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前缘和后世

#头条故事挑战赛#

大清亡了，民国战事四起......

德凯用力的敲打着庵门，大声地喊着雨琪的名字。门开了，一个青衣光头的尼姑豁然出现在门后。

“施主有何事么？”

德凯呆住了，“雨琪，你......"

"贫尼忘空，施主若是寻旧人，还是请回吧。雨琪尘缘已了，已经不在俗世了。” 说完，忘空低着头退回了庵中，轻轻地关上了庵门。

德凯木然的站在门前，看着那木门，慢慢的，一股怨气从心底弥漫出来，原本悲伤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凶光。“我要杀了他。” 对着大门说完，他一转身，快步的离开了。

茶馆里的茶客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乱哄哄的人声就和着茶水的蒸汽，香烟的烟雾，生生地给茶馆添了几分粘稠的感觉。戏台上，一个小生咿咿呀呀的唱着，不时地亮个相儿，台下便应着出几个“好”声。德凯进了茶馆儿，一身戎装和满脸的杀气也吓得几个当路的茶客自觉地挪远了些。他径直走到戏台前，直着眼睛看着那小生。小生也看到了德凯，正挥舞在空中的手臂慢慢的垂了下来，长长的水袖也顺势滚到了地上。

“我们都没有得到她，你输了，我也输了。”小生静静的开了口，挺帅气的脸在厚厚的粉妆和汗渍下显得有些阴郁。

“是，我们都输了，但我会等着她还俗，而你，等下辈子吧。” 说完，德凯拔出手枪，随着茶客的惊呼尖叫，茶具破碎，桌椅倒地的混乱中的一声枪响，小生那雪白的戏服胸前冒出个红花儿，看着分外的扎眼好看。一个完美的僵尸倒，小生直挺挺的仰面倒在了戏台上，两只大眼睁着，看着茶馆屋顶上的椽子。口中念到着：“雨琪，下辈子你是我的。”忽然，小生的眼中出现了几分困惑，像是看到了空中的那个自己，后来，那困惑便慢慢的凝固了。

德凯站在小生的尸体前，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我只想爱她，即使她不爱我。” 说罢，德凯蹲下身，掏出了手帕，轻轻地盖在了小生的脸上。

......

很多年以后，大院里，阿德张罗着老伴儿正在忙活着，今天，女儿小雨要带着男朋友第一次来家。

阿德非常宠爱这个独生女儿，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托在手上怕摔了，而小雨却是天生和她老爸处处作对。这次带回来的男朋友，也是阿德十分看不上的。在阿德的眼里，一个在酒吧里以唱歌为生的，就像一个沿街的乞丐一样，是一万个也陪不上自己的宝贝小雨的。但小雨已经明确说了，即便是和老爸脱离父女关系，也要和生子在一起，因为在第一眼见到生子时，小雨就觉得，这个长着酒窝的男生，就是她一直在找的那个陪她一辈子的人。阿德实在是怕失去小雨，只得同意了。

“爸，妈，我们回来了。” 小雨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阿德和老伴儿迎出了门。

“叔叔，阿姨好，我是生子。”

阿德觉得眼前这帅气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却也确定是从没见过的，忽然，阿德有了几分挫败感，心里暗想，“这可能就是命吧，女儿这辈子就是要跟着这小子的了。“

自从小雨把生子带回家以后，阿德发现家里热闹了很多。

小雨每日里笑声不断，时不时地还会给阿德一个拥抱，在阿德耳边说：“老爸，我真爱你。” 每当这时，阿德便觉得天显得格外的蓝，连陪老婆逛菜市场时的喧闹也不再是烦人的了。阿德的老婆这几天却总是嚷嚷着不舒服，说是晚上睡不好，因为阿德总说梦话，吵得她神经衰弱了。每当老婆唠叨这事儿时，阿德都会十分不耐烦地说自己老婆，“明明是你自己闹更年期了，老赖在我头上，你就看不得我高兴。” 几次拌嘴之后，阿德老婆也懒得再跟他争执了。

生子时不时地来家里坐坐，多数时间，小雨会拉着生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阿德总觉得两人离结婚还远，要是自己的宝贝小雨吃了亏就不好了，所以经常不时地假借着送点儿水果零食什么的，到小雨房间里监视一下。每次呆不了一会儿，就会被小雨半耍赖，半撒娇的哄出来，然后把房门关上。

“你爸不喜欢我，嫌弃我是个卖唱的。”一次，小雨把阿德哄出房间后，生子半躺在小雨床上，声音是懒洋洋的却有些怨气。

“我喜欢你就行了呗，还得所有人都喜欢你啊，臭美。” 小雨笑着坐在生子身边儿，轻轻拍了生子一巴掌。

生子忽然坐起身，把小雨抱在怀里：“雨，咱们出去闯闯吧，离开这里，就咱们俩。”

“那怎么行啊，我老爸老妈怎么办啊，我还得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呢。”小雨飞快地看了生子一眼，低下了头，用一个手指摩挲着生子衬衫上的扣子。

“要是让你选，你老爸老妈还是我，你会选谁呢？” 生子紧盯着小雨问到。小雨被生子眼里的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吓到了。她挣脱出了生子的怀抱，站起身，走到书桌前，背冲着生子，“生子，永远不要逼我选择好么。”

“雨，我开玩笑呢，你知道我爱你，这辈子你是我的。”生子从后面抱住了小雨，却把头轻轻的扭向了门口，眼神里象是划过了一丝怨恨。

晚上，阿德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小雨泪眼蒙蒙的看着他，阿德的心象是要碎了一样。站在小雨身边，生子帅气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的透明一般。“这辈子小雨是我的，我已经为她死过了一回，我要带她走，让你永远也见不到她。”阿德想伸手拉住小雨，却总是够不到。忽然阿德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象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阿德一下子坐了起来，阿德老婆嘟囔着牢骚了几句，又没了声音。阿德披上衣服走出了卧室，客厅里安安静静的，月光给家具披了一层白霜，阿德打了个冷战，呆呆的坐在了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难道这是命么？”阿德把脸埋在手里，灰白的客厅里，阿德手指间的烟一闪一闪的，显得有些绝望。

......

夜晚的尼姑庵里很昏暗，大殿里几个泥胎菩萨静静的坐着，蜡烛的亮火一明一暗的，映得菩萨脸上影影绰绰的，全然没有了慈祥仁和的模样，却显出几分狰狞。忘空瘦弱的身体直挺挺的跪在菩萨前，像是被咚咚的木鱼声催眠了一般，半合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一阵冷风吹过，几根蜡烛相继的灭了，忘空停了口中的经文，慢慢的起身走到了门口，大殿前的院子里几颗大树在空地上投下黑洞洞的影子。忽然，一个白影子在不远处飘过，停在了院子中央。忘空到吸了一口凉气，这凉气带着几分血腥气般的堵在了忘空胸口。那白影慢慢的变得清晰了，帅气的脸上，一层粉妆把白皙的皮肤掩盖成了灰白，剑眉下，一双美目中含着几分眷恋。

“是你么，生生。“”忘空喃喃的说，“你死了么？”忘空看了一眼生生戏服胸前的血迹。

“对不起，生生，我从没想到过这个结果，走吧，让佛祖保佑你，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安安静静，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吧。”说罢，忘空退回到大殿里，关上了殿门，抬眼再次望去，院中空空如也。

随着战事越来越紧张，忘空的庵院里聚集了越来越多四方前来避难的村民，原本安静的院子忽然热闹了起来。忘空终日里忙着照料着村民，清修时偶尔凭升出的惶恐和烦躁也少了些，取而代之的一种担忧。看着日趋渐空的钱和米粮，忘空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钱尽粮绝的那一天。

这天，庵外忽然来了一小队人马，远远的驻扎了下来。小头目带着钱粮来见忘空，说是德凯将军对佛祖的供奉，说完便转身走了。忘空看着堆在脚下的粮食发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着那小头目远去的背影合手念了一句：“谢谢施主。” 后来，那小队人马就这么驻扎了下来，平日里帮着忘空打理着庵内庵外的杂事。慢慢的，忘空心里有了种踏实的感觉。

一日，德凯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庵里。德凯站在大殿外的院子里，呆呆的望着正在诵经的忘空，当忘空诵完起身时，德凯却转身走出了庵门。出门后，德凯把小头目叫到马前，低声地叮嘱了几句，又把一个小布包交给了小头目的手上，便策马而去了，身后沸沸扬扬的尘土，好一会儿才落到了地上。

那晚，忘空做了个梦。

“过年时，家里的丫头老妈子们里里外外的忙着，德凯兴冲冲的走了进来，拉起雨琪去后花园看戏。说是司令请了戏班来家里唱堂会。二人走到后花园时，一个小生正在戏台上唱着。可能是天冷得原因，那小生粉饰的俊脸在淡青戏服的映衬下，显得晶莹般的粉嫩。一个亮相，小生的目光落在了雨琪脸上，两人四目相对，时间竟象是静止了一般。德凯忽然拉住了雨琪的手，坐了下来，雨琪被德凯的举动吓了一跳，迅速的从德凯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顺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雨琪的目光便落在戏台上那小生的身上，小生的唱腔里也透出了几分愉快。

忽然，啪的一声，雨琪看到了德凯那铁青的脸色和地上茶杯的碎片。

“德凯！”随着雨琪的惊叫，德凯抽出了腰间的手枪。

“德凯，不要。”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枪响，德凯满身鲜血的倒了下去。雨琪脚下一软，跪在了德凯身边，她掏出手绢，擦去了血迹，豁然间，却是生生那粉饰后的俊脸出现在雨琪眼前。

雨琪身后，几个孩子高兴得点燃了炮竹，崩碎的红纸片细细碎碎，纷纷扬扬的从半空中洒落下来，落在地上，象是血滴洒在青石板上，青红分明的扎眼好看。”

忘空一下子坐了起来，寝室里静悄悄的，窗外，透过树枝，几缕晨光伴着几声鸟鸣洒进了屋里。

门外，一阵叩门声响起，忘空打开庵门，那小头目面无表情的立在门前。小头目递过来一个小布包给忘空，“我们接到命令开拔，这是德凯司令生前嘱咐过的，在我们离开之时，交给庵主，庵主保重。”说罢，小头目转身离开了。

忘空打开了小布包，里面是一块刻着德雨两个字的玉牌和一封信。忘空忽然觉得无力，手垂了下来，在玉牌清脆的碎裂声中，那封未曾开启的信随着风飞了很远，象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摆摆的飞走了。

忘空石尊般的立在庵门口，眼里没有一滴眼泪，口中念念有词着：”我佛慈悲，厄秘托佛。“ 时间在这念念中，停止了。

......

生子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在阿德面前抬不起头。每每看到阿德和小雨父女情深的样子，心里便会升起一股无名的怨恨。最近的日子里，生子越来越烦闷，不时的催促小雨和他一起离开老家，但每次都被小雨拒绝了。

这天，生子提着行李来找小雨。小雨看到生子进门时的喜悦被生子手中的行李压得踪迹全无了。

“生子，你这是干什么？”小雨低声问道。

“跟我走，小雨。”生子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不要这样，生子。”小雨哭出了声。阿德听见小雨的哭声，慌忙跑了过来。

“生子，你这是犯什么混呢？”阿德有些气愤。

“你走开！”生子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我和小雨的事不用你管，要不是因为你，我和小雨早就远走高飞去追求我们的梦想了。”

“你混蛋！”阿德的手扬了起来，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医院里，阿德醒来时，看到小雨趴在床边睡着了。阿德觉得口渴，伸出手去拿杯子，这时，小雨醒了。小雨起身把杯子送到了阿德手里。

“爸，你感觉好点儿没？” 小雨红肿着眼睛问道。

“没事儿了。嗯，生子呢？” 阿德小心翼翼的问。

“走了。”小雨迅速的低下了头。

“小雨，其实，我和你妈......" 阿德想说些什么安慰小雨。

“爸，你不用说了，我挺好。生子和我也许是有缘无份。“”小雨伸手掖了掖阿德的被角儿，“大夫说你要多休息，接着睡吧。”

“嗯。”阿德忽然觉得累了，很快的，又沉沉的睡着了。阿德梦见好像是自己站在了戏台上，身着小生的淡青长袍，台下，小雨仰着头，一脸痴迷的看着他。阿德忽然觉得很满足，不由得笑了。

看着熟睡的阿德脸上的微笑，小雨站起身走到了窗前，远处传来了火车站的钟声，那声音，在小雨听起来，更像是寺庙里的晚钟，敲在心口上，震得人心里颤巍巍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