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娅自述：站在时代风口，我问心无愧

杭州阿里巴巴滨江园区1号楼，薇娅和她的谦寻控股搭建起一个十层楼高的垂直直播电商生态系统。

1F是仓库，分为食品、日用品、化妆品三个仓。这里堆积着全国各地商家寄来的样品，但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会在历经重重筛选后出现在某天的薇娅直播间上，并大多数情况下被一抢而空。

2F和3F是超级供应链基地展示区，占地约10000平米。通过了专业选品考验后的优质供应商（其中不乏国内外知名品牌），它们的产品在这里被规范陈列，食品摆上展柜、化妆品隔着玻璃橱窗、服饰挂在衣架笔挺，置身其中，宛如走进一家百货商场。

包括薇娅在内的谦寻旗下40多位主播，可以优先选择这里的产品进入直播间，而不必为品控问题操心。

4F和9F两层是办公区，谦寻目前在杭州、北京、广州共拥有1000多名员工，在杭州这座电商之城的人最多。

5F是公司其他主播的直播间。9F是薇娅专门的直播间，她的“经纪人”，谦寻高级副总裁、薇娅事业部总经理古默的办公室也坐落于此。

这个垂直生态系统中最令人惊叹的部分出现在10F。很难想象，在白领扎堆的商务区，一座大厦的顶层容纳了一家像“制衣厂”般的服装设计工作室。规模不算大，但从样衣设计打版、到缝纫制作、再到成衣前的后道整理，服装生产所需的工序一应俱全。

每一层都被精心规划，从而嵌入生态系统之中。

身处其中的大部分面孔是年轻的。薇娅的团队里，刚毕业的凯子担任高级场控，三年前还是大学生时，他就跟着“薇娅姐”干了；薇娅的副播琦儿是94年的，但公司里所有人见到她都喊姐姐。1993年出生的CEO奥利，同时也是薇娅的弟弟，在这里被归为“老年人”行列。

25.5岁，这是谦寻公司员工的平均年龄。

2021年杭州夏末的一天，大约傍晚五六点，掌管这个生态的“女主人”出现在大楼里。一般来说，此时的薇娅刚起床不久，画好了妆，准备晚上7点开始的直播。

一直到晚上12点下播，复盘，开会，选下一场的品，这些属于每日规定动作；接待重要客人，接受我们的采访，新品宣传照的拍摄，这些属于经常发生的其他工作。

等忙完这些，杭州的天也该亮了。薇娅回到家，吃完早餐后上床睡觉，争取拥有至少五小时的睡眠时长。

从2016年成为主播以来，一年至少330天，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

自成一体的直播电商帝国，朝气蓬勃的年轻员工，以及永动机一般的薇娅本人，在这几年里被许多文章反复描述。

2003年非典结束初期，线下门店行情低迷，当了两年服装导购的“北漂”安徽女孩黄薇和男友董海锋艺高人大胆，在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低价租下一处6平米的档口卖服装，生态系统里的第一颗种子就此播下。

此后几年，颇具商业头脑的小情侣从零售做到批发，还曾短暂地在丰台开了家小服装厂，试图将业务拓宽至更上游。

2008年辗转西安，服装店慢慢开到7家，却又在2012移动互联网元年毅然关闭所有线下门店，夫妻俩到广州开网店，接下去的四年赔掉几百万和几套房产，一直坚持到2016年直播电商出现，终于柳暗花明。

图片来源：十点读书

今年是薇娅参加工作的第十几个年头，从6平米的档口，到高楼大厦里的千余位员工、全网超1.5亿粉丝。

漫长的职业生涯和辉煌的成功，让她看起来能把每件事处理得游刃有余，与薇娅合作了五年的老友古默说，最常听到她说的一句话是，“我OK啊”。

这句话的含义是，我愿意去做团队筛选出来的事情，并且信任他们，无需知晓前因后果。这是属于强人的自信。

但人不可能永远强大，正如永动机是不存在的。在古默的印象里有那么一件事，让他猛然反应过来，身边这个凡事都ok的女人，不过也就是个普通女孩。

2019年9月7日，薇娅34岁的生日，她在当时的国家级贫困县云南丽江永胜县做完一场公益助农直播。下播已是凌晨，因为第二天还有别的工作，团队连夜走山路返程。

盘山公路一边是悬崖，另一边是峭壁，最窄的地方仅容一车通过，天刚下过雨，不时有石子从山坡滚落。有恐高症的薇娅看着漆黑一片的车窗外，突然开口问古默：“古大，我们不会因为扶贫把命丢在这儿了吧？”

这是古默第一次从薇娅身上接收到害怕的信号。

在一个包容和多元化的语境中，害怕不应当被视为不佳的品质。当薇娅在过去几年被层层渲染上拼命、励志、勇敢、强大等色彩，我们自然也愈发好奇——

薇娅有过委屈和软肋吗？慢下来的、柔软的、感性的薇娅是什么样子？作为普通女孩的薇娅的故事，是否也如她的强人故事一样动人？

比如当我们向薇娅问出那句滥俗的“成功女性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想得到的并非简单的“yes or no”或是解决方案，而是在一个个具象的难以平衡的时刻，薇娅的纠结与矛盾，以及如何影响她日后的决策。

以下是薇娅的讲述。

“她”

很多人好奇为什么我有那么旺盛的精力，我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人，这方面外婆和妈妈对我的影响很大。

外婆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70多岁的一个老太太，走路比年轻人还快，干活也特别快，做事从来不犹豫。

我妈六七岁的时候，外公就去世了，外婆一个人带着很多孩子，她需要养家赚钱，需要自己保护自己。外婆的性格非常刚烈，谁欺负我妈，她就能撩起袖子跟人吵架，她在努力地保护这个家。

爸妈离婚后，我跟外婆一起长大，我的大部分性格来自外婆，以至于小时候觉得女人就应该是外婆这个样子。现在公司的人评价我身上有一点侠气在，这就跟外婆很像。

我妈就不是，她是比较温柔的一个人，属于内心坚强、表面平静的类型。她也是一个创业女性，以前在百货公司上班，后来自己卖脸盆、卖防盗窗，不停在忙碌，搞得我也觉得人就应该这么忙。

我和我妈的相处很微妙，不会去相互表达爱。说句我妈不爱听的，小时候对妈妈没有太大的感情，因为我不是跟她一块长大的。

16岁的时候外婆去世，我想去北京，作为一个母亲，我妈又希望我去闯、又有点担心，最后她把老家的店关了，也去北京开店。自从到北京之后，我才慢慢发现她一直在关心我，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

我现在大概凌晨四五点回家，有段时间我妈会在这个点刻意起床，假装“我刚好醒了”，然后看我回没回来、要不要吃东西。我发现后说你不要等了，她说好，不过还是会在床头给我放上各种水果。

我妈的婚姻是外婆安排的，不那么顺利，所以她对我的感情和工作的态度都是希望我能做自己，这样如果哪一天不开心了或者失败了，起码不会怪别人。我跟老公谈恋爱、结婚、哪里结婚，我妈都没有干涉。

刚和海锋谈恋爱的时候，海锋还在给林依轮老师当伴舞。我妈就会担心我找的男朋友行不行，有没有上进心、责任感。但所有我的事情，她都只给参考意见，她会说“我觉得……”，讲完之后一定带一句，“那还是要你自己判断”。

我们俩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我妈喜欢一件衣服，一定会多买一件，因为担心这个她喜欢的东西后来没有了。我们搬家，好多东西她不愿意扔，我生下来时候盖的被子都留到现在，家里有一间房间就是专门给妈妈放东西的。

我一直说断舍离断舍离，有一次我说，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没想到她哭了，她说：“我就想留着它们，扔了我不好受。”放在那里，她可能心里就有安全感。

其实我也有我妈的习惯，比如我也怕好用的眉笔用完了、买不到了，会囤两支。但我更多会去想怎么解决不安全感吧。

图片来源：微博@薇娅viyaaa

比方说我每天做直播，不安全感在于选的品到底大家喜不喜欢，卖的东西有没有什么售后问题，我老公说我是典型的处女座，永远都很焦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不靠谱。任何焦虑，你都要把它转换成要去解决的事情，去解决，总比你老是想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很多。

我现在教育女儿，和我外婆还有我妈都不太像。可能每个妈妈都会回避自己成长中太不好的地方，想在孩子身上有些改变。

女儿今年10岁了，我希望她觉得爸爸妈妈是很开朗的人，能够成为朋友、平等地和你聊事情。有时候我态度不太好，她会像大人一样对你说：“妈妈你最近态度不太对，你作为一个主播，在家里跟你女儿这样说话，我觉得不太合适”。

她最近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很多。但愿她的脾气不要像我，我性格比较急，希望女儿不要像我那么急躁。

记得刚生完孩子的时候有人问我，你觉得家庭跟事业能平衡吗？我说完全平衡不了，不可能平衡的。那时候工作强度大，每天都会愧疚，觉得我是不是陪孩子太少了？要不要歇一歇？是个很矛盾的自己。

现在回头来看，我还是建议大家遵从内心，做自己。如果你真心觉得我不要工作、就要照顾好孩子，那就去做，反之亦然。不要抱怨说是因为家庭、因为别人而导致我怎样怎样了，不是我为了孩子而牺牲了自己。希望每个人做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2019”

2019年直播行业突飞猛进，我就很急，好像别人在走路，那我就得跑起来。

每天都在赶时间，白天急急忙忙录节目、做活动，晚上急急忙忙赶直播，直播完还有别的事，时间不够用，别人花一个礼拜做的事情，我要在一天内完成。作息也没那么规律，有段时间每天就睡一个半到两个小时。

还好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这种身体上的辛苦，对我而言倒不如说是充实。

2019年真正的辛苦，是在心理上。那时候女儿不在身边，妈妈不在身边，她们在广州，我在杭州，好久没见到孩子了，心里有小小的愧疚。

然后很多新闻也是在2019年传出去的，比如说“薇娅在直播间落泪”、“薇娅觉得女儿不理解她”。去年我把家人都接到杭州来了，慢慢地心理上的辛苦也就没有了。

这也是我跟老公两个人创业以来一直的规划：在哪里工作，就一定要先把家安顿好，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工作。家在创业中很重要，一定要有一个家作为依靠，当你白天很忙碌，回到家的那一刻，会觉得这一天我是完整的。

我在公司里热衷当红娘，也是因为觉得员工们一定要家庭和睦、感情顺利，然后才能踏实地做事。有时候我和他们一见面就问“有对象没”、“怎么样了”，现在已经介绍成功了四对。

2019年，我们主播终于有了一个身份叫“互联网营销师”，这是时代的一个产物。但大家对直播电商这个行业不是那么理解，我就一直在录综艺节目，唱歌跳舞变魔术，干了各种事，也算是破圈。

因为我想让更多人知道，这是一个当下了不起的时代产物，线上线下联动，打通很多线下流量。比如说我们做公益助农直播，让一些滞销但是很好的农产品卖出去，还直播卖火箭，做一些航天科普和跨界联动。武汉疫情刚恢复的时候，我们做了第一场复工复产活动，也是通过线上直播间。

图片来源：微博@薇娅viyaaa

那时候很多人只看到直播乱象，认为没有门槛、不够专业、商品质量参差不齐……但我想做一些这样正能量的事情，希望发挥这个行业正确的价值。

直播这个行业还是太新了，行业规范最开始是没有的，现在正在慢慢完善。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比方说一开始在直播间是可以开玩笑的，但现在发现不行了，一句话可能会被放大，也可能给别人带来误解。行业在发生改变，我需要规范我自己，让自己变得更严谨。

成为公众人物之后，不同的声音、恶意剪辑的片段出现是难免的。但这个东西怎么说呢？你没有办法去回应，你一旦迎合了，后面还会发生更多次。

我做主播，核心就是选好品，做好直播，更多考虑这个东西大家需不需要，什么样的人要买它，更像一个商家和用户之间的桥梁。

把核心工作做好，面对不同的声音能够理解包容，其他的交给时间，大家一定能懂。

问心无愧地，站在时代风口

前段时间我出了本书叫《人生是用来改变的》，回想我的人生，确实一直在改变。

小时候害怕见陌生人，但现在经常需要跟陌生人聊天；从小想当一名老师，但后来参加比赛当了歌手。当我想好好当歌手，后来发现原来我做不了，于是又去创业；当我想开服装店，于是开了7家，然后又突然去开网店；当我觉得网店会很顺利的时候，发现原来完全不一样，于是又做了直播电商。

薇娅新书

时代在改变，心态在改变，身边人在改变，环境在改变，我觉得无处不在的就是改变。面对这些改变，如何坦然接受希望和失望，你的心态非常重要。

所以书名叫《人生是用来改变的》，也是希望大家能够面对这样的变化，能够好好想想你到底该做什么，该怎么样去面对这样的变化来接受自己。

我出书完全没有想过要卖多少本，但我的个人经历如果能给一些人，尤其是一些女性，带来一些不一样的见解，那也是我的价值。

如果有一天没有直播了，没有用户了，也没有流量了，我一定是能接受的。我很珍惜这个时代给我的一切，我没有野心说薇娅一定要红成什么样，我只是觉得应该踏踏实实把我该做的做好。

身处这个互联网行业，回想起来这个行业的变化，从一开始的网页，到后来有一个个小软件，再到后来有了微信，有了图文购物，有了短视频，有了直播……你会发现，每个节点上，都会让一些努力的人找到自己的价值。

别看薇娅站在了风口上，我觉得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站在风口，做好当下、做好迎接风口的准备，即使这个风口没有到来，我还是问心无愧。

有一本绘本让我感触挺大的，《你想过怎样的一生》，里面记录了一个人从生到死，每个阶段都有各自的精彩内容。

我要怎么样过好我这一生？很多人不理解我说，哇，薇娅，你每天不逛街也不聚会，你的乐趣在哪里？还有人说，你就是为了赚很多钱。

人生是自己走的，我享受工作带给我的乐趣，我做的事情能带来一些改变，让一个国货拓展市场，让某个非遗文化被更多人了解，在公益行动看到成果，我觉得这些都是我的人生价值。

我理想的生活就是现在的生活：回家打开门，爸爸妈妈全部生活在一起，你的宠物在等你，工作虽然忙，但还能和老公敞开心扉无话不谈，手机可以放心丢给对方看。

我会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享受工作，做自己的靠山

文章来源：十点人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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