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生》45：大燕总圆不了当妈妈的梦

按：从4 月21日起，《中师生》公众号开始连载四川作家曹清萍老师的长篇小说《中师生》。此书在2015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全书43万字。作者在书的扉页写道：献给中师生和为共和国基础教育事业献出青涩青春的人们。四川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副所长向荣教授在该书《序言》中说：《中师生》书写了一代中师人的群像。一群二十多年前的青年男女从远处走来，为乡村教育演绎着虽然普通但却绚丽的昨日故事。

《中师生》45： 大燕总圆不了当妈妈的梦 （编者加）

作者：曹清萍

插画作者：朱世江

大燕第四次踏上了西藏之行，这次她选择了从成都去西藏的火车。沿路的峡谷悬崖、树林草原、雪峰冰湖，一碧如洗的万里苍穹和茫茫不见天日的浓雾让她忘却了烦恼，迎面而来的经幡、朝圣的藏民，这旷世的沉寂把她带入灵魂出窃的冥想之中，脑子里便浮现出佛教里的因果报应，联想到自己每次都流产是不是自己曾经做了恶事，或者上辈子作恶多端，造成了这辈子想要个孩子都这样难。

怀孕率很高，基本上每个假期都怀上了，但是在第三个月之前也基本上就流了，已经七八次了。要么是提水，或者伸手在黑板上板书，或者弯腰拉起跌倒的小孩儿就流了，每次看见裤底的红色，她就条件反射般惊悚。每经过一次人流，她就瘦削一次，脸色苍白，走路都飘飘摇摇的。

想到第一次，她紧锁眉头，陷入了回忆中。

中心校在四月初就布置了六一儿童节的庆祝活动。大燕负责学生的绘画，还负责编排《让我们荡起双桨》的舞蹈。她不擅于舞蹈，可是她不去做的话学校就一个表演的节目都没有，丢学校面子的事她是不会去做的。

周末，建刚妈妈接大燕去吃饭，看着她坐上饭桌就呕吐，就扶她去床上躺着，解开话梅包装袋，掏出一颗，送到她嘴边，示意她张嘴。

“我怀建刚时，也是这样。这女人怀孩子就是经历磨难……”

大燕软弱无力地靠着枕头，望着掏心掏肝交流的建刚妈妈，就笑着回答：“妈妈，你不要担心。”

“肯定要担心的。你在学校少站着上课，尽量坐着。”

“嗯。就是还要编舞蹈，儿童节要在中心校表演。”

建刚妈妈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了，抓紧大燕的手，“什么？不能编舞了，万一闪了腰杆，摔了跟头，那是要流产的。”

大燕吃惊地望着她，“不会吧——”

“听妈的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建刚妈妈握着她的手，担忧地望着她。

大燕抿着嘴点点头。

舞蹈编排就这样搁置了下来。没想到四月底中心校涂良才校长一行来检查，大燕只得让学生们把编排了一半的舞蹈跳给他们看。涂校长看着大燕，说：“你编的吧？编排得好，要尽快编完，这次庆祝活动教育局领导要来观看，每一个节目都要精彩，大燕，你要加油。”

大燕张大了嘴。

“不能胜任？”

“不是——”大燕欲言又止。

“那就是能胜任了。相信你，没问题的。有问题就告诉我们，我们来帮你。”校长笑笑，和大燕握握手，就大步流星地离去。

留下大燕左上嘴唇往上扬，左下嘴唇往下拉，半天合不拢嘴。“真是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我该怎么办啊？”

接下来的排练是硬着头皮上。在指导一个学生转身时，大燕撞在瓦房校舍的木柱子上，惯性力量后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想站起身，却感觉肚子痛起来，招手让学生们过来扶。

回办公室藤椅里坐着，喝了一杯水，弯腰按着肚子。从操场上回来的黄老师看到她汗水大颗大颗滴落下来，忙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话还没问完，就见她的头猛的耷拉在桌子上，他大声叫张老师来帮忙。张老师饶过办公桌前来时，看见了藤椅下不断滴落的血滴，泥巴地上已经是殷红一地。

大燕在拉萨的两个月，两人天天黏在一起，八月初四川多地连降暴雨，建刚带领自己的营前往川藏公路抢救塌方地段。到大燕快开学的八月底，得知建刚马上到达营地，大燕去街市上买了个母鸡回来电饭煲炖上，还没进屋建刚就闻到了只有老家鸡汤才有的汤味儿，才感觉宿舍才有家的味道。十多天的野外作业，建刚晒黑了，也瘦了。

大燕给他盛上一碗鸡汤，再将平时自己爱吃的鸡翅鸡腿夹到他碗里，建刚就像饿晕了的人一样，端起鸡汤就大喝一口，汤一进口张着嘴巴大叫烫死人。

大燕大笑：“鹅汤不出气，烫死憨包女婿。”

他放下汤碗，直起身子，一把拉过大燕，抱着就往寝室走，嘴里不断叫着：“我看你还敢不敢烫死憨包女婿。”

一番激烈作战后，建刚扳着大燕肩头问：“那事来了没？”

“来了。”

“过去几天了？”

“一个周左右。”

“哦，那我们要加班加点喔，不然一等就是半年。”

“嗯——”

“那现在再接再厉？”

“建刚，假如我们没有孩子，你说我们会不会分开？”

“说些什么哦，即使没有，我们也要在一起。”

“哦……”

“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昨晚我梦见你妈硬把我们分开了……”

“别乱想！哪个也别想把我们分开！”他拥着她，发现她不断颤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拥紧她。

肥沃的土地上，不断耕耘，不断播种，大燕归家时，已经孕育了小小的小生命了。她调到了中心校，升任教导主任。排课表，拟教研计划，检查教师们的备课，忙得不亦乐乎。再忙也在推算着日子，四五十天不见红了，她估摸着有了。没两天呕吐伴来，婆婆已经觉察出来了。

在大燕下班到婆婆门市上时，见到了医院有名的妇科医生。医生把了她的脉，慢慢和她拉家常，聊起几次流产的事情，特别询问了第一次前前后后的情况，脸色凝重起来，指出有两个原因导致现在的情况，一则是在凉水中背学生，特别是那次大出血让身体极度受损，二则是第一次人流后没有休息就去上班。望着大燕担忧的眼光，她让大燕卧床休息，还给她打了保胎针。

婆婆的精心照料，按理这次应该成功晋级当妈妈了，可是在七个月打B超时，医生告诉大燕孩子异常，她如雷击般瘫软在凳子上，婆婆一个电话给建刚让他回来。围坐着的一家人，做着极其严肃的决定，建刚一声“不能要畸形孩子”就做了决定。

大燕人流后婆婆在杀鸡去毛时，盯着建刚，抱怨道：“鸡母都要孵儿，她妈妈那么会生，一生就六七个一大串，她怀个孕咋过那么难哦。”

“妈，你就少说两句嘛，她也不好受。”建刚低着头，清理着母鸡内脏。

“她难受，我更难受，我想孙子都想疯了！”她说完就把鸡扔在地上。

建刚捡起来，望着妈妈：“妈，你不能这样，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发脾气了。”

妈妈瞪着她，拍拍两手，站起来：“老娘还怕你骂！有种的给老娘抱个孙子来看看。”

“你——”建刚噔一声站起来，走向水田边，点起香烟。

二楼卧室里躺着的大燕听到了坝子上母子俩的争吵，眼泪不自觉就出来了。

一个月，时间静静地过去，建刚回部队了。婆婆冷言冷语也夹带而来，大燕经常泪流满面望着远处的连山。他们的书信少了，也许寒冬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