了当地医院。

考试结束了,芦贞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一所重点大学,汤伟考上了师大,雯雯被师范学校录取。田升却因疲劳过度,体力精力不支,晕倒考场,错过了一次绝好机会。

六.

人生的事情,难以预料,一个将要跳出农门,成为吃商品粮的公家人,一个要继续留在农村当农民。残酷的现实让田升痛苦不堪,难以抉择,放弃这段婚姻,却割舍不了这份感情,维持下去,又阻力重重,一个大学生怎么能嫁给两腿泥巴的农民?他认命了,理智地选择了分手。

当听到“分手”二字,芦贞泣不成声,抹着泪坚定地说:“这辈子,我认定了你,不管你身处何地,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非你不嫁!”

芦贞的母亲对这门婚事一直就不看好,如今女儿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有文化,有知识的人相伴终生,咋能与一个初中文化的农民为妻,无论如何也要退了这门婚事。

芦贞知道说服不了家人,便偷出户口本,准备和田升登记结婚后再去上学。

田升并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耐心地说服芦贞,不要感情用事,极端做法只会给家人带来伤害:“能不能再等我几年,相信我总有走进校园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咱们名正言顺的结婚。”二人有了约定,紧紧相拥……。

报到这天,田升用自行车驮着行礼,一直送芦贞到校园门口。说不尽的心里话,道不尽离别情,望着心上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泪眼模糊了视线。

七.

送走了芦贞,田升心里空落落的,提不起精神,当想到他们的约定时,又重新振作起来,为了美好的明天,他要自学高中课本,奋力拼搏,跳出农村。

田升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加班复习文化课、练习书法,生活倒也充实,想芦贞的时候,就去校园,到了门口又怕芦贞分心影响学习,默默离开。他哪里知道,芦贞在班里,学习刻苦,成绩优异,人缘又好,同班的几个条件不错的男生正在追她,她心里装着田升,对追求者不理不采。假期到了,芦贞回来背着家人和田升一起逛书店,送书给田升,鼓励他多看书,不要放弃学习,为了保险起见,她再三叮咛田升先考中专,毕业后再考大学。可田升心气高傲,那里听得进去,口头上答应,依旧报考了大学,遗憾的是,连续三年都名落孙山。

眼看芦贞大学毕业分配工作,田升依旧劳作在田间,

芦贞没有嫌弃,更没有抱怨,为了爱情,她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放弃大城市优厚待遇,报名去新疆支援工业建设。当时有一个优惠政策,凡是愿意扎根新疆的大学生,承诺给另一半安排正式工作并解决住房问题。于是他们草草完婚,离开家乡,离开了亲人,搭上了通往新疆的火车。考试挫败,备受打击,身心疲惫的田升,憧憬着美好的生活,想换一种环境,混出个人样来。

八.

一到新疆,芦贞就分到了一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房子不大,但却很温馨。芦贞进了一家企业,成为技术部的骨干,深得领导的器重。田升安排到小工厂当了一名工人。他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决心用一生来报答妻子。买菜做饭洗衣服,家务全包圆,每天做好早点,伺候妻子吃饭,收拾完家务才上班,到了工作岗位给师傅们打开水,拖地擦桌子搞卫生,脏活苦活抢着干,工作从不挑肥拣瘦。干一行爱一行,同事们喜欢他,领导重视他,连续三年评为年度优秀职工。

田升勤奋好学,积极上进,利用业余时间,自修大学课程,芦贞非常支持,当他的辅导老师,不厌其烦地帮他解答难题,通过两年多不懈地努力,田升先后取得大学专科及本科文凭。从一个普通工人一跃为小工厂技术员,继而升为厂长助理。田升做梦都没想到,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普通农民,竟然担起如此重担。他兴奋不已,想把这个喜讯告诉同学汤伟,分享他的快乐。

心里想着汤伟,恰巧也收到了汤伟的来信,信上说他和爱人旅游结婚,打算来新疆看望田升和芦贞。为了保持神秘感,汤伟未透露新娘子的名字。直到汤伟和新娘子到达新疆后,才知道新娘子就是芦贞的好朋友雯雯。四人相见,分外高兴,他们各自讲述工作状况以及村里发生的新鲜事儿。芦贞和田升陪着汤伟和雯雯游览了新疆天池、吐鲁番葡萄沟、坎儿井和火焰山等。

九.

三年后,他们有了可爱宝宝,取名田疆。女儿的出生给家里增添了无尽的欢乐!婆婆特意从老家赶来照看孙女,孙女上了幼儿园,婆婆才离开。

一晃田疆到了上学的年龄,田升负责接送。每逢周日,俩人就带着孩子去逛集市,看风景,其乐融融。

有一天,学校宣传栏上张贴了一张通知:子弟小学要招聘一位小学教师,对参加应试人员进行笔试,面试,综合考核,择优录取。

教师是一种崇高的职业,也是田升梦寐以求的职业。他要拼一把,给爱人一个惊喜。他把想法告诉了厂长,厂长的老婆正好是子弟小学的教导主任,田升备了厚礼拜访了几次,得到了主任的指点,并搜集了相关资料,做好了充足准备,最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校方破格录取。从此,他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师。芦贞激动地说:“是金子就有闪光的时候,我没错看你!”两口子激动地说了一夜情意绵绵的话。

十.

五年之后,他们搬进了家,添置了家具,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同年,第二个孩子呱呱落地,取名叫田翼。婆婆又一次来照看孙子。小田翼长得虎头虎脑,招人喜爱,不到两岁,就会说当地话,逗得大人哈哈大笑。增加了一口人,就多了一张嘴,加上婆婆远道而来,开销大了,两个人的工资不够花,有时还借钱接济。为了给孩子增添营养,不让婆婆受罪,芦贞省吃俭用,攒钱买了一台缝纫机,学会了裁剪,从商店里买回廉价布头给孩子做新衣裳。孩子穿着新衣裳,引来大人们的围观,过后,一个个买来布料缠着芦贞帮忙裁缝。芦贞活做得细法,价格也合适,几乎挑不出毛病,慢慢有了好口碑,做衣服的人也多了,生意也火了起来。为了多出活,她除了正常上班外,星期天从早忙到晚,又从晚上忙到二半夜,厂子发的好布料舍不得用,给丈夫做了两身新衣服,还扯布料给婆婆添置新衣服。经济上宽松了,人却熬瘦了,丈夫心疼她,劝她别那么辛苦,自己利用周末和下班的时间给学生教书法,补文化课挣点钱补贴家用。

看到儿子儿媳忙忙碌碌,孙子孙女乖巧听话,婆婆才放心的回了老家。

十一.

时光匆匆,一春又一春。

女儿上了高中,儿子小学还没毕业,夫妻俩各忙各的事情。田升回来,见妻子还在赶做衣裳,就催她快点休息,妻子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你先睡吧,我把手上的活做完就睡。”田升开玩笑说:“亲爱的,你老这样没完没了的忙,就不怕我找别的女人?”芦贞一愣,没好气的回了声:“你敢?”又低头做她的活。

田升回来,倒头便睡,有一天晚上干脆一夜未归,芦贞问及,田升说:“还不是为了多带一节课,多挣一份钱么,回来晚了,怕打扰你和孩子休息,去学校宿舍住了一夜。”这样的说法倒合乎情理,芦贞没在意,依旧忙自己的事。没时间打扮,没时间锻炼,穿戴也不讲究,一天到晚光知道干活,裁剪下来的边角料堆得到处都是,顾不上收拾,家里变得死气沉沉,除了缝纫机哒哒哒的响声,就是丈夫熟睡的鼾声。

丈夫经常晚上不回家,即使是回来,连话都懒得说,时间长了,引起了芦贞的怀疑。芦贞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发现丈夫出门前总是穿戴的整整齐齐,西服革履,皮鞋锃亮,头上还喷点发胶,临走时还不忘在镜子前倒腾一下领带,丈夫微细的变化,引起了芦贞的警觉。芦贞坐不住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无意中冷落了田升,忽视了田升的存在。芦贞扔下手中的活,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看见镜子中的自己,两鬓添了丝丝白发,脸上写满了沧桑,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改变自己。她对丈夫和颜悦色,温柔体贴,丈夫只是淡淡一笑,并无感觉。芦贞的努力,依然捂不热丈夫的心。芦贞多了个心眼,发现田升晚上总是坐着出租车回来,坐出租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每次都坐同一牌号的出租车,她便记住了车牌号,也记住了这位女司机的模样。经多方打听,才知道这女司机名叫曼曼,小田升十岁。曼曼的丈夫一年前暴病而亡,暂住在娘家,老娘体弱多病,弟弟错交了朋友,染上毒瘾,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榨干了母亲的养老金,还三天两头地缠住姐姐要钱花。企业减员增效,姐姐成了下岗职工,靠给人开车挣钱养家糊口。曼曼盼着能遇到一个有钱的男人,找一个依靠,组建一个家庭。

曼曼生得一幅好皮囊,皮肤细腻白净,樱桃小嘴,一双勾人的大眼睛,年轻貌美,十分靓丽。自从丈夫离世后,她寂寞难耐,春心荡漾,恰好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中意的男人田升。

说来也巧,那天晚上拉完最后一趟准备收车,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立在路旁,曼曼开车过去,搭讪道:“哎!大哥坐车吗?”那男子心事重重的上了车。原来,田升从学校出来,见时间还早,没舍得打的,上了公交车,买完票把钱包往口袋一塞,下车后才发现钱包不见了。当补完最后一家课,想问学生家借几十块钱,嘴张了几下没说出口,原打算一个人步行回家,实在是太困了,怕走不下来,犹豫不决,听到有人叫,才勉强上了车。曼曼从客人口中得知,此人姓田,是一位老师,除了固定收入,还在外面代课挣钱,她一阵激动,侧头打量,蓬松的黑发,笔挺的西服下,露出雪白的衬衫,颈下系紫红色碎花领带,好酷啊,想不到自己苦苦寻找的那个人就坐在副驾驶上,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怜悯和眷顾,一定要想办法要得到他。主意拿定后,车一溜烟开到了田升家门口,待田升回家取钱时,女子一脚油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她要给他留个好印象,以便进一步接触。

十二.

令田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今世上,还有白送人不收费的主儿,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带着好奇与神秘,内疚与感激的复杂心情,希望能够再次碰见这位女司机。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女司机的身影。已经不抱希望了,偏偏又遇见了她。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田升带完书法课在路边等车,冻得他搓手顿足,一辆辆车从身边驶过,车上全是满员,他焦急的等待着,正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出租车缓缓驶来,停靠在路边,一位优雅女士摇下了车窗,献媚地说:“上车吧!田老师!”田升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就上了车。女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侧头看了一眼田升,充满了柔情蜜意:“我叫王晓曼,您就叫我曼曼吧!”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眉目传情,田升的脸热辣辣的,心里砰砰直跳,田升窘态,曼曼看了觉得很可爱,她用肩膀靠了靠田升说:“帅哥!能介绍一下您吗?”田升侃侃而谈,曼曼静静地听着。聊着聊着,俩人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说话间就到了家门口,田升急忙掏钱给曼曼,曼曼硬是把钱撇在了窗外。

田升陷入沉思,我何德何能,让一个漂亮女人对我这么好。妻子若能那样待他该有多好啊!从那以后,曼曼如愿以偿地成了他的专车司机,他一心想照顾曼曼的生意,可每次都遭到曼曼的拒收,他实在觉得愧对曼曼,就在一家酒店答谢曼曼。吃完饭去付钱,曼曼早已替他买了单,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作为男人不能失去尊严和面子,为了不亏欠这份人情,田升买了一条金项链送给曼曼作为补偿,当曼曼看到闪闪发光的金项链时,眼里闪动着幸福的泪花,情不自禁地在田升面颊上亲了一口,田升没有躲闪,更没有拒绝。这条项链,牢牢地拴住了曼曼的心,从此两人关系走得更近了。曼曼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明知田升有妻子儿女,还是要执意介入他们的生活,以她的姿色赢得田升的青睐,有时候故意几天不见,若即若离,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害得田升魂不守舍,陷入感情的沼泽,且越陷越深,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叮铃铃!”电话响了,田升一把抓起手机,那边传来曼曼甜甜的声音:“一会老地方等。”不大工夫车就到了,田升问:“去哪里”,曼曼笑而不答,径直开到一座灰色楼前停住了,田升也不做声,下车后紧随曼曼而行。曼曼推开门,一桌丰盛大餐已备好,一位老人和一个年轻男子笑吟吟地迎接田升,曼曼说:“这位就是我的母亲,他是我弟弟,”田升礼貌地向老人问好,这才明白了曼曼的良苦用心。席间,老人不停地招呼田升吃菜,几杯酒下肚,田升就有些飘飘然了,曼曼的弟弟就改口叫姐夫,田升笑着与其频频碰杯,神使鬼差的接受这一切,默许了未来的丈母娘和小舅子。酒足饭饱之后,曼曼扶他进了自己的卧室,柔和灯光映照在墙上半裸女人的画像上,曼妙的音乐萦绕在房间,桌上几支燃着的檀香弥散着香味,田升斜靠在床上折叠的被子上,眯着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床边娇滴滴曼曼,曼曼也含情脉脉地望着田升。曼曼弯下腰身,故意露出深深的乳沟,并帮田升脱去鞋子、衣服,又一件件地脱掉自己的衣服,随手熄灭了灯,扑进田升的怀中……。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迷恋曼曼魔鬼般的身材,迷恋她光滑的肌肤,迷恋她的风情万种。他每次见她都难以把持,尤其看到曼曼穿着性感的内衣,心里就燃起熊熊烈火,欲罢不能。当回到家里,看到穿着自己缝制的胸罩,打着补丁的内裤,人老珠黄,满脸褶子的妻子顿生厌恶,就想逃离家庭,回到曼曼身边。

烟火里的情殇

十三.

随岁月的流逝,环境的变化,收入的增多,田升的审美观点,衡量人的标尺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感情的砝码早已失衡,他对自己当下生活状态十分的满意,正所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曼曼死心塌地的甘当小三,只要每月把钱如数拿回去,妻子装个哑巴不吵不闹,自己在外面快活风流多好啊!

好景不长。芦贞找到了小三,小三一五一十把她和田升的龌龊事全盘托出,并指着脖子上的项链炫耀说,这是田升送给我的,芦贞想,结婚至今,丈夫给自己连个金戒指都没买过,咋就舍得给这婊子花钱买项链,她的心拔凉拔凉的,恨不得撕了这破鞋的张脸,她硬是咬着牙强忍着站起来要走,身子摇晃了两下,险些跌倒,曼曼慌忙来扶,芦贞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双手一推愤然离去,由于用力过猛,曼曼冷不丁失去平衡,倒退几步摔倒,头磕绊在桌子棱角上,血染红了一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芦贞恨自己有眼无珠,为一个不值得爱的人耗尽了心血。她彻底被击垮了,大病一场,熬过了人生这个坎儿,痛定思痛,最后选择分手!

走出民政局,芦贞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那一刻,田升突然良心发现,脚步沉重,两手交替扇着自己耳光:“贞贞,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声泪俱下,撕心裂肺……。

十四.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女儿和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芦贞也到了退休年龄,她从遥远的新疆回到老家,请来能工巧匠,花去了多年的积蓄,在老庄子里,盖了一院新房,她要在这里颐养千年。

农村天亮的快,人起来的早,芦贞把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把大门外也清扫的干干净净。村里媳妇姑娘没事时,喜欢来她家唠嗑,碎娃们亲切地喊她奶奶,她毫不吝啬地将儿女孝敬自己好吃的挨个分给孩子们。

按理说到了这个年龄,儿大了,女嫁了,每月还能领到养老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晚年生活,可闲不住的芦贞总爱找点活干。

落日的余晖给整个村庄披上了蝉翼班的金沙,大地蒙上神秘的色彩。芦贞抹了一把汗,抬头望着天边,夜幕已降临,该回去了,她提着满满的一担笼麦穗往家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出地头,被一块界石磕绊倒了 ,麦穗洒了一地,左脚踝骨处一阵钻心的痛,她挣扎着站起身,咬牙拾起散落的麦穗,折下地头一个树棍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艰难行走。

晚饭时,对门王嫂来家串门,见大门虚掩着,叫了几声没见回应,知道芦贞又去捡麦穗了。天黑了也该到家了,她心里嘀咕着就去村口找。只见远处一个人住着拐杖,提着担笼的人向村子走来,由于天黑分辨不清模样,便试探着叫一声,果然是芦贞。王嫂迎上前,要扶她去医院拍片子,她说是扭伤,骨头没事,没必要去医院。王嫂赶紧用冰块冷敷患处,不一会儿疼痛减轻了,红肿也慢慢消散,她试着走了几步,感觉轻松了许多。

人老毛病多,忙的时候显得精神,歇下来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感觉自己患了神经衰弱症,入睡困难,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下了,忽听得一个人在哭,近前一看,是故去五年多的婆婆,坐在门墩上抹泪,问为何哭泣,婆婆说:“我那田升小儿病了,你咋不管呢!”芦贞刚要扶婆婆进屋,婆婆化作一股青烟不见了,一个激灵醒来,方知是南柯一梦。

十五.

清早起来,芦贞一边扫院子一边思量着昨晚的梦,无缘无故婆婆托梦给她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抬头,见远处乌云滚滚,一场大雨要来了,突然一滩鸟粪不偏不斜落在了她的太阳穴上。真晦气,转身回屋擦洗,刚静下来休息,电话响了,那头传来了田升的声音:“贞贞,你好吗?能否给我转6000块钱吗!”离婚十几年了,除了孩子上学,工作,结婚的事情联系过以外,还没通过话,一通话开口就要钱,肯定是遇到难处了,芦贞没有责备,也没有抱怨,更没有谩骂,平心静气地问:“出什么事了?”一阵沉默后说:“我,我病了。”“什么病,要紧吗?”“不要紧。”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从汤伟口中得知,田升与曼曼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孩子,丈母娘体弱多病,动不动就住院吃药,小舅子经常缠着要钱,抽大烟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都不够用。曼曼开车撞伤了人,无疑是雪上加霜,伤者高位截瘫,一次性赔付了高额费用,已经倾家荡产,田升感到了莫大的压力,精神颓废,心情压抑,心烦的时候以酒来麻痹自己,生活也没有不规律,久日久之患了肝病,不得已辞掉家教,在家吃劳保静养。肝病是个富贵病,不但要营养好,还要休息好,心情好,可一大家子的花销,女儿上学的费用,这些琐事使他夜不能寐,精神倦怠,不思饮食,从而导致肝病复发,住进了医院监护室,用的大都是自费进口药,病情平稳了,钱也花光了,才想起了善良的前妻,他明白只要开口,前妻一定会满足他的要求。

的确,芦贞盖房子,手头也不宽裕,但念她其婆婆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念其曾经的夫妻情分,便将钱如数转给田升。

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芦贞太傻了,男人害了自己,不去恨他,羞辱他,诅咒他,反而同情他,怜悯他,打钱给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有人说芦贞有气度,有涵养,有包容心,菩萨心肠; 还有人说还想感化对方,破镜重圆。

虽然田升伤害过她,但她还是希望田升的身体能尽快恢复,过得轻松自在。她也反省过自己,婚姻没有经营好,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退一步海阔天空,必竟是自己爱过的人,如今能帮他一把,也是一种释然。

过去的一页翻过去了。

未来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事要做,芦贞抬头挺胸,迎着朝阳,又开始了一天新的生活。

烟火里的情殇

作者简介:

烟火里的情殇

苗晓瑛,陕西散文学会会员,长安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电子媒体。

烟火里的情殇

图文编辑:清风明月(张小会)。

烟火里的情殇

顾问: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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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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