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雯丽：姥爷，我们天上见》⑥ 为乞丐留五分钱，人生有舍才有得

今天，我们继续阅读《姥爷，我们天上见》。

昨天，我们读到蒋雯丽的二姐，以及爸爸妈妈的故事，还有她童年记忆中，最开心的节日—春节。

因为，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过年，意味着能吃到一年中最丰盛的食物，能拥有一年才能拥有的一件新衣。

一件新棉袄对于蒋雯丽来说，又是多大的快乐呢？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花棉袄

在那个“艰苦朴素光荣”的年代，我从没有因为穿姐姐们的旧衣服而不开心。

可是到了新年，还是渴望有一件新衣服的。

终于有一年，妈妈决定给我做一件新棉袄，可能是因为大姐的棉袄穿到二姐再轮到我，已经不那么暖和了。

妈妈跟姥爷商量，姥爷点头同意，但有一个要求：不要红颜色，不要太花。

电影《我们天上见》剧照

为什么不能是红颜色呢？那可是每个女孩子都喜欢的颜色啊！

可是我不敢反对，生怕一反对，连做新棉袄的机会都没有了。

盼星星盼月亮，直盼到有一天，妈妈带回来一块淡蓝底子小白花的布，很是素雅。

姥爷表示满意，我，欣喜若狂。

再后来，妈妈把布和棉花都送到邻居张奶奶家，请她帮着做。

我几乎每天放学后都去张奶奶家，“视察”新棉袄的进度。

今天多了个袖子，明天多了个领子，我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表现，就不停地帮张奶奶提水、扫地。

终于，新棉袄做好了，我又舍不得穿，生怕破坏了它的“新”，只盼着大年初一早些到来。

三十晚上，我把新棉袄从柜子里取出来，庄重地放到枕边，看着它，安然地睡去，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可一觉醒来，枕边的新棉袄没了。

“姥爷——”

我尖利的嗓门儿像火车开过一样刺耳。

话音刚落，就见姥爷掐着新棉袄的领口和袖口走了进来，生怕刚烤过的热乎气跑了。

我几乎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当胳膊伸进热乎乎的袖子时，新鲜棉花散发出的温暖和馨香像云彩把我包裹，我的心也像是飞了起来。

通常穿棉袄，外面是需要套一件罩衫的，因为棉袄不能洗。

可是家家户户布票都有限，做了棉袄，就没有钱和布票再做新罩衫了，我又怎么愿意在新棉袄的外面套一件旧罩衫呢？

几番争执之下，我的眼泪征服了姥爷，我穿着新棉袄飞奔而去。

可能是太高兴了，太想大家夸我的新装好看，直到中午我都还不想回家。

雪渐渐地化了，所有的小朋友都回家吃午饭了，我才万般不舍地迈开我的双腿，准备结束这个盛装的早晨。

不知道是眼睛被太阳照花了，还是脚被冻麻了，我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一下子扑倒在融化了的雪地上。

虽然我为了保护新棉袄，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但新棉袄的前襟的下摆处，却沾上了一大块湿泥。

我一路哭着回到了家，也不跟姥爷说明缘由，脱了棉袄，趴在床上接着哭，好像世界末日到来了一样。

人生的意义有时会很大，有时会很小。

像这个时刻，这么不容易得到的一件新棉袄，却被自己弄脏了，真的觉得人生都毫无意义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抹了把脸，打开卧室的门，阳光中，烟囱炉子旁，姥爷戴着老花眼镜，托着我的棉袄，在炉火上烤，边烤边用小刷子一点一点地把泥刷掉。

看我出来了，姥爷笑嘻嘻地把棉袄举起来，泥巴已经被刷掉了，只有一点点泥印子了。

戒尺和布娃娃

姥爷的戒尺，躺在写字桌中间的抽屉。

那个抽屉除了放戒尺，还放手纸，每次去拿手纸，都会看到戒尺。

所谓的戒尺，其实是一个量衣服的尺子，红木材质，暗红的颜色，让还没桌子高的我觉得无比恐惧。

姥爷不轻易打我，但每次打都是记忆深刻的。

那一定是我撒了谎，或者是做了有悖道德的事情。

姥爷不会生气，也不会提高声音，只会坐在固定的位置上，轻轻地说句：“去，把戒尺拿来。”

这一句话，就能把我的胆吓破。

从外屋走进里屋，其实也就几步路，对于幼小的我来说，却是那么漫长，然而，我也希望它这样漫长，这样就可以拖延挨打的时间。

万一，姥爷的朋友来了，一打岔，就不打我了。

可偏偏每次这个时候，都没有人来。

从只有几岁到十二岁，每一次的心路历程都是一样的，每一次站在桌前都不敢拉开那个躺着戒尺的抽屉。

姥爷接过我双手捧着的戒尺，把我其中的一只手握住，然后翻过来，手心向上，高高地举起戒尺，说：“打你是为了让你记住。”

然后，开始慢慢地数：“一、二、三。”

姥爷永远只打三下，他是上过私塾的，教育我的方式也是这样传统的方式。

后来，在书里读到一句话：有了戒，才有了自由。

当然，姥爷对我的好，不仅仅是在管束与教育上。

小时候，我很喜欢布娃娃，但是，我却没有一个自己的布娃娃。

我只能给手指头画上眼睛、鼻子和嘴巴，再用手帕当头巾包一包，对着手指头说话。

还会自己用布缝一个布娃娃，里面塞上棉花，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当然也都是画上去的，那就是我最好的布娃娃了。

电影《我们天上见》剧照

也许是看我太爱布娃娃了，也许是觉得我自制的娃娃太不像样了，终于有一天，姥爷带我去了百货大楼。

我一眼就看中了一个眼睛会动的娃娃，当“她”躺下的时候，眼睛就闭上了；当“她”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睁开了。

可这个娃娃太贵了，要十几块钱，姥爷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块钱，本来想花几块钱给我买个娃娃，没想到却远远超出了预算。

但姥爷见我爱不释手，狠狠心：就它了。

有了这么美的布娃娃，那当然要做个好妈妈咯，我自裁自缝，夏天给“她”做花布裙子，冬天给“她”做棉袄。

睡觉的时候，“她”就躺在我的怀里。

姥爷怎么照顾我，我就怎么照顾我的布娃娃。

有了娃娃，我的虚拟世界就具象了，也有了自己的倾诉对象。

后来，喜欢给娃娃做衣服的我，开始给家人做，从裁剪到缝制，连姥爷的衣服我也敢做。

这个布娃娃，妈妈一直帮我保存到了今天，包括我给“她”做的那些小衣服。

每次回到家乡，妈妈都从箱子里找出来，拿给我看。

妈妈已经八十多岁了，和当年姥爷的年纪差不多大，看着她如同捧着珍宝一样地捧着我儿时的玩具，心里总是涌起一股热流。

那不仅是妈妈对我的爱，更是妈妈对姥爷的思念。

马爷爷

还记得，在每个星期三的中午十二点，小院门口都会出现马爷爷的身影。

马爷爷是个乞丐，断了一条腿，拄着单拐，手里拿着一个生锈的搪瓷缸，头上戴着一顶残破的草帽，身上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衣服。

只要马爷爷一到，只要他那声“有吃的吗？”一传过来，姥爷就会让我到写字台上铜墨盒里去取那枚五分钱的硬币，然后再递给我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馒头。

我会一迭声地喊着“来了，来了”跑到院门口，把五分钱放到那个搪瓷缸里，再把馒头塞到马爷爷的手里。

马爷爷也不会说“谢了”，只会看着我笑一笑，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在那个铜墨盒里，姥爷永远都会在里面备上五分钱，那会儿的五分钱，可以买很多东西：一支奶油冰棒、五颗小糖、一包瓜子、一个本子、一支笔……

可是，姥爷不给我，也不许我去碰那铜墨盒里的五分钱，因为，那是专属马爷爷的。

为什么要对一个乞丐这么好？

电影《我们天上见》剧照

虽然我也很同情马爷爷，但这依然是童年的我，所不能理解的。

直到今天，我才理解姥爷的乐善好施。

每一个出现在你身边的人，都是上天派来的天使，都是来度化你的人，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

姥爷用他的点滴，给孩童时的我，进行了最好的人生教育。

没有语言，只有行为。

有一天，我跟妈妈聊起了童年的往事，聊到了马爷爷。

妈妈说，姥爷去世以后，马爷爷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也可以是这样的，以这样的方式，以这样的尊重，无分别心。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蒋雯丽记忆中的一些小物件，比如新棉袄、洋娃娃，当然，还有爷爷的戒尺。

可见，姥爷对蒋雯丽也不全是溺爱，他让蒋雯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姥爷的乐善好施，也给蒋雯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她在后来的人生中，也乐于成为一个去做公益的人。

不同年代，造就不同的人生故事，蒋雯丽还会有哪些经历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