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悦长安书坊——长安作家文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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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过终南山北麓的风:长安作家文集》是由西安市长安区图书馆主编,共收录长安籍作家和非长安籍而在长安工作生活的109位作家作品汇集而成,全面且系统地提供长安作家及他们的作品情况。这是长安文学队伍的一次大展示,也是对长安已故文学前辈的缅怀,同时是新老作家以及社会对长安文学作者的了解、学习、交流的资料库。

书香润泽心灵,佳作启迪人生。为了使大家更好的了解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长安作家文学成绩和成果,深刻感受长安历史文脉和文化特征。从2021年9月1日起长安区图书馆将每周推送3篇长安作家文集作品,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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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食梦(节选)

作者: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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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氤氲的树如云,路如桥,人如鸟,纷纷被风吹散。触目所及,一片雪白。皑皑白雪下,是那世外桃源一般的,宁静的村庄。

李小蔓和阿爸一起背柴回来,雪落了满头,倒像白了少年头。

“咳咳,”阿爸一边咳一边道: “回来干什么,车票要好几百。这些活儿用不到你女娃儿做。”

李小蔓喘口气把沉沉的柴火丢在小院中间,又拎起来抖。看着那慢慢抖掉一身雪花,露出湿黑本色的木柴,她的心思也逐渐变得清晰: “阿爸,我们还欠靳哥多少钱?”

戚朵松开手里的雪团,看连湛一眼。连湛拍拍她的肩。

不远处,李小蔓的父亲道:“所有加起来,还差多一半呢。你那大学,学费一年小一万,贵死个人。可是要读完了!”

李小蔓喃喃:“当时要办了助学贷款就好了,心里好过些。”

阿爸叹息:“人家帮我们,义比钱重。”他看了女儿一眼:“将来攒够钱,我老汉上门去给人磕头吧!”

靳勇手里提着个笼子推开木栅栏:“李伯说什么磕头?”他踏雪走来,把笼子递给李小蔓:“给你养一冬。”

李小蔓一看,是只曙红朱雀。她勉强笑道:“靳哥还记得小时候顽皮的事。”

靳勇没说话。

李小蔓忙讨好地笑着说:“这鸟儿其实野得很,实在难养。关在笼里,也可怜。靳哥陪我,咱们去山里给放了吧?”

靳勇脸色缓和下来,说:“行吧。还想着你喜欢养。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走?”

“后天,”李小蔓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和超市经理说好了。过年缺人,工资翻倍。”

靳勇蹙眉:“男的女的?”

李小蔓微怔,半晌才明白过来:“哦,经理? 女的,离婚好多年,快40岁了,特别照顾我,从来没扣过我钱。”

“不准去。回来了就在家过年。”

李小蔓抿抿嘴唇。

“阿靳,”李小蔓的父亲在屋里捧着只热气腾腾的碗叫:“快来吃糖水鸡蛋!”江城无雪。

除夕夜,下着冷雨。李小蔓从超市后门出来,长街两岸红灯笼的光影立刻披了她一身。风一吹,人像站在流动的红河里。李小蔓立住,眯眼抬头看。一只摇荡的灯笼将红光投到那年轻的、尖尖的小脸上,有些单薄可怜的喜气。

几步之外,靳勇穿着件黑色的夹克,也抱胸站在那红河里。早年当特种兵练出的肌肉略松弛了,但仍然能看出军旅的痕迹。

“靳哥!” 李小蔓抬起脸时不禁惊呼一声。

“靳哥,你又请假? 今年都第三次了,你真不要工作了? 你……”

靳勇一手把李小蔓扯进怀里,脸色微沉:“别提工作。”他低头紧紧盯住她:“我不是不让你提前回学校么? 胆儿挺大啊?”

李小蔓赔笑:“过年工资高。”

“你那么急挣钱想干什么?”靳勇紧一紧手臂。

两三个年轻人缩着肩膀互相笑骂着从超市后门走出,李小蔓立刻挣开他,站到一边。

靳勇面无表情地看他们过去。

李小蔓忽然叫道:“坏了,我怎么忘了取包?”她跑向超市,回头匆匆道:“靳哥,你等我一下!”

李小蔓气喘吁吁地打开存物柜,拿出布包往外走。售卖区的灯还没关,雪亮地照着各色货品,她走过去,路过华而不实的礼品、漂亮的水果……

李小蔓忽然有个疯狂的想法,想就此一走。

从另一个门出去,就此消失。再也没有累,没有债……

雨大起来,一个行人顶着塑料袋匆匆跑过。靳勇盯着超市的出口,雨水顺着他的额头上流下去。

“靳哥,我也没带伞。咱们得走快点儿。”李小蔓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靳勇沉着脸回身,搂过她。

小旅馆内,一只小空调徒劳地吐着一丝暖气。

靳勇沉默地靠在床上。李小蔓脱鞋上床,把他的脚抱进怀里。

靳勇脸软下来。

“靳哥,”李小蔓微笑: “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吃了你多少米? 你老管我叫饭袋子。”

“你能吃多少。比雀儿多一点儿。”

靳勇起身将她推倒。

耳边响着男人沉闷的呼吸,李小蔓看着天花板,长睫掩映下的瞳仁显得大而空洞:

“靳哥。我还有半年就毕业了,要不我们做吧。”

靳勇像要把她揉成个什么,或揉成个不是什么,末了还是说: “等我们回蒗水……”

毕业季节,校园中,树还是那树,云还是那云,人心却隐隐焦虑。

宿舍里。

戴眼镜的女孩拿着毕业证端详: “哎呀,辛辛苦苦,换来一张纸。” 她摸摸纸面:“纸质不错。”

“得了,过三年你不又有一张新的。再过三年,又有一张新的。 一张比一张纸质好! 女博士,荣登第三种人!”短发女孩说着,又跑到收拾桌子的李小蔓面前:“这就急着收拾? 哎,你知道刘阳毕业去哪儿吗? 他本地的,是不就留江城?”

长发女孩拿着盆推门进来:“什么江城? 出国喽!”

“富二代就是好……我想留江城,江城人民都不留我。去哪里? 美利坚还是英吉利?”短发女孩满脸艳羡。

校园田园牧歌式的场景彻底散去,换作惨白的白炽灯,小小的无数的格子间,喷着白气的冷气机,面容模糊冷淡的人。

身穿白衬衣的李小蔓麻利地抱着一堆纸从复印机前回到工位,人造革包里传来嗡嗡声。她拿出来一看,17个未接来电。李小蔓四处看看,勾着腰小跑出去。

“喂。……靳哥。”

“我都在上班啊。”

“文员而已。”

“……不在江城。”

“你别问行吗? ……过年不回去。你好好上班。”

李小蔓忽然把手机拿远些,又拿回来,声音有些抖:“靳哥,你别生气。你别想多了,我不想怎样,我就想好好挣钱,照顾家里 ……”

手机里传出响亮的耳光声,和兽一样的嘶吼: “你就这么嫌弃我! 你就这么躲我!”

她哭了。“靳哥,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行,行,我请假回来。”

和格子间比起来,边境的秋日田园,美得不在一个人间。

然而李小蔓的嘴唇干得蜕皮,靳勇黑瘦了,沉默着。

“靳哥,”她牵出一个笑: “那你明天来接我。别来晚了,镇上民政局下班早。”

靳勇点头。

屋里,灯下,李小蔓把一沓现金和两张卡放到父亲面前:“阿爸,这钱靳哥不会要,你都拿着,把家里房子修一修吧。”

父亲沉默。

“我结婚以后,还是想出去。在蒗水我能做什么呢? 出去后我多挣点儿钱,完后好好孝敬你,照顾妈妈和弟妹。”

父亲沉默。

“以后地里的活儿能做就做,做不了就算了。反正粮食也不值钱。什么心都不用操,我长大了。”

“挺好的。”李小蔓补充。

依旧沉默。

秋天的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是一种半透明的瓷蓝。星子极远,却极清晰,像一滴滴闪闪发亮的泪水。

戚朵靠近连湛站在木头屋檐下,那星子不能看,一看真的会流出泪水———被风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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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沟村纪事(节选)

作者:王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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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来运动,王德昌就没法出气了,他在苦闷中恍恍惚惚地过了一星期。这天一早,他走出门外,发现街道的泥墙、树木、电杆上贴了不少红红绿绿的标语。他家的街门楼两边的泥墙腿子上也贴了两条小标语,一条上写着“向张福林同志学习”,另一条上写着“张福林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正看着,党支书张福海走到他跟前来。

福海长相跟福林差不多,也是方脸盘,中等身材,只是福海不留长发,穿衣土气,倒像王德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福海在县城中学念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先在基层供销社工作,后到县供销联社当了总会计。1962年国家困难时期,他响应党的号召,回乡参加农业生产,担任了大队会计。1964年,面上四清运动中,清财组没查出他的经济问题,到了点上四清运动,工作组又把福海的会计账拉出来进行清查。工作组从账面没查出问题,就从账外找岔子,这一找,就找出福海多拿过8角钱的出外补贴。这一下不得了,工作组就从8角钱算起,4年下来,就滚成700多元的重大经济问题。加上他家补定地主成分的因素,福海的党籍被开除了,又撤了他大队会计的职务。拨乱反正后,福海被全村群众推选为村主任,去年又被全村党员推选为党支部书记。

福海走进院子,先扫视了一下,最后把目光落在小四轮上,问: “还没找下活路?”

“没有,闲了半年多。养路费空交了500多元.” 德昌说。

福海十分关切地说: “这样吧,村上准备入冬修建村委会办公室。村委会决定,把运砖瓦沙石活包给你。到时候你干就是了。”

“这就多谢干部们关心。”王德昌以为福海就是来说这事的,把福海让进厦房屋,问,“最近工作忙不?”

“村上正搞农房规划。”福海说,“咱沿山村庄群众居住分散,搞了规划,今后群众建房。就得往规划线上建,既能节约土地,又整齐好看。另外,还想把梨花街规划成商业街,欢迎全村群众到梨花街经商办企业,这样就能增加群众收入。这两个规划一旦搞出来,得先让群众讨论,然后由你召开全村代表小组长会议,征求修改意见。有了远景规划,党支部村委会带领全村群众干,就有奔头了。”

福海也是抽旱烟嘴巴,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烟锅,在炕沿的烟盒里装了一锅旱烟,用大拇指压着烟沫说: “有件事来找你,你可能料想不到。”

“啥事?”王德昌也装了一锅旱烟问。

“镇党委要在咱村召开捐资助学现场会,你可能知道了?”

“知道了,听广播说的,标语都贴出来了。”

“有一件事得由你去干。”福海直截了当地说,“现场会那天,镇党委要求咱村的锣鼓社助兴,比庙会的锣鼓还要敲得凶。这次现场会规模很大,全镇的村组长以上干部和镇办企业领导都来参加,县、区和各乡镇领导、县教育局领导也都来参加,电视台要搞录像在电视台播放。县上的意思,要用这个现场会带动全县捐资助学活动,带动

‘普六’教育和‘五讲四美’活动。这是全县开展‘普六’工作的第一个现场会,县委和县政府很重视,领导要到会上讲话。”

王德昌要福海说个明白,福海接着讲:“这次现场会,由镇党委程书记负责筹备,他已给村干部分了工,有的负责张贴标语,有的负责广播宣传。负责广播宣传的干部要黎明开始广播,到半夜都不能停息。凡跟教育有关的文章不管新旧都拿出来宣传,梨花街北头是进村的要道口,他安排一名支委亲自督战,搭起彩门。彩门上要挂起“捐资助学示范村”的招牌。程书记还要求小学停课三天,由该村小学的老师带领高年级同学打扫校园和教室卫生,并要排队练习欢迎仪式。学校所有墙壁也要粉刷一新,通道的树木、花草都要重新整修;操场上的学生厕所因为影响着现场会的容貌也得挪到僻背地方去。操场原先的篮球杆,早就坏了,先由村上出钱换成新的。高低杠、跳高跳远、木马、运动环、乒乓球案子等设施也都要添置起来。小学操场上要搭临时舞台,还要在会场上撒好石灰线,并为开会的人准备好坐的椅凳。”

福海说话的意思是要王德昌知道现场会的重要性。王德昌很敏感地问: “你来找我有啥事? 我能给现场会出啥力?”

福海说:“程书记要你带领锣鼓社的人,在会前把捐款人从家里迎接到会场上。”

“捐款人是你哥吗?”王德昌又挑明问。

“就是。”福海难为情地说,“按说,捐资助学是好事,得好好地张扬一下。捐款人要是别人,没啥说的,咋张扬都行,可捐款人偏偏是俺哥。我要是按照党委意见办了,群众准会有看法,说我花大家的钱,费大家的神,给老先人争光。如果不照党委意见办,俺哥会认为我不服气他有钱,这事教人很作难的……”

王德昌听说镇党委安排他去迎接张福林,不由得想起2月初他被福林他妈骂出来那回事。就是那回,他发誓再不跨进福林家的门槛了。现在镇党委却安排他去福林家迎接张福林,他能去吗? 他认为镇党委太不了解他的实际,于是对福海说:“我不同意镇党委这个安排! 这大个村,就再没人了? 为啥非要我去迎接? 别人打鼓迎接就不行吗?”

“我估计这不是镇党委的意见,是王书记个人的意见。”福海认真地说。

王德昌说:“要是王书记个人意见,我更不服从!”

福海扪住头,停了片刻说:“其实我也不同意镇党委这种做法,台沟村的人谁不晓得你跟俺哥有矛盾? 为啥非要逼着一个有矛盾的人去迎接? 我在两委会上跟程书记争辩说:‘不管谁打鼓,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为啥非要王德昌打鼓才行?’书记说:‘这是工作需要,别人打鼓迎接不行,就需要王德昌打鼓,王德昌打鼓迎接才合适。王德昌是人民代表,人民代表打鼓能体现群众的意志……’你看,这些人就曲解了人民代表的作用,好像没有人民代表打鼓,现场会都开不成了。我还有另外的看法,会不会是王书记故意要看你的笑话,替俺哥出气,才让你去打鼓。正因为咱俩是党员,我才敢这样说话。就为这件事,王书记还专门找我谈了一次话,他说: ‘苔沟村啥时开过这么大的现场会? 这是党委支持你的工作。党委为啥要让王德昌去迎接? 就是要让党员和人民群众、人民代表和群众紧密团结。我认为王书记表面是从工作出发,内心却另有替俺哥报复你的意图。”

“他这样办,我偏不去打鼓!”王德昌执拗地说,“虽说组织原则有下级服从上级这一条,但这事我不能服从。请你转告镇领导,我甘愿接受党纪处分,决不踏进他福林的门槛!”

两名中共党员坐在一起,严肃认真地谈论着上级党委的决定。 两个人谈过一阵,福海还是从大局出发,奉劝他管辖内的共产党员先要服从党委安排。福海说: “既然党委已经做出了决定,咱只能先执行。即使有了重大原则问题,也只能保留个人意见,何况这又不是重大原则问题,是发展教育事业,更应该先服从党委安排。你是老干部,该知道党的一贯做法,凡上级开展一项新工作,就得大张旗鼓地宣传,不这样干,工作就很难开展。所以我劝你还是从工作大局出发,能够接受党委的安排,到了打鼓那天,你打你的鼓,甭看俺哥的脸,全当你在原灯台上打鼓一样。你迎接俺哥也就这一回,王书记再不会让你打鼓了。王书记今日叫我来,就是要我做通你的思想工作,你就答应吧,不然我给王书记不好交代。”

还要福海怎么说呢? 无论是工作方面还是私人感情方面,福海算把话说到尽头了。王德昌埋头思考着福海的话,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上福林家的门。他从福海的口中听出来,王书记的话就是福林的话,是福林要王书记这样办的,或者说王书记和福林共同商量,刻意要整他一回。他这样一想,就对福海说: “好兄弟,如果单纯是咱俩的事,或是村上别的工作,哥就是赴汤蹈火也去干。现在看来,这件事比较复杂。王书记为啥口气那么硬,一定是存心不正,要替你哥报复我,所以我偏不能去。”

“王书记的心地我知道。”福海做工作说,“撇开他跟俺哥的关系,就说咱俩的关系,你也应该去。”

德昌说:“咱兄弟俩的确不是一般的交情,四清运动前,你是大队会计,哥就跟你在一起干村里的工作,干得蛮有劲。拨乱反正后,也就是你选为村主任的第二年,咱俩又一起当选为镇人民代表,一起戴大红花在全村大会上讲话。发誓要把全村群众事办好。从那以后,咱俩经常在一起商讨群众的要求,哥说话,你执笔,把群众的意见一次次反映上去,你说这不是革命情义是啥? 去年,你嫂子不在了,你没让哥干工作,是担待哥的穷日子,哥没忘记你的恩情。哥人虽下了岗,心没下来,哥还想着集体的事情,想着渡过生活难关还要走上干部岗位,咱俩再继续合作。

“改革开放后,哥对国家政策不大理解,以后想开了,不管国家政策咋样变,只要能推动社会向前发展就是好政策。现在党中央一再放宽政策,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哥也赞成。你说国家政策这么好,形势这么喜人,哥能甘心待在家里只为自己打算吗?哥才60来岁,还是老小伙子。哥没老呀,哥还像过去一样能为集体干很多事情。哥还想再回到清树坪为集体种植果树。在清树坪那七年,是哥过的最美气的日子。哥总想在下世前能在清树坪栽几千棵核桃、板栗树为集体创造更多的财富。你可知道,哥当时栽果树为啥会有那么大劲? 哥就想把散经营的土地重新归为集体,把卖核桃、板栗的收入分给群众一部分,一部分留作公共积金为集体添置拖拉机、播种机、收割机,要让全组群众走共同富裕道路。哥还想让全国的农村都向我10组群众看齐,重返集体化道路……在那七年里,哥整天就想这些好事,要是你嫂子不下世,哥可能还在清树坪植果树。现在就是这穷日子拖住了哥的后腿,把哥拴在家庭的小圈子里,咋也挣脱不掉。你说哥心里能不急吗? 哥就想赶快从这穷坑里跳出去,跟你一起办集体事情。哥夜里做梦都在干部岗位上,现在,社会繁荣,国家大发展,以后各村变好了,哥作为共产党员,人民代表,在人前咋说得起话呢? 有时哥也想豁出去了,不过自家日子了,把小四轮卖了,还清信用社的账债,再让儿女把地种上,哥像过去一样,专心专意地当干部,为集体献出自己后半生,但是,又一想,不行啊,儿子媳妇没娶回来,老婆看病的账债还没还,所以说,哥还得硬撑给自家挣钱。哥计划今年苦干一年,挣上几千元,明年就上干部岗位。即使村干部不当,哥照样背着土枪给全村群众看护庄稼。

“以前的话就休提了,但这一次,哥实在不能答应你的话。你想,谁都有一张脸,谁都知道张福林在运输活路上欺侮我,哥能带人把锣鼓家伙敲进他家院子把他迎出来? 哥权当去了,别人又怎样看待哥呢? 别人会说我是软骨头,没志气。还会说,张福林接二连三欺侮你,你照样进人家的门,你是害怕张福林了? 你是教小四轮没活路整得受不住了? 你是觉得张福林有钱有势,想从张福林身上得到啥好处? 群众要是这样看待哥,哥在人前还能走不走? 哥是人民代表,今后在群众中咋样开展工作?”

王德昌痛痛快快地说了这些话,把肚里的难受掏空了。他的话深深打动了福海,福海把烟袋噙在嘴里思量着,觉得德昌迎接他哥确实有困难。他唾了口唾沫说:“德昌哥,我理解你的心情,过去你是咱村的好党员,好干部,各项工作走在前边,现在虽然不当干部了,人格还照样正派。你刚才说得对,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不但反对王书记让你打鼓迎接俺哥,更气愤俺哥为啥要拿钱势欺侮人! 俺哥有钱是事实,但花销也不少。据我知道,他现在还欠信用社十几万元贷款,工地还要继续垫付资金,女儿上学还要花钱,家里又做木工活,他哪有这么多钱捐款? 他这回捐这么多钱,都让人怀疑他动机不纯。”

“咱不说人家七长八短,只说自己的事咋办?”王德昌不愿再扯福林捐款的话题,拿定主意说,“你给王书记如实说,也可以把我的思想暴露给王书记,就算你交了差。反正我不到他福林门前去,杀了也不去! 他屡次欺侮我,难道我就没一点儿血性吗?你先给王书记说去,回头我再找王书记谈原因。我是共产党员,按党章办事,党章里不是有一条,党员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向上级党组织反映吗?”

福海很不赞成地说: “按党的章程办是对的,就看你办得下去? 你要知道,王书记是党校毕业的大学生,学的是马列主义辩证法,辩证法就没个定盘星斜说顺说都有理。前边用辩证法学了邓小平三项指示为纲,又用辩证法进行评判。你看党校还是那些老师,还是那几张嘴巴。今日这样讲有理。明日翻过去那样讲不是有理。就因为他们斜说顺说都有理,才把王书记教得嘴能闪了。他会拿很多歪道理把你批个没理。你记得不,王书记没上党校前,在大会上讲话手都发抖呢。跟人说话,端出端入,像拿橡戳,又是枣核解板———两锯(句),自从上了党校,嘴就能闪了。现在的党校就是厉害! 它不知为国家培养了多少嘴能闪的人才。”

“他嘴再能闪,也得讲道理,他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更不能把党的章程说得歪扭了,党员有意见都不能对上级谈了?” 王德昌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说,“我还是要找他王书记谈。”

“那就试试吧。” 福海见他执拗要谈,就放弃了自己的主张说,“要谈可以,但你脾性不好,见了王书记千万甭发火,有话好好谈。”

“你放心。”

送福海出了街门,王德昌本来打算马上就去找王书记,但他考虑得给福海留一个向王书记汇报的机会,就决定改天再去找王书记。

我与书画

作者:王德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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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是一个年近古稀之人,一生中值得记述的事很多很多,最值得追忆的是我与书画的情结。书画艺术几乎是我晚年生活的必不可少的内容。有人说我退休后比上班时还忙,忙就忙在书画上了;有人说我退休以后生活过得很充实,充实就充实在书画上了。

我与书画的不解之缘必须从我的家庭说起。我的家庭原是一个书香门第,我的爷爷曾经是个清朝的秀才,因为左耳扎过耳孔,没有被封官,只好在家乡行医,大我17岁的大哥说,他见过朝廷发的皇榜,后来日久天长,不知怎么丢失了。现在家庭留下的唯一的历史见证物是一个陈旧而破烂的卖中药用的多斗的药架子和残留在我脑海里的点点记忆。

记得当我开始上私塾的时候,对书籍产生兴趣,常常上到我家的楼上,伸手在一面大牌匾的背后取些书籍字帖来看(牌后全是线装的古旧书籍和字帖)。在“文化大革命”“扫四旧”的那阵子,被我大哥拉了一架子车当废纸卖了,我能记得的有王羲之的«兰亭序»,有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还有赵孟頫的«妙法莲花经» 等字帖和石印的一些人物绘画。大概是从那时起,我受到了启蒙,我便对字画产生了兴趣。

那时我上的是私塾,私塾设在一座庙宇里。全校学生总计不过五六十人,一个老师除了教国文便是教写字。写字的影格是老师写的柳公权楷体,学生在上面覆盖一张土纸描红。我的字写得算是最好的,常被老师贴在黑板墙上表扬。从私塾到小学之后,开始有了美术课,我画的茶壶、茶杯以及人物头像,老师常打高分。到了初中之后,我除了坚持临帖之外,对绘画兴趣更浓。那个兴趣与美术老师关系极大。 美术老师名叫郭仲屏,是钟明善的同村乡党,他的人物画画得特别好。记得有一回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位女老师的头像,问那位女老师四岁的小女儿:“这是谁?” 回答:“我妈妈。”当时在场的几位同学无不惊叹万分,从而对他的敬仰达到了极致。我们在课余常到他的卧室里去看画,他也很喜欢我和钟明善、张德厚三个同学。那时,我很喜欢人物画,画的也不错,记得一次课间休息时,我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位同学蹲坑的姿势,竟被那位同学认出是画他的,气愤地上台去用板刷子擦掉,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三年学业期满之后,我们几个考进咸阳中学。可巧郭仲屏老师也调到咸阳中学,我们师生之间,继续保持往来。虽然高中的课程较重,但仍然不忘写字画画。一次,我们到校外野地里散步,见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凄凉地躺卧在一堆玉米秆旁,一问方知她是被儿子虐待,流落到了那里。于是,我们几位同学将她搀扶到学校,请学校领导设法联系安置这位老人。此事过后不久是国庆节,我们年级办墙报,我就以这个题材画了连环画,深得老师、同学的赞扬。高中快要毕业了,我们一起报考西安美专(西安美院前身),可能是素描不过关(记得当时考场的讲台上放了一个西洋人头石膏像,让考生画),全落榜了。于是,我和钟明善报考了西安师范学院(陕西师范大学前身) 中文系, 张德厚同学报考了兰州师范大学历史系。

在大学的四年里,我们几乎没有安静的学习环境,1956年我们踏进大学校门。1957年夏即开始了“反右”斗争。在这种情况下,书画远离了我,我记得只有在我主编的墙报«春雨»(文学刊物) 时,我面过一些插图,书写过一些美术字。明善高我一筹的是,他拜师学工笔画,他的仕女画画得很好,其功底是很扎实的。

一晃四年过去了,我们领到了毕业证书,便各奔东西了,我被留校做助教一年之后,以充实党政机关新生力量的名义,调到了省人委(省政府) 办公厅,从此由校园步入政界,先是在省人委办公厅当干事,后任副省长林茵如的秘书。“文化大革命”后,又先后到省委办公厅、省委政策研究室工作,1979 年陕西省陕北建设委员会成立,省委书记王任重兼任主任,省委副书记、副省长谢怀德担任专职副主任,我被调任做了谢怀德的秘书,如此长达数十年,我在官场忙碌,无暇书画艺术,仅有的兴趣是常用毛笔起草文件。直到1987年冬,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与书画重新结缘。记得一天晚上,钟明善到我家,他对我说:“咱们准备成立陕西省于右任书法学会,请你参加,你看你是做顾问还是做理事?” 我说:“如果我参加,我想做实际工作。” 他说:“那好,那你就做理事吧。”打从那时起,我一步一步走进书画艺术的圈子。当了一年理事之后,便当了秘书长、副会长,直到担任常务副会长。这个时期,客观形势促使着我热衷于书法,尤其是于体书法。我的办公桌上常放着笔墨纸砚,每有闲空,便伏案临写,写好一幅字,便贴在文件柜上,如此越贴越多,文件柜上、墙上贴满了书法作品,是引起一些非议,有的说我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写字卖字(实际上那时一个字也没卖);有的说我把办公室搞得像灵堂一样;甚至有的说我交往的那些人不是长头发,便是长胡子(意思是我交往的人也乱七八糟)。

家庭也没有人支持我的行动,常常嘟囔的是我的妻子,她总是抱怨我光花钱买笔墨宣纸,一分钱也不挣,言下之意是学写字没什么用。 总之,对我来说家庭内外都有压力。这个压力或多或少都影响我的情绪,也影响着我在官场的升迁。不过这个压力也有它的正面作用,使我对官场产生厌恶,觉得官场是一个压抑人性的地方;加之,我目睹官场争权夺利,行贿受贿等腐败现象,使我从思想深处远离官场,在应酬行政事务工作的同时,极力寻找着自己的人生道路。我几乎不假思索地找到了文学艺术的道,几乎同时拿起两支笔,一支笔是钢笔,用来写散文,进行文学创作;一支笔是毛笔,用来搞书法,从事书画艺术。在文学创作方面,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之后,我相继出版了«大漠行»«山路»两本散文专集,成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书法方面多次参加过海内外的书法交流展和国内外的书法大展赛,获得二十多次奖励,成为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这些小小成就的取得,更加激励我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的信心。

按我的年龄,应是在1996年退休,因为我熟悉陕北扶贫工作,被单位返聘两年。不幸的是返聘一年之后,于1998年正月初七我因脑梗(半身麻木) 住院,一月治疗无效出院,投医于一位农村中医,在看病取药途中发生车祸,脊椎骨折。静卧数月后,方可下床行走,但无法上班。于是,从此彻底与官场绝缘。后来我的身体渐渐恢复,单位又做工作要返聘我去搞联县扶贫,也有的高薪请我去艺术学校,均被我一一谢绝。我觉得我失掉的是官场的荣耀,得到的却是人身自由,而我所得到的自由远远高于那个荣耀,因为我可以专心地从事我所喜爱的文学创作和书画艺术活动。我有更多的时间去写散文,去搞书画。书法与绘画相比,我更喜欢的是绘画。然而,在书画艺术的伊甸园里,我耕耘最多的却是书法,而很少涉及绘画。原因是我把绘画看得很神秘,觉得它比书法更加难以攀登。在十多年的时间里,我只是偶尔临一临明善画的竹子,觉得提高极慢,更产生了谈画生畏的思想。

我正式用国画颜料画画是1998年的事。那是中秋月圆前夕,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我的夫人薛秀云回娘家送月饼,返回途中,中巴车疯狂地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急奔,结果将她摔成腰椎骨折卧床数月,我日夜伺候左右,不得远离,每日有时间便是写字,久而久之,难免觉得单调。她说:“你学画画吧。”我说:“我不敢落笔。”她说:“有啥不敢的,画瞎了也没人笑话。”在她的鼓励下,我大胆地临摹牡丹。每画一幅,贴在她的房间让她看,她再次鼓励我说: “还有点儿意思。” 于是,我不停地画,画了斗方,再画四尺大画,一幅幅展现在她的眼前,她竟开玩笑地说我是一个高产画家。此后不久,我又结识了梦鸿,他是个花鸟画家,尤其牡丹画得很好。他从临潼来西安,常常住在我家,早晚作画,我都在其左右。看他如何调色,如何画花头,画枝叶,如何布局疏密关系。他也常给我做示范,讲技法,使我学得了不少画牡丹的知识。后来,我对牡丹情有独钟,凡作画者,尤其是画牡丹者,我必在一旁看个始终。回到家里,凭着点滴感觉,便伏案临摹。除了牡丹,我对其他花卉也很喜欢,看明善画竹子,我跟着学。看韩少立画鸡,画牵牛花,我也跟着学。花鸟画家李多木最近办画展,我先后三次前去观赏,特别吸引我的是他画的牡丹和紫藤。回到家里按捺不住地临摹,出人预料地画成了一幅牵牛花,一幅牡丹,一幅紫藤,算是我新近的得意之作。前不久明善到我家看了我的牡丹,惊讶地说: “ 咦! 德廉的牡丹还画得不错,可以卖了,”看了我画的牵牛花后说:“不错,可以站住脚了。”他是随便说的,也含有戏言的成分,但对我来说,却是极大的安慰和鼓励。我和夫人开玩笑地说:“你看,教授对我的画作了肯定。”

我学画画未师从拜教,亦未系统钻研,全凭东学一点儿,西学一点儿,一点一滴地学些知识和技法,然后加上自己的一些灵感落纸成画的,偶然碰到一幅好画,便装裱了放在客厅每日玩赏,算是孤芳自赏。当然,有亲朋临门,特别是书画家朋友临门,也有评头论足的,多是褒奖叫好。不过我心里有数,我只是爱好而已。我画画是为了遣兴自娱,调节生活,激发情感,没有奢望用它变钱。可是现实生活有说不出的妙趣,竟然真的有人要买我的画。 我的一幅牡丹流散洛阳,在字画店门前展现多时,有人通过游自强(我的书友) 打电话问我: “王老师,有人想买你的牡丹,那一幅四尺斗方要多少钱?” 这突然的问题,问得我一时难以回答。我不是画家,更不是著名画家,画价标高了没人要,画价标低了又丢不起那个人。所以含糊其词地回答: “当然比字的价格要高,”前不久,一位字画商到我家,本来是求字的,但却看中了我的牡丹、紫藤,尤其是那幅牵牛花(扇面),执意要我出个价。这实在是难为我了,我说我的画不卖,他有些奇怪地问:“为啥不卖呢?” 我解释说:“我是搞书法的,不是画画的,画画是为了遣兴自娱,不是为了卖钱;再说,不好的画不能卖,好画是偶有所得,又舍不得卖,正是出于这个缘故,所以我的画不卖。”我这样说,是我的心里话,在这个话的背后,还有一个无法说出的话,那就是我也说不清楚我的画到底能值几个钱。这个事只好待以后再说吧,现在我所想的是在搞书法、散文创作的同时,尽力画好我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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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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