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留在淖尔的雁

这是一个凄美的故事

在北方的草地间传唱

男人们泪沾了胡须

女人们端起了酒杯

敬给长生天的生灵

敬给做母亲的自己

那是一个寒冷的季节

朔风裹挟着杀意

族人们准备迁徏

雏雁们梳理着羽翼

在湖边的草丘上

一只年轻的母雁

静静地坐在窠里

尾羽在在寒风里踉跄

头颅却倔强的昂起

一场美丽的邂逅

阳光跨过枝头

秋里的淖尔波光中涌动着冷意

姐妹们赞美她迟来的爱情

侄女们眼中满是憧憬

幸福的鸣叫声在湖面有回音

湖边的族长却泪目盈盈

守候得到了静美

却错过了爱情季

天边的秋云燃烧了红尘

北雁南飞

从故乡地飞向故乡

变幻的景致难掩雁的焦虑

江南日丽

漠北雪飞

年轻却倔强的妹妹

能否捱得过这苦寒的冬季

刺骨的阴寒

冰封的水域

散落在雪粒中的草籽

能否让母女生命维系

族长扇动沉重的翅膀

伴随着一声声沉痛的惋惜

族人在夕阳里远去

只留下祝福和叮咛遍地

夜变得漫长

衰草挂满冰霜

年轻的母雁带着四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走进密密的芦苇荡

宽阔的嘴甲布满了划痕

啮喙的突起不见了栉状

凌乱的羽翼下添了擦伤

在致密的苇丛中搭建了新房

积雪压不垮

朔风撼不动

耗尽了她所有的体能

在夕阳里

她疲惫地看着女儿们在巢中跳动

一丝笑意

（如果那模样还能称得上笑）

一丝安详

（如果那状态还能称得上详）

爬上了她满是伤疤的脸庞

来吧，那恣意肆虐的暴风雪

来吧，那冻裂一切的寒冬

如果不能带女儿去南方探春

就一定要保护她们在北国生存

母亲这一神圣的名词

让她有了无数神奇的技能

她把结满草籽的茎折断 叼回

把那些依然泛着绿色的嫩叶贮藏

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

更像一只悍勇的战将

日夜奔忙

第一场飞雪飘落在淖尔的冰面

芦苇荡里堆积的草食像远处的山峰

雪花变成雪粒

雪花变成雪刃

朔风像怪兽撕裂者、吞噬着

她稳稳地站在巢边

美丽的颈项厮磨着孩子们

传递着仪态教养和安详

那是一个暖阳的冬日午后

冰面上的嘶鸣裂肺揪心

羸弱的身躯翻滚着向前

急邃的嘴甲敲击着冰层

冰层下美丽的女儿挣扎着

再也找不回它嬉戏时钻入的孔洞

泣血黄昏

有风哀鸣

那具年轻的身躯消失在远方幽深的冰下

夜幕更加寒冷阴森

她依然稳稳地站在巢边

颈项优美

双目血红

如此漫长的冬夜

耳畔是冰层冻裂的响声

她天性是胆怯的

母性的天职让她稳稳地站立

藐视那些只知逃遁的流星

她天生是脆弱的

母性的本能让她紧紧地守护

呵斥那恣意妄为的朔风

二女儿独自走向芦苇荡深处

踉踉跄跄的脚步孤独而坚定

美丽的颈项时时回顾

残破的嘴甲不再有声音

盈泪的目光里全是离去的不舍

全是凄美，

全是叮咛！

听妈妈的话，活下去

再长的夜总会有黎明

坚守到铅云消散

坚守到蔚蓝纯净

那一刻

雪消冰融

大地回春

母亲在巢边的冰洞旁驻立

偶尔用喙叼起新结的冰凌

那是她和母亲用嘴甲敲开的冰窟

是整个冰面上唯一有饮水的洞

为此她撕裂了嘴甲

无法进食

走进寒夜化作唤春的精灵

母亲的身影更孤单，更瘦弱，更模糊

远远地传来敲击冰层的叮叮

寒冷重复着寒冷

飞雪混合的雪冰

如山的草食日渐消失

饮水的冰洞很深很深……

母亲的眼神专注而深情

女儿们健康灵动

偶尔在冰面上滑翔

稚拙却青春

太阳的脚步慢慢变缓

清晨的薄雾早早在升腾

终于在曙光绽放的刹那

天边传来了高亢的雁鸣

女儿们兴奋地跳出暖巢

飞奔向站在冰洞旁的母亲

她依然稳稳地站在冰面

薄冰覆盖了她的蹼

她依然坚定地站在冰面

薄冰覆盖了她枯瘦的腿羚

那双纤足曾湖面最灵动的音符

枯败的羽翼上冻结着霜冰

优美的曲颈依旧高昂

嘴甲叼着薄冰

那薄冰在晨风里紫气盈盈

母雁的身躯凝固成了雕像

身躯下的冰洞里有流水淙淙

族长领着两只美丽的小雁离开苇丛

有春风走过

那一隅里传来了梵音

雁们齐齐聚集在湖边

把归来的宝贝围在中央

曲颈高昂

把这凄美的故事向苍穹传唱

歌声里

女人们端起了酒杯

男人们泪洒衣裳

（附注：说实话，我是含泪写完这个故事的，北方留雁过冬确有其事，创作源于回家过年，那几天很放松，很满足，很幸福，很呆很醉。）

写于辛丑年正月二十五，国际妇女节当夜

：献给天下无私无畏的母亲，献给我的大姐和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