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次，我见到了失踪多年的华南虎，万兽之王却泄了气

我在很远处就听到了虎啸，低长雄浑，能在须臾间让周遭的一切动静戛然而止，它触发了根植于所有动物的基因中最原始的应激反应，包括人类。那是我们的祖先熟稔却早被我们遗忘的求生欲，如今被那低吼声唤起。

那只华南虎直剌剌地朝我走来，粗壮的四肢每一步都深扎于草丛中，从家猫到老虎，观察任何一种猫科动物，你会发现他们在无论日常踱步还是捕猎时，步伐都一致，步调间透着一种无声的杀气。眼前这只华南虎，百余公斤的巨大身躯，走在草丛中，同样悄无声息。那大到不可思议的虎爪和半露的犬齿蓄积着毁灭一切生命的力量，它穿透厚实的玻璃墙，释放了出来，令人绷紧神经。

华南虎

是的，我是在重庆动物园见到这只华南虎的，除了动物园，还能是哪儿呢？毕竟，我们有35年没有见过野生华南虎了。这种中国独有的虎种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1986年11月6日，湖南的安仁县。之后他们便失去了踪迹。华南虎于1905年被德国动物学家马克斯·贺泽麦（Max Hilzheimer）定名，成为继孟加拉虎、里海虎、东北虎、爪哇虎后定名的第5个虎亚种。这种亚洲大陆上体型最小的老虎（华南虎体型比巽他群岛上的虎种如苏门答腊虎体型更大）的分布正如其名——北抵秦岭、黄河，南达云南、广西、广东，东至浙江、江西，西及贵州、四川，在1949年仍有4000余只。

华南虎，拍摄于重庆动物园

自1950年开始，由于人们对山林的开垦与老虎的栖息地相冲突，“害兽”华南虎被大量捕杀。直到1977年，东北虎、华南虎和孟加拉虎才被农林部列为保护动物，然而最终对猎杀华南虎的禁令则是等到了1980年，此时野生华南虎被估计仅剩下30-40只，分布范围从320万平方公里降至20万平方公里。栖息地丧失、割裂和碎片化已让所剩无几的野生华南虎生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从未停止的非法盗猎则熄灭了这种珍稀的大猫最后一丝生存之光。2004年，华南虎被认为野外灭绝。

在动物园见到华南虎不知道是慰藉还是悲哀呢？老虎是世界上最美的大猫，任何一种老虎都拥有无与伦比的皮毛，橙色、金色或者白色，上面艺术般地点缀着独一无二的条纹。每一只老虎的条纹都是不一样的，但你却能在所有老虎的额头上找到那个大大的“王”字。这教人不得不相信那是造物者在为老虎加冕。老虎是万兽之王，真正的勇士，他们生而高贵倨傲，那些孜孜不倦地在野外寻找野生华南虎踪迹的护林员，他们不止一次地发现华南虎惨死在兽夹中，那种情形不堪得就像是目睹一位充满威严又光明磊落的君王被杀死，他却并非死在体面的对手手中，而是被卑鄙小人的暗器所杀。同时他还被扒掉了华丽的裘裳，示众般地赤着身体，尊严扫地。落到人类手里，老虎死不瞑目。

然而眼前这只美丽的华南虎，荒野中至高无上的君主，此时他配合地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我和其他游客互相推挤着，大笑着举着相机贪婪地按着，他不了解玻璃外这个无所事事的世界里可怕的无趣。他远离了危险，可对于对危险有着天生爱好的勇士来说，哀莫大于心死。所以一头老虎的归属只有一处，那就是山野。可是，他们还回得去吗？正如美国动物学家乔治·夏勒（George Schaller）所说：只有当华南水鹿遍地时，华南虎才可能重归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