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之四

《我的发小柴文楷》

何涌泉

我和柴文楷是发小。我们都是生活在地方国营哈尔滨制糖厂那方热土（以下称哈糖）。当时哈糖是哈尔滨市数一数二的国有大企业（1956年苏联援建的三大动力、十大军工才开始破土动工）哈糖，每年上缴的财税占市政府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七十，号称“糖财政”。那时作为哈糖的职工和家属是值得骄傲的。柴文楷的父亲是高级技师，属于高管，和厂长、总工等高级职员住在哈糖院内的家属区。这是个大四合院，正门在南面，门楼顶部有炮台，门楣上刻着建筑年份18xx年。面对大门的是一座长长的中华巴洛克风格的二层楼，有长长的露天阳台，楼前有一排树，又宽又长的大叶子随风婆娑，不知叫啥树。站在露台上俯瞰院子中心的水池，一览无余。水池的形状据说是伪满洲国的地图形状，水池里养着观赏鱼，初春还有青蛙呱呱地叫。当时小楼是单身宿舍，四位苏联专家就住在楼里，一人一套三室一厅，还有服务员。柴文楷家住在西厢房一单元，进门有一个门厅，里面住着三家。文楷家隔壁是工厂医务所的贾大夫，对面住的是刘厂长，刘厂长是长征干部，海军转业，上校军衔。柴文楷家窗前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有时我俩在里面玩。1957年夏季，文楷家刷房子。我俩坐在小花园里聊天。文楷说听大人讲有的人打着给共产党提意见的名义反党，当时我俩很不理解。1957年我们已经上小学5年级了，多少有一点时政知识。还有一个小细节，那一天很热，文楷手拿一个铝制的扎枪头子，揣在怀里凉快，他凉快一会，放在凉水盆里降温然后给我凉快。

西厢房有三个单元，二单元住着王总工程师。他好像是留洋回国的。窗前临街有一个小棚子，棚子盖上扔着一顶盔式帽，就像毛泽东赴重庆参加国共会谈戴的那种盔式帽。听说王总很富裕，送给别人一件棉袄，兜里落下了公债20万元（旧币）。

1958年我和文楷小学毕业。院子里的那栋小楼改成了哈糖子弟中学。我俩都在这里就读。子弟校实行住校制，不管家住远近，都要住校。我和文楷住在同一个寝室。我俩同吃同住同上课同活动，朝夕相处友谊日增。还记得有一年期末考试前，我俩在大院外面的东跨院大清早复习功课，我俩爬上一颗稠李子树，坐在树丫上背书，真够浪漫的。东跨院地面是一块草坪，竖着一块石碑，上面镂刻的字为“精忠碑”三个大楷书，估计这里曾经是墓地。

大院出了西面的月亮门是北跨院，有锅炉房、理发室、澡堂子。北跨院往北便是堤坝。下了高高的堤坝就是一片红砖房，这里是哈糖第一家属区，号称“东官房”，也叫“老官房”。“东官房”共有9栋，我家住在第一栋第一户。这一栋朝东六家，“对屁股”朝西开门还有6家。这个家属区住的大部分都是工人和普通职员，后来出了一位大官——省政府秘书长。我父亲起先在哈糖财务科当会计，父亲是俄国人开设的簿计学校毕业的，后来当哈糖卫生所所长。经常去贾大夫家聊天，切磋书法和古体诗词。由于这个因由，我父亲和文楷的父亲也有交集。可以说我们两家是世交。

赶上3年困难时期，哈糖子弟中学只办了一年便下马了。我和文楷又一起转到哈31中，不在一个班，上下学经常一起走。在31中我俩有共同的爱好——美术，师从美术老师盛寿考学画，学篆刻。盛寿考国画西画全通，他的作品通过少年宫的美术老师陈钟和工艺美学院的教授杨永善挂在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张汀的办公室里。据说张汀院长很欣赏盛寿考，拟调他到学院当老师。可惜文革开始，盛寿考因为父亲民国时期当过轮船船长，本人又是“白专典型”被造反派揪斗。士可杀不可辱，盛寿考老师投入31中校园里的青龙湖，效仿屈子自沉湖底。我家在江北糖厂住距离31中很近，我闻讯赶到31中，因为去晚了，不知造反派把盛老师的遗体如何处置了，问我认识的老师，大家噤若寒蝉。我记得曾把盛老师的死讯告诉了柴文楷，一个弱书生又能有何作为？

上高中文楷考上6中，我上了4中，都是重点校，考大学都考上哈尔滨师范学院中文系。四年大学生活一晃就过去了。我毕业分配到绥芬河，文楷分配到穆棱。1968年我和刘苓君回哈尔滨举行婚礼，唯有文楷同学参加了。有一年文楷专程到绥芬河看望我，送给我一块玻璃画，内容是毛泽东诗词手迹。蓝灰色的底，黑色的字，墨宝龙飞凤舞，我很喜欢。我挂在墙上，可惜绳子不结实，掉在炕上摔碎了，好心疼。

我一直在绥芬河工作，1983年调回哈尔滨，回来后到处打听柴文楷的下落，得知他在师专当老师，后来调到教师进修学院，被评为教授，搞教学研究，直至退休。文楷退休后卖掉了哈尔滨的房子，投奔北京儿女。2006年文楷和老伴回哈尔滨，住在妻妹家，通过初中同学王克礼见了一面，在一个小饭店小酌餐叙。我当时因应《新晚报》约稿，写了一篇记叙文《我的糖厂我的家》，把复印件送给文楷和王克礼，以期唤起儿时我们共同的美好记忆。

以后文楷的手机号换了，便失联了十几年。

今年又在P诗社重逢，续上了不了的缘分。文楷9月3日在p诗社聊天群发表了一组诗书画印，都是精品，看来是得到了盛寿考老师的真传。

一晃大半辈子过去了，对文楷总是心心念念。通过同学崔茹华联系上了文楷。唤醒了沉睡的友谊。其实老朋友从来不需要提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平时不联系，友谊只是处于休眠状，随时可以激活。希望文楷常回老家看看。

2021.9.4.

202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