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鄠邑区普通乡村合并的观察样本:为什么众口难调?

一个鄠邑区普通乡村合并的观察样本:为什么众口难调?



自然村合并政策自鄠邑区2016年发文到正式合并,已施行有5年有余,合并的效果真正如何,不深入基层还真是一无所知。


01

基本情况


我所在的自然村,位于鄠邑区城西一个人口千余人的小村庄,距离镇子不远不近,大致2公里。村子不大,年轻人也不多,留守人员以中老年人和孩子为主。


2016年9月28日,《户县人民政府关于祖庵镇行政村撤并方案的批复》批复了我们村与另外两个自然村的合并,我们村当年人最多,931人,其他两个村,A村608人,B村231人,但撤并后,新的村名沿用了A村的名字,新村的办公地址也设在了A村,“人口数将达到1824人,共辖8个村民小组”。


一个鄠邑区普通乡村合并的观察样本:为什么众口难调?


自然村合并为行政村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事实上村民并不买账,基层干部工作上也遇到了不少困难。


02

换届插曲


在2020年的换届选举中,我被提前通知回家参与换届选举。寒冬腊月,天麻麻亮,我已经坐在了回家的村镇班车上。一到家,就被叫去了村里的党员之家。当时已经早上八点多,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党员干部、群众代表,阵容以男性为主,大家都等着一起出发去参加镇上九点多的委员推选会。


等待的过程中,人们谈起这次选举,村里的老党员嘴里一边叼着烟斗,一边有些生气地说:“这次选举必须给咱村讨个说法,再这样我们都不干了。”


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场面的大会,遇到这样的场景,我还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做个小透明,静静地旁听。听了大半天,总算是听出一点门道:原来这些争执也不是空穴来风,究其源头,还是合并村之后有些事没处理好。


老党员们将各种不公悉数道来:合并村名字、无差别对待、劳与得不匹配……大概就是这几类问题。重要的是,他们把矛头指向老书记,将上述问题都归结于老书记的不作为不争取,导致问题才迟迟没有得到解决。老书记在一旁劝打圆场,但他显然已经没有话语权,大家并不听他的。


人越聚越多,争吵声不绝于耳,场面也越来越热闹。由于迟迟未动身去镇上参会,终于惊动了镇上的领导,连镇长都来了。镇长是一个新上任的女同志,年纪不大,身材娇小,普通话标准,但声音不大,气势不高,压不住人,全程基本是随同的男同事在协调矛盾。


由于争吵不出个所以然,最终人们还是决定去参会,终于坐上了去往镇政府的车。


在镇上的委员推选会上,整个会场就像吐槽大会,双方的态度都不友好,村民和工作人员就上述历史遗留问题差点大打出手。因为村民情绪激动,工作人员也没了耐心,不知是谁说了个啥冒犯了领导,台上坐着的一个领导激动得拍了下桌子。这一拍,就像点燃了炸药,一时间,会场完全失控,各种争吵声纷至沓来。调解半天后,镇领导本着民主原则,给了大家一个发言的时间,于是我们村的干部们便开始诉苦水。


“为啥我村总人口最多,党员人数也最多,却跟他们俩村一样的待遇,连选举名额也一样,这不公平!”这句话指的是,在当天选举上,虽然各村人口差距悬殊,但本着公平原则,3个村共产生6名委员,每村2名。


抛开公平与否的问题,这其中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每个代表要选出6个人,除去自己村的2个,还要在其他两个村各选出2名委员。这就让很多代表犯了难,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些其他村的候选党员。


这也不能怪这些代表。政策上的合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合并。由于合并后的村子只是名义上合并,大家并没有真正搬到一起居住,村民们还是与原先的同村人更熟,与邻村村民可能并不熟悉。在这种情况下,把大家聚在一起,让其投票选举就有些牵强了。对于我这种常年不在村里的人,自然更是两眼抹黑,无从下笔。有人曾现场反应该问题,得到的解释却是:村民自己不融入集体。这个解释,真让人大跌眼镜。


记得其中一个最小的村子,总共有3名党员,一对夫妻,另一个女同志经书记介绍强调,她常年不在村里,不参加会议,让大家酌情选择。这种情况下的选举,跟等额选举有什么区别?犯难归犯难,但会议还是按议程继续着。


就这样,最终,问题也没解决。早上十点多开始的会议,本该一小时结束,硬生生拖到了中午一点多。


03

问题


选举风波后,这些问题有没有得到解决,目前我尚不清楚。但据我了解,这些问题大部分还是属于遗留问题。


合并的初衷是好的,好处也不言而喻:消除弱村、简化机构、节省开支、提升工作效率等。但是凡事皆有两面性,并村也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一些问题。


比如村干部方面。


并村后,村里杂七杂八的活儿更多了,分摊到每名村干部头上的工作量也会较之前增加。有村干部跟我说:“以前我们村村两委七八个人干活,现在三个村子合在一块了,活儿还是那么多,但是干活的却人少了,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变大了,三天两头往村委会跑,还得轮流值班,工作量比以前多了太多。”


以我们村为例,合并前人口大概一千人,五六个村干部一起工作,而合并之后全村两千多人也就配备了七八个干部,工作压力更重。


不仅如此,面对不熟悉的村情,他们干起来也相当吃力。现在整个合并村是一个书记,三个自然村每村一个副书记。各村副书记身上的担子不减反增,自己村里的大小事宜都需要张罗。加之村里常住人口大多是留守老人、妇女和儿童,很多人进城务工,在城里买房定居的也不在少数,空心村问题比较严重。上次统一进行核酸检测时,我们原本一千人的村只有三百来人检测。户在人不在的情况,有时反而加大了各项工作开展的难度,比如各项统计排查工作联系不到人,难以开展。


新任的领导也很难让其他村民信服。并村后会重新选举一届领导班子,而领导班子的候选人基本都是从原先各村双委会班子中产生。并村前各村虽小,但也都是自己说了算,现在合并了却要听一个“外人”的。而新官上任,要让几个村的人都信服似乎不太容易,而且这个新书记也不大了解其他村的情况,也不好插手,具体工作还是交由各村的副书记去执行。


我们村这个干部是个75后,相对还算年轻,虽然有权,但却不一定能服人,因为资历不够。就拿刷广告墙这件事来说,就总有几户村民不配合,干部好说歹说也油盐不进,最后只得动用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干部出面,才能配合完成工作。在村里,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更重要的是,这些村干部的工资并不足以维持他们的生存,他们大多数人往往都要身兼数职,在务农、务工之间穿梭。邻村副书记王叔曾抱怨道:“人在地里打药呢,突然有人打电话要办事盖章,还得叫人放下手中的活儿,回屋给他一办,真是一后晌连个药都打不成。”


再说机构方面。


原本每个村都有一个党员之家、幸福院、卫生室,合并后三个自然村平分了这三个机构。


卫生室挪到了邻村,基本上成了摆设,除了组织老年人体检和安排少数在家的婴幼儿接种预防针外,经常大门紧锁。村里的史老汉不满地说:“原先卫生室还能发挥点作用,村里大人碎娃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回去卫生室简单地医治医治,现在麻烦咧,还不如去镇上卫生院。”


党员之家也挪到邻村了,村干部值班、村里开会都要去隔壁村,这对一些身子骨不好、腿脚不利索的老人而言,很不方便。


留在我们村的是幸福院。这个幸福院由原先的党员之家改造而成,时常路过,常常都是大门紧锁,上边来检查时开上一两回门。


按照国家政策,幸福院为80岁以上的老人提供每日三餐,60岁以上的老人提供午餐。好好的政策,为什么不能执行下去呢?原来,食堂需要一个做饭的人,这个人往往从村里留村的中青年妇女中产生,村里会象征性地给予一点补助,但是这个差事好像也没人看得上,政策也就没能执行下去。


究其原因,一方面村里老人太多,一年一万元的经费远不能支撑雇一个人的工钱;另一方面,上面划拨下来的这一万元,刨去食材等各项成本,能支付给灶夫的工资所剩无几。因而村里没有人愿意干这件事,在这儿干,还不如去外出打工挣得多。


还有一些事情,并村后,并不好办。


比如每个村有管计生的,村里叫妇联主任,这个活也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镇上的计划办每月都会统计各个村的出生、死亡、新婚、流动人口,3个村的总数据汇总到我们村的妇联主任这儿,由她再交给镇计划办,这是常规工作的一部分。但是一样的活儿,我们村由于人多,工作的难度和复杂程度大不相同,却拿着跟人家一样的工资,一年3600。


而去年年底完成的“七普”,倒是很公平,给基层每个统计人员按普查的人头计工资,统计一个人2元。该项工作由3名妇联主任共同完成,但其他两位同事以不会操作iPad为由,最后的上传数据工作基本落到我们村妇联主任身上。很难想象她用iPad一个个手写录入信息,加班至一两点,最终才完成了这项大工程。说实话,这点工资真的对不起她的付出。


实施行政村区划调整改革,是中央提出“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乡村振兴战略的要求,但如何实现乡村振兴,建设现代化的新型农村,还需要耐心和努力。



作者 | 山秋 | 户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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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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