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病了

2021年10月28日 星期四 阴

我回家就要到三个月了，从北国回到南边的家乡，我从炎炎夏日走到枫叶飘零的深秋，开始的那段时间我饱受煎熬，一直有些焦虑，常常半夜醒来无法入眠。要说独自在异乡陪伴女儿的日子那么艰辛我都能过得很开心，回到家中了，和父母、先生一块儿生活，我还有什么事情值得焦虑的呢？

这是因为我的母亲身体越来越差了，她的精神不济，生命力似乎从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她患糖尿病，而且并发了视网膜病变，已经视物不清了，还并发糖尿病足，双腿无力，行走困难。我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北京照顾女儿的两年，母亲衰老得如此快，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于是，我把父母接到我家来住，可惜刚开始的那些日子，每天看到是母亲病恹恹地躺在沙发上，不愿意活动，真的是非常焦急和心疼。

去年疫情后，湖北封城，母亲天天待在家中看电视，也不出门打牌，也没有朋友交流，而且长期失眠，于是，变得越来越健忘、痴呆了。她住在我家后，我慢慢发现她不认识回来的路，也不会按电梯，还不会开我们家的密码锁。她不会自己打胰岛素泵，不会做饭给自己吃，如果身边没人，她就没法吃饭，也没法回家。在路上行走，都怕她随时摔倒，她还不到七十岁，走路都已经颤颤巍巍了。

回来后，我专门给母亲花了近四万元钱买了胰岛素泵，不过，有时候血糖还忽高忽低，控制得不好，因此，我的心中始终像压着一块石头，感觉沉甸甸的。每天繁忙的工作后，下班看到没精打采的母亲就愈发焦虑了。其实，像我们这个年龄阶段的人，父母生病已然成了一件常见的事情，如果因此而让自己笼罩在愁云惨雾中，那就会得不偿失。生病的人已经病了，这是不可逆的，而没病的人想不开的话，就可能把自己的心拖死。






所幸我慢慢想开了，因为有我爸细心的呵护，我妈的精神状态似乎一天一天好多了。虽然老爸也有糖尿病，但是，老爸还热爱运动，每天上街买菜、做饭，回家了洗衣、做家务，还特别喜欢学习新的东西，玩手机玩儿得都很溜，打少福（一种长条状的纸牌）、斗地主都很精通，算账也算得比年轻人还快，因此，他的脑子还很灵光。虽然老爸以前性格暴躁，很有些“大男子主义”，动不动就会勃然大怒，对我们发脾气，但现在年纪大了，性情也温和了许多，不再轻易发怒了。老爸看老妈的眼神都很温柔，“少来夫妻老来伴”，年纪越大，两个人关系越融洽。

现在，基本都是我老爸在照顾我妈，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带着我妈出门走走，打打牌，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和大脑。我妈像个孩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老爸，每次出门都会很开心。他们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有许多共同语言。虽然我妈忘记了很多过往的事情，老爸总是温柔地提醒她当年的那些细节，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回味当初的美好时光。

这些天，天气凉了，他们一起回老城的家去拿衣服，老爸给妈找了许多秋冬季节的衣服。老爸还学会了测血糖、给母亲换胰岛素泵的药、吃饭时用这个泵给母亲注射胰岛素，原本大大咧咧的父亲学会了这些细致活儿，把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

面对母亲的病情，做为妇科内分泌医生的我，还专门给她买了进口药莉芙敏帮助她改善睡眠，让她可以拥有安然入睡的夜晚。每次吃饭提醒健忘的父母打胰岛素针，有时间就给他们测血糖和血压。而且从不把工作上的负面情绪带回家，每天都在鼓励父母好好吃饭、好好玩乐，享受生活。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少，而母亲总是说，有老爸陪着她没关系的，要我努力工作，不要因为她的身体影响我的工作。






于是，我每天下午尽量不在外面吃饭，一下班就回家，这样可以陪着父母和先生一起吃饭，每天的晚饭时间是我们一家人交流的时间，询问父母一天的行程，聊着桌子上的饭菜，聊着我们都熟悉的人和事情。看着母亲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不再像他们刚开始搬到我家来住的那些时候，那时母亲成天歪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于是，我就非常开心地表扬她：这些天走路多一些了，吃饭也吃得下了，睡眠也好多了，精神头十足了，看来生命果然在于运动啊！她的苍老的面庞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

以前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我基本不做什么家务活，现在每晚吃完饭，我会主动收拾餐桌、洗碗、扫地等，周末就在家里打扫卫生、整理家务，连母亲都表扬我越来越勤快了。曾经无所不能的妈妈已经不能如以往一般在生活中处处冲锋陷阵，现在是时时都需要家人的照顾了，我们的角色仿佛已经互换了，我得接下她的担子，尽量多操持家务，让生病的母亲拥有舒坦的家庭生活。

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是30岁左右，那时她好年轻、美丽、能干，整日除了上班，回到家中还要操持家务，给我和妹妹洗衣、做饭，没有一刻是闲着的。而今，她苍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虚弱的身体，让我从她身上了解了一个女人从30多岁盛年走向60多岁老年的过程。而我一直在亲身体验的，则是一个女人是如何从小姑娘到不惑之年的。

当我到了我妈的年龄，这两个阶段就会衔接上了，我仿佛瞬间看到了我二十多年后模样，那个青春可爱的少女终究要老去了！那时候整天面对的是生活的琐碎、疾病的侵扰、不可逆的衰老等并不愉快的事情。如此看来，虽然人到中年压力挺大的，但身体、精神等状态就像中午的太阳，还处于人生中巅峰，只要顶住这些压力，好好生活下去，就会迎来平静、美丽的黄昏。

现在我一直坚持写日记，等十多年后我退休了就会好好整理这些用心记录下来的文字。现在工作实在太忙了，整天疲于应对各种工作，能够利用下班时间写点东西就非常不容易了，根本没功夫修改、润色、打理这些文章，不过，退休后有大把的时间，我就可以把这些杂乱无章的日记分门别类、整理出来。这样可以让我的老年生活在兴趣和热爱之中，让我可以远离老年痴呆的状态，让年龄不再成为我追寻快乐生活的障碍。其实，身体的衰老和疾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灵的衰老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