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的女王，她是达芬奇笔下比蒙娜丽莎更为传奇的存在

“你这个淫妇！有这样的妻子我深感耻辱！”

“但你更应该感谢我......我迄今所做的事情，你一辈子也回报不起。”

被丈夫抛弃斥骂，但整个欧洲却对她敬重有加：罗马教皇对她表示认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说“我简直被她迷住了”；连对手路易十二都对她的才智谋略拍手称快！

《伊莎贝拉·德·埃斯特像》/达·芬奇/1499-1500/卢浮宫藏

伊莎贝拉被猜测为蒙娜丽莎的原型之一

伊莎贝拉·德·埃斯特（Isabella d'Este），这位被尊称为文艺复兴“第一夫人”的传奇女性，究竟为何让同时代的男性对她吟诗作颂？又是为何《蒙娜丽莎》的面容中隐隐有她的影子？

这之中的辛秘还得回到历史的风云漩涡中一探究竟。

伊莎贝拉的诞生之地，费拉拉

费拉拉的长公主

1474年5月19日星期二晚上9点，埃斯特家族的长女降生了在了意大利北部的小城费拉拉。小伊莎贝拉是宫廷中最受瞩目的明星，能歌善舞只是基础，还迅速学会了希腊语和拉丁语，深研罗马历史与文学。

左：艺术气息浓厚的拉拉宫殿中饰满古典意趣的湿壁画；

右：猜测为伊莎贝拉与妹妹贝娅特丽斯，她们都擅长弹奏鲁特琴

熟读古拉丁语文学的伊莎贝拉显然不是一只附庸风雅的花瓶，当弟弟妹妹被留在家里时，母亲带她走访各处宫廷，小小人儿的言谈举止让与之交谈的人都感叹她未来肯定不凡。

左：文艺复兴时期费拉拉的地图

右：伊莎贝拉的父亲，费拉拉公爵

邻国的曼托瓦国主弗朗切斯科·贡扎加侯爵(Francesco II Gonzaga)对她的才华早有耳闻，各种小礼物与一封封充满爱意的十四行诗，经由送信人之手交到伊莎贝拉面前，让娇儿娇羞不已。

这是一门当户对的政治婚姻，但是双方对彼此都很满意

1490年2月11日，两人终于成婚了，那天的伊莎贝拉光彩照人，她骑着满饰珠宝的白马穿越广场，一边将金币撒向欢呼的游行群众。

*示意图，来自《波吉亚家族》电视剧

才华、地位、财富集一身，这位天选一般的少女在这一天，踏出父母的羽翼开始走向自己人生的宿命之地——曼托瓦。

曼托瓦的宫殿

曼托瓦的女主人

新婚生活总是既甜蜜又充满挑战。领主夫人这一职责不简单，但是伊莎贝拉端庄大气的容貌、风雅迷人的社交谈吐、缜密的政治手段，让曼托瓦上下无不打从心底信服。

弗朗切斯科与伊莎贝拉可谓天作之合：他兴建宫殿，她配合装饰；丈夫在外行军打仗，妻子主内广招贤士。两人的努力下，曼托瓦汇集精良的军队马匹，与一流的艺术家、文学家和哲学家智囊团，成为意大利不可小觑的势力之一。

每当有客人来访时，丈夫领着贵客骑马狩猎，伊莎贝则负责宫廷内的娱乐活动，夫妻两一唱一和好不令人羡慕。

曼托瓦公爵府，欧洲第六大的宫殿，有500个房间，占地34000平方米

新娘寝室里的湿壁画 /Andrea Mantegna绘/1465-1475

这让弗朗切斯科爱极了妻子，打胜仗赢得的钱都为她花费在礼服与珠宝上；她也爱极了丈夫的神勇，让艺术家在画中歌颂他的英雄事迹。

《胜利的圣母玛丽亚》藏于卢浮宫/ 为了纪念塔罗河战役的胜利，伊莎贝拉要求宫廷画家安德烈亚·曼特尼亚绘制这幅画，画中左下角就是弗朗切斯科

伊莎贝拉永远都是宫廷的焦点，不论是艺术还是时尚。她的每次现身都伴随着最新潮的服饰与发型，清雅不失华丽的珠宝衬托出天鹅绒礼服的质感，成为意大利法国女性争相模仿的对象。

伊莎贝拉·埃斯特肖像/ 提香 / 画中伊莎贝拉的头饰被称作capigliari一种南瓜饼状的帽饰，流行与同时代女性中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买她的账，在拜访嫁给米兰公国统治者的妹妹时，她遇到了那位生性骄傲的天才，当时宫廷的红人——达·芬奇。

《抱银鼠的女子》/ 1489–1490 / 达·芬奇 / 伊莎贝拉曾在信中提到看到这幅画，画中的女人是妹妹丈夫的情人

她曾几番向达芬奇求画，不是亲自拜访、就是写信问候、甚至调动驻佛罗伦萨的大使出面请求，最后只得到一幅未完成的素描草稿。或许是筹码不够，又或许是天才心思不在绘画上，最终达·芬奇连伊莎贝拉的信都不愿回复了。

最左是达芬奇为伊莎贝拉所绘的肖像，后面两张显示无论是手势还是面容，这张素描与《蒙娜·丽莎》都有极高的相似度

被大名鼎鼎的艺术家拒绝足以让伊莎贝拉抱憾终生，但这只是她生活中无伤大雅的小挫折。接下来上帝一个无聊的玩笑，让伊莎贝拉到此顺风顺水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危机

丈夫弗朗切斯科出轨了，对象是伊莎贝拉亲弟弟的妻子，那个声名狼藉的卢克雷齐娅·波吉亚。

《波吉亚家族》电视剧中娇媚可人的卢克雷齐娅·波吉亚

从前的向自己吐露的爱语转向了另一个女人，那些情诗的对象也成了别人。两人在河畔私会，频繁地通信，卢克雷齐娅在信中称呼他为“我喜欢的，秘密的人”。

卢克雷齐娅·波吉亚像

秘密没能守住，这段充斥着肉欲与激情的不伦之恋，都被看在埃斯特姐弟两人的眼里，内心痛苦却不能外宣。

不必等别人告诉我，我晓得过去阁下爱我是多么少，然而这是一件令人多么不快的事。我……不愿意再去提它了。

—— 伊莎贝拉去信给丈夫道

祸不单行，还未等两人理清这份情，弗朗切斯科就出意外，他在战场中被威尼斯俘虏，而唯一的释放条件是将他们的长子送做人质。

战争中的弗朗切斯科，他骑着马出现在画面中的左上角。以往任职威尼斯军队的弗朗切斯科这次站到了反威尼斯的同盟中，最后被俘

丈夫还是儿子？这个两难的问题摆在伊莎贝拉面前，而更棘手的是四周虎视眈眈准备趁机吞并曼托瓦的大国势力。

《费代里科二世·贡扎加》1510年绘 / 贡扎加家族的长子，也是曼托瓦未来的继承人

别人女人或许会自怨自艾陷入两难的境地，但伊莎贝拉从不是容易妥协的人。向心怀不轨的敌人交出国家未来继承人，根本无法保障丈夫的自由，她顶下各方的压力开始在各政权中周旋寻找出路。

经历千般险阻，她终于在确保儿子安全的前提下将丈夫解救出威尼斯。这其中的妙法真是只有伊莎贝拉这样的七窍玲珑心才能使得，连威尼斯人都感叹：“没有比侯爵夫人那个方法更好的了。”

伊莎贝拉卖掉珠宝补贴国库，还亲自率领曼托瓦的军队抵御敌军的入侵，同时与法国、德国和教皇的势力之间周旋，以曼托瓦被城破意大利失守的情况威胁罗马教皇同意庇佑儿子释放丈夫

但是这并未让弗朗切斯科感谢。早在被俘虏的日子里他心中已经种下了疑虑：“那个淫妇可能根本不想丈夫回来，而是自己统治曼托瓦。“

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不服从丈夫的想法，足以成为女子被指控失贞的借口。伊莎贝拉的所作所为显然超出他的掌控。

而且显然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艺术上妻子的能力都超越了丈夫。

弗朗切斯科愈发不满自己的发妻，沉迷于花柳巷。伤心失望的伊莎贝拉只得远走他乡，在罗马浓厚的艺术氛围中治愈自己。

然而一封信打断了她的旅程——弗朗切斯科病危了。

悲剧将以悲剧结。弗朗切斯科的放荡生活让他染上梅毒，情人纷纷离开，唯有伊莎贝拉念及旧情陪伴在身边，直到这个曾经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永远地合上眼。

她聘请拉斐尔为丈夫设计的纪念墓碑，不过因为艺术家的突然逝世未能实现

一切爱恨情仇在人逝去后都变得不再尖锐，伊莎贝拉准备走向人生的下一步，实现自己的艺术之梦。

艺术&永不满足的渴望

继承了一笔丈夫的遗产，伊莎贝拉着手为自己打造一个理想中的艺术殿堂。

一般来说这类叫做studiolo或grotto的空间被用作书房与收藏，亦是招待贵客的参观空间。早在嫁入曼托瓦的时候她就在宫中建立了一个艺术书斋，但那时是为了在宫廷社交中表现自己的才学修养。

新的艺术书斋坐落在宫殿中更私密的一角，与一个小小的花园相连，穹顶是木雕镀金的，墙上是细木镶嵌的装饰木板画。

对于艺术，伊莎贝拉有着“永不满足的渴望”，个人收藏中就有1500件，其中古希腊陶瓶就有72只，雕刻宝石40枚。这些极其稀有的古希腊罗马艺术，在她眼中犹同史诗一般完美高尚，如此审美远远超出同时代的女性。

小心你会变得不像一位女士，而是和商人一般市侩。

—— 对于她高涨的收藏热情，一位贵族男士开玩笑地警告

左：曼托瓦公爵府美术馆中收藏的古罗马雕塑

右：著名的贡扎加卡梅奥，上面是奥古斯都皇帝和皇后利维亚的头像，这块宝石被记载在伊莎贝拉收藏目录的第一页，可以说是她最重要的收藏之一

一位小国的侯爵夫人来说一切得来不易。资本有限、眼界太高，在购买艺术的时她便变得异常难缠。比如，在向艺术家佩鲁吉诺订购一幅作品时，她不断在书信中强调：

“我希望你画的是纯洁战胜爱情......为了让这个故事更有叙事性画面更有装饰性，一棵橄榄树，代表着雅典娜的神性，顶上的树枝站着一只猫头鹰，一样是她的象征......如果画面太拥挤你可以酌情删减，但不能自主添加任何东西！”

【简单来说：按我说的画！】

《爱与纯洁的战斗》/ 佩鲁吉诺 / 1503

而且伊莎贝拉始终有个心病，丈夫对自己的厌弃与斥骂她没有忘记，所以她订购的画中都是对贞洁与忠诚的赞颂。

《密涅瓦从美德花园中驱逐恶习》又名《美德的胜利》1499-1502/ 安德鲁·曼泰尼亚

另外一个问题是，她老了。伊莎贝拉渴求在艺术中让自己容颜永驻、名垂青史。艺术家也乐于成全，画中她是维纳斯的化身，又是加冕的女诗人。

《巴那斯山：马尔斯与维纳斯》/ 安德鲁·曼泰尼亚

《女诗人的加冕》1505-1506 / Lorenzo Costa the Elder后来成为曼托瓦的宫廷画师

伊莎贝拉绝对是一位难以满足的金主。当著名画家提香送来肖像成品的时竟遭遇退稿，他也只能自认倒霉重新画了一张，按照夫人年轻时候的肖像将容貌好好美化了一番。

左：仅存的提香的二稿

右：提香一稿的原作没有留下来，这是鲁本斯依照提香一稿画的伊莎贝拉肖像

无冕的女王

作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她过于优秀。人们认为：“这是一位应该生为女王的女士。”

《伊莎贝拉·德·埃斯特像》这很明显是基于达·芬奇的素描基础上所创作的油画肖像，有猜测是这就是达·芬奇后来完成的，但更多的推测是由达·芬奇的学徒萨莱(Salai)所绘

到了60岁的年纪，她依旧快活时髦，充满热情，即使儿子不再需要她的辅佐，她也将一处名为索拉罗洛的小地方统治得井井有条。剩余的时间她就待在书斋中，招待文人墨客探讨艺术的真谛。

宫廷中的生活雅趣，艺术与音乐缺一不可

伊莎贝拉的时祷书 / 1490年 / 伊莎贝拉收藏了约230本古籍

同时代的贤士本博对于她的评价仍是如此：“伊莎贝拉·德·埃斯特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贤明和幸福的女士。”

伊莎贝拉的纪念章

伊莎贝拉是成功的，但她真的幸福吗？中年失去丈夫的爱，晚年儿子逆反，她的一生都在为他人奔波付出。 但同时，伊莎贝拉的天生的聪慧与艺术修养，丈夫在宫廷的缺席而赋予她施展政治才华的机会，这是她的幸。

在人生最后时刻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她脑中仍惦记着自己的“天国”——那个以众多艺术品点缀的书斋，门口处挂着她的座右铭“无望无惧”。无所期望，便无所畏惧。对于伊莎贝拉来说，人生即眼前，即使那并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