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度这一秋

虚度这一秋

秋，总是让人想入非非，又些许焦虑。

响晴的蓝天，变幻的白云，金色的阳光，小手一般抓挠撩拨着蠢蠢欲动的心。总觉得该干点什么，才不辜负这秋日美好的时光，但心里手里又空空的，不知所往，便又渐生出一丝丝失落与惶恐。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这激励人心的诗句，除了让人从小就不断发奋外，也给人带来了无尽的焦虑。少壮时总是担忧自己将来会一事无成，碌碌无为，而现在真正到了老大的年纪，才发现之前的担忧变成了现实。目前的自己果真是饱食终日，百无一用，徒留伤悲了。

于是，很堕落地想，事已如此，不如自暴自弃，这个秋天，索性拿来虚度，可好？

坐车，去一座城市，不为别的，只喜欢那里可以随意躺卧的草坪。晴朗的午后，嘴里含一大颗榴莲味的奶糖，如稚气未脱的小儿一般，甜甜地躺在柔软舒适的草地上，让阳光暖暖地在脸上舞动，闭了眼，默默享受这秋日暖阳的抚爱，感受眼前那片朦朦胧胧的红。心，静静地，不去想任何该做的事，不去默诵那些优美的秋的诗篇，只是静静地躺在大地的怀抱里，听微风拂过树梢，听金黄的银杏叶沙沙地响。任思绪自由地奔涌，去回想一件往事，去思念一个故人，把已经发霉的记忆在秋日的阳光里翻晒一下，再收藏到心里。

然后，睁开眼，与耳边一朵洁白的蒲公英不期而遇。一粒粒纤小的种子，闪着亮光，背着毛绒绒的小伞围成圆圆的一团，振翅欲飞。屏住呼吸，慢慢爬起，斟酌着角度，将它摄入镜头，画面里的它浅笑安然，轻盈而飘逸。对视良久，鼓起嘴巴，大大地吹一口气，将它们放飞。一只只小伞欢快地飞出去，没飞多久却纷纷落下，隐入草丛，倏忽不见，远没有儿时在电影中看到的那样曼妙多情。

失眠好久了，情绪几近崩溃。刚联系上的多年未谋面的老同学，贴心地寄来了助眠茶饮，沏上一杯，暖暖的，喝下去暖心又暖胃。午休时分，懒懒地躺在客厅洒满阳光的沙发上，竟隐隐有了睡意。等再次睁开眼，已沉沉睡了两个小时，神清气爽，心绪好了许多。

在一所乡村小学的校园里偶遇一大丛格桑花，走近去看时，却被一只奇怪的生物所吸引。它似蜂似鸟，夹在一群蜜蜂中，在花间飞来飞去吸吮花蜜。蹑手蹑脚地靠近，几番周折，终于将它录了下来。去网上搜索，原来叫蜂鸟鹰蛾，被称为昆虫界的“四不像”，似乎十分稀有。将小视频发到朋友圈，引发了不少好友的好奇和回忆。

又到了种植秋植酢浆草的时候。在阳台铺满报纸，将泥炭土、椰糠、珍珠岩细细碾开、拌匀，掺入复合肥，把一粒粒已长出白芽的种球埋下去，慢慢浇水，看水慢慢渗下去，从盆底慢慢流出来。然后，把花盆放在背阴处，静待它再次长出来与我相见。只是，我，仍是我，老了一岁；它，还是去年的它么？

大半辈子过去，才学会接受生蒜的味道。把大蒜一瓣瓣掰开泡在水里，等皮泡软，将白胖胖的蒜瓣儿剥出一大碗，拿出两三粒放入刚买的搅蒜器里，“哧啦哧啦”只两下，蒜泥便做好了。拌了蒜泥的菜，果然香出了一个新高度。

翻出放了好久的一袋豆子，倒在餐桌上，一把把仔细挑选，圆润饱满的豆子，一粒粒挤满小盆儿，周围很安静，只有豆子丢进瓷盆儿的清脆声响。想起了从前奶奶坐在炕头上，带着老花镜专注拣豆子的样子，不禁轻轻一笑，此刻的自己，脸上可能也挂着恬静的微笑，也是满满的老奶奶般的慈祥。

胃总是不舒服，连最爱的葡萄也不敢吃了。忽然，突发奇想，煮熟了吃，如何？把葡萄一粒粒摘下来，清洗干净，放在洁净的白瓷盘里，晶莹剔透，宛如红玛瑙一般。放入锅中煮二十分钟，一颗颗红玛瑙变得玉软花柔，玫瑰色的汤汁娇艳诱人，放一大勺槐花蜜，清香扑鼻，热热地吃一小碗，别有一番风味。

睡前，随手翻开一篇文章，看了几行，才想起昨天刚看过这篇，但下文却一点也想不起，继续看下去，犹记起昨日欣喜之处。古人云：少年读书如刀刻，中年读书如磨墨，老年读书如云烟。这是磨墨，还是云烟？照此下去，有朝一日，真的会早晨睁开眼，惊问枕边躺着的人是谁吧？不过想想也不错，一切归零，无忧无虑，还可以每天认识一个新老头。

……

柴米油盐，琐琐碎碎，糊里糊涂，时光在日出日落中一晃而过。或许，庸常重复的才是生活。

掐指一算，岁月忽晚，秋已过半，人生亦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