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后半个月还在帮警察破案


他死后半个月还在帮警察破案

香港有部电影叫《线人》,剧中警察与线人相互猜忌,友谊也是亦真亦假。作为港片中的经典元素,有数据称香港警方在线人方面的开销高达5亿,甚至有靠做线人发家致富的说法。


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线人需要在黑白之间游走,难以被人信任。《线人》中的主角就说,二者各取所需,警察绝对不能与线人太过交心。


这是情节,也是现实。


可今天的故事里,有个线人破戒了。


他当线人,不只是为了减轻刑罚,更不是因为钱。他对警察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用我吧,我只有这点了。”


后来,他被发现死在家里,吸毒过量。家属对他的死不闻不问,派出所所长却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为他找到真相。


这是个敢和警察交心的线人,他的故事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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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人之死

蒋述/文



01


2017年9月14日,所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邓所长和教导员闷着头抽烟不说话,看着面前的两个信封。张副所长站在一边,不时抬头看两位领导一眼,同样一句话没有,我和其余几个民警连大气都不敢出。


“人死了,灵棚就在他小区,这礼钱就你去给吧,”邓所长把面前的一个黄皮信封朝我扔过来,“去的时候什么都不许说,当自己是哑巴。”


最终,我没开警车,而是打出租车到了灵棚。没有呼天抢地,也不是热热闹闹的喜丧,我们的金牌线人刘大贵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刘大贵的葬礼很简单,只是充斥着帮忙人不断地交头接耳。他没有儿女,父母过世,葬礼上自然没有一个穿孝服的人。他仅有的两个亲人——哥哥和姐姐,将白布放在一旁。


我刚下车,四周的人立刻认出了我,像看怪物一样瞧过来。毕竟一个派出所民警来参加一个吸毒过世的人的丧礼,可以说是奇闻。我快步走向灵堂,刘大贵的哥哥赶紧来迎接,他走到我面前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赶忙掏出一个信封交到他手里,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把他扔在原地。


在路上,我连后视镜都没看一眼。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关于吸毒线人刘大贵的这些年在我脑海里跟放电影似的连成一片。


我曾听说过刘大贵来所里报到时的场景。


2014年冬天,凌晨5点多,冻得发抖的菜贩子望向派出所门口。派出所大门前的台阶上,一个瘦得吓人的中年男人坐了好久。他看起来就像菜摊上的冻带鱼。“这人怕不是死了!”菜贩子想给张所(即张副所长)打电话,看到男人嘴里呼出的白气,他的心又放了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刚睡醒的张所把大贵带进了办公室取暖。大贵渐渐缓了过来,有些支支吾吾,帮忙搀扶大贵的菜贩子知趣地离开。


在张所和很多人心中,大贵就是当地人口中的老“吸毒鬼子”。从上一届老所长在任时,大贵就在我们所里出了名。


2012年夏天,张所初次和大贵打交道,他亲手抓住犯了毒瘾的大贵,把大贵送去戒毒所强制戒毒。当时他问正在值班的戒毒所所长:“这海洛因沾上了到底能不能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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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所所长摇摇头:“我干了快四十年,马上要退休了。除了死了的,还真没见过谁吸海洛因能戒掉。”所以两年后,大贵当着张所的面说要戒毒,张所压根不信。


这天凌晨,值了一夜班的张所披着棉警服,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地走下楼。刚要进生活区拿脸盆,他看到了在大门口台阶上坐着的大贵。张所被吓了一跳,睡意全无,马上打开门禁,扶起大贵问:“你这是干什么?”


大贵不说话。张所把一身寒气的大贵带到办公室,开了空调,又跑去厨房找到一次性杯子倒热水。缓过来的大贵看着张所长说:“我这次一定戒,我来办社区戒毒。”


“能戒了就好,天这么冷,赶紧回家吧。”张所说完,打算去洗漱了。


大贵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定戒毒,下午我来签社戒。”


社戒,是指社区戒毒,为期三年,每月都要做尿检,也就是连续三十六个月接受监管。从警十多年,张所见过太多的吸毒人员说要戒毒。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嬉皮笑脸,大多只是人说“鬼话”。


虽然张所没指望大贵再来所里,但他还是审批完社戒决定书,把卷宗锁进案管室,直接归档了。


张所没想到,大贵下午真来了。大贵瘦弱的身体仿佛一根快烧完了的蜡烛头。一阵风吹来,棉衣瞬间被风灌得鼓鼓的,像孔明灯的灯罩。大贵签好社戒,张所就听见了那句“牙疼咒”——“我要当线人”。


有些“吸毒鬼子”一被抓,张嘴就说自己是哪个所的线人,妄图脱身。遇到这种情况,即使是大半夜,办案单位也一定得核实情况。这种事经常搞得张所心烦。猜到自己说话没有效果,大贵要了张所的电话,说一定拿出“诚意”。之后大贵不仅按时来尿检,而且开始有意无意地找张所聊情报。


大贵一身前科,除了继续作奸犯科,成为辖区内的不稳定因素,张所真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归宿。但是不管大贵是假装改好,还是真改好,张所决定先给大贵一个机会,在所里给大贵注册了耳目特情。


录入姓名的瞬间,大贵得到了从此往后的新身份。



02


那次之后,将信将疑的张所还是决定试一试。在大贵的指引下,一个隐藏在出租屋的吸毒窝点被打掉,光是在现场就抓住八个人,顺藤摸瓜的收获就更多了。


我市是全省毒情较为严重的地区,由于地处交通枢纽,北临“四大毒县”之一的临泉县,南接合肥等大都市,所以毒品问题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一直困扰我市。


在罗家庄区那边的前庄村、后庄村等老旧小区,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数以千计,当地人戏言只要是出租车司机的脑子没有坏掉,晚上绝对不可能载人进村,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由于贩毒分子多是“以贩养吸”,被捕后就自残、自杀,导致办案民警轻则赔钱重则坐牢。甚至出现癌症晚期的贩毒人员在光天化日下兜售海洛因,却没有警察敢将其抓捕的奇闻。


大贵身为行走在这些人中间的特情,是受保护的。每次通过大贵提供的情报抓人,我们都会首先考虑如何不使他暴露身份,必要的时候还会演一出戏。


我是在2016年秋天认识刘大贵的。当时他刚走出办公室,张所要送他出门。大贵留短发,脸颊深陷,眼睛显得很大,干枯的小臂上布满了注射毒品留下的疤痕。看着大贵渐渐走远,张所扭头告诉我:“准备统一行动,建北小区。”


建北小区位于我区中心,附近是商场和中心公园,是闹中取静的高档住宅。大贵提供的情报是,小区二号楼一单元102经常有吸毒、贩毒人员出入。大贵还主动跟张所要求,自己去骗开前门,警察在后门留人埋伏就行。


他按响了102的门铃,里面没反应。很快,他的手机响了,是里面的人打来确认情况的。他说了声“买货”,门开了。


我和张所躲在监控的盲区,赶紧发消息给外面待命的同事。不一会儿,走廊的墙角就站满了人。门再次打开,刚迈出门的大贵“恰好”被我们一把扭倒,大家冲进去,控制住房里的人。


刚冲进房间,我就闻到了一股由藏香、海洛因的酸味、难闻的体味混合的气味,恶心透顶。


这套价值百万的住宅,被这帮“吸毒鬼子”糟蹋得连狗窝都不如。宽敞的客厅里,卫生纸被扔得满地都是,唯一一个还不错的沙发上染着斑斑血点。玻璃茶几上杂乱地堆放着冰壶、吸管、锡纸,电视柜上放着塑封袋和称量器,客厅角落供着一个财神,香炉冒着青烟。


卧室内,两男一女抱头蹲着。大贵被同事揪进屋里,也被铐着蹲好。但是他的脑袋并没有低下,而是转到一边,眼睛盯着财神前的香炉。张所循着大贵的指示走到财神边,拔掉藏香,把香炉里的灰都倒在了茶几上。一小包一小包沾着香灰的海洛因出现了。经现场称量,一共十七克。


海洛因是那个女“吸毒鬼子”的。她租了这间豪宅,来“以贩养吸”。大贵和两男一女被押上警车,带回所里。女人因贩毒和容留他人吸毒被刑拘,两个在她那里买毒品的男人被拘留。


女人对大贵有疑心,问他会被怎么处理。张所说强戒两年。女人不死心:“该不会是姓刘的把我卖了吧?”


“你是不是吸毒把脑子吸坏了?先举报你,再换来两年强戒,他闲得没事干了?”张所打出一张大贵的强戒决定书。


所谓强戒决定书,自然是假的。被宣布“强戒”的大贵,此时正躲在张所办公室喝茶抽烟。那天我们一直忙到晚上10点,大贵要回家,张所坚持留他吃饭。在派出所食堂,我们坐在一起,吃着从隔壁饭店端来的羊肉火锅。


大贵起身去厨房柜子里摸出餐盘,单独给自己盛了一份饭菜。他常年吸毒导致身体不好,选择分餐避嫌,大家都明白,很默契地不点透。张所让大贵别拘谨:“我们工作时间都不喝酒,你需要的话去橱柜里拿。”大贵低着头,嘴里的羊肉还没嚼烂,含糊地说:“不用,就这已经挺好了。”


其实他只要还在当线人,就和毒品脱不了钩。但我们绝口不提他还在吸毒,一切就在这种默契下进行,并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真的改邪归正了。


当初大贵因为吸毒,惹怒了父亲老刘,没分到房子。张所出面帮他解决了住所问题。


新留园小区的开发商有次说回迁安置房还剩了好多,空置率超标。张所找到开发商聊起大贵的安置问题,同时也联系了社区主任。他们也愿意做大贵家人的思想工作,都说大贵最近变好了,出点钱让他有个地方住,不流浪在外,自然也就不和下三烂的人来往了。


就这样,大贵的安置房申请谈妥。一次行动结束的庆功宴上,大贵以水代酒敬张所:“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这话说得有点重,却也是事实,他即将迎来自己的新生活。


没承想,大贵会惨死在张所帮忙筹办的新房里。



03


2017年9月13日,天气闷热,期待已久的大雨久久不来,只有大风吹着哨子呼啸而过。


我从市局检验中心领完毒品鉴定表,刚回到单位,一楼值班室的同事就说刘大贵死在家里了。


“我去,不会吧?”我扭头找车,却发现所里的警车已全数出动,大家都去了这位金牌线人的死亡现场。


那天下午,我是最后赶到现场的。一到楼下就看到目睹了死亡现场的社区主任正蹲在草丛里呕吐,风中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大贵的新房安装的是普通的防盗门,门上的塑料薄膜还没揭去,锁芯也没有被撬的痕迹,拍照之后我们进去了。


现场是间没装修完的毛坯房,站在玄关就可以直接看到身处卧室的死者刘大贵。他就在窗户的正下方,双腿跪倒,上半身趴着,整张脸贴在地上。他穿着拖鞋和短裤,右手紧握着空针管,数根烟头、烟盒和矿泉水瓶散落在他的四周,手机也掉落在地上。


满地水泥灰的毛坯房里,只发现了大贵脚上的横纹塑料拖鞋印。除了不可名状的惨,现场再没任何可疑痕迹。我们当场断定,刘大贵约在两周前,因毒品注射过量死亡。


一米八的张所驼着背,皱着眉,将笔记本夹在胳肢窝下,到小区周边调查大贵生前接触过什么人。张所看上去心事重重,大贵可是他的人。


排除他杀可能的吸毒死亡不属于案件,只要家属对死因没有异议,我们不会立案调查。我问大贵的家属是否对死因有异议,没人回答。直到我说尸检需要支付一笔钱,他的哥哥才说不查了。


刘大贵死了,家属不追究,但民警的心里都堵得慌。三年来,我们的关系不像警察和吸毒者,反倒像同事。大贵不仅提供情报,还亲身到犯罪现场协助我们抓捕毒贩。所有人都知道,心里最难受的人是张所。2014年的冬天,正是张所同意了大贵当线人的申请。


而且大贵的死不一般。大贵可是个老“吸毒鬼子”,知道轻重,他怎么会死于吸毒过量呢?


张所盯着投影屏幕上的大贵,心里有些后悔,说自己应该早点给大贵打电话。多年来,大贵除了吸毒没惹过其他事。辖区里的重点人员,我们每一两个月就要联系一下,确保不出事。这才半个月没联系,大贵就死了。


大贵是老“吸毒鬼子”,不可能把握不住剂量。我们判断,他可能买到了高纯度毒品,如果是这样,这背后必定隐藏着大案。张所决定顺着手机通话记录查。他开始填写调阅电信资料的审批表,同时打开办案系统,录入案件。


大贵死后,他哥哥来过两次派出所。面对张所的询问,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反问张所:“大贵和你接触最多,他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他哥哥第二次来,直接就质问张所:“大贵怎么死的?他不是按月来所里尿检吗?”


张所一时语塞。


“害死我弟弟的是毒品,希望你们能给他一个交代。”大贵的哥哥把话撂下就走了。刚离开几分钟,市信访办打来电话。大贵的姐姐到市里上访,称派出所把大贵当鱼饵耍着玩,“简直是不像话”,要追究责任。大贵姐姐要求:要么把卖毒品给大贵的人抓起来,要么他们一级一级往上告。


挂掉电话,张所心烦意乱,一头扎进会议室研究案子。他在大贵的案件名称上写下了“贩毒案”。张所一门心思填表时,会议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教导员得知大贵的家人上访,准备召集大家合计一下这事怎么办。


教导员向我们分析了大贵的情况,我们在使用大贵这个线人的事情上,完全符合法律法规。我们不仅支付了“特情经费”,还在一些个人问题上予以帮助,于情于理,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听着教导员的讲话,张所手一停,有些不高兴:“刘大贵和我们所打交道这么长时间,这背后明显有一个贩毒案件,难道不查了?”教导员一愣,他没想到张所会这么说。家属上访,对我们民警来说是很大的压力。教导员觉得大贵的家人并不在乎破获贩毒案,而是希望所里出钱。


张所说:“你有你的考虑,我要做我的工作。贩毒案件我会接着查,至于他家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大贵为我们所的禁毒工作贡献了不少,我要抓住人还他个公道!”


张所铁了心要给大贵的死一个说法。我看到他下楼发动所里的那辆老帕萨特,不知道准备去哪儿摸线索。我有些不放心,追下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张所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我知道他还在为教导员的话生气,就模棱两可地说:“他们上访是为了钱,但我们又用了大贵这么久,应了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得了啊!”张所打断我的话,“你就是两面光。案件一定要查,你来不来?”


“走,查!”



04


大贵死的那天,张所决定从大贵的手机开始调查。他熬了一夜,就把里面上百条通话记录都抄写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张所虽然是八零后,却是个老派的警察。他相信一脚一脚地走访调查,不信任智能设备,始终用着诺基亚的老人机。


大贵死前的一个月,联系最多的是一个“139”开头的无记名电话,张所把号码交给技术方面的负责人。照理说等结果的这段时间,可以歇一歇,但他没有停,直接找图侦想搞清楚大贵死前的作息情况。


结果发现,那段时间里,大贵经常去四院附近。四院也叫精神病专科医院,市里的美沙酮戒毒门诊设立在这儿,是吸毒人员的聚集地。可很多“吸毒鬼子”在这儿徘徊,不为就诊,而是直接钻进隐秘的巷子后交易毒品。


一个叫“老段”的毒贩进入张所的视线。老段蹲过九年监狱,两个月前刚出来,出狱后重操旧业,以贩养吸。他就是大贵死前联系得最多的人。


老段两口子都吸毒,他老婆在四院附近摆早点摊,也帮老段盯梢。如果发现附近有便衣溜达,老段会立刻消失。她常在办案单位胡闹,给老段打掩护。有一次我曾亲眼看到她推着轮椅上的老段去检察院签取保候审,对外说是车祸。进去时,老段一副活不久的“棺材瓤子”样;出了检察院,他把折叠轮椅一收,提溜起来就走。


老段家住在四院家属院“精神病大院”,由于不属于我们辖区,张所这趟来只是提前侦查。


这里是棚户区,以自建房和老宿舍楼为主,地形复杂得像耗子窝。一百来米的上坡路两侧,都岔开一条条只容两人并排走的小巷,这些小巷像蚂蚁巢一样四通八达。如果在这儿摁倒一个“吸毒鬼子”,惊动了老段,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不可能再露面。


“没法逮啊!”张所觉得有些棘手。我们决定先研究一下老段的出门规律。调取监控的时候,老段家附近的摄像头正好在维修,我们在分机上看不到图像。张所急了,快下班了也非要拉着我去总机那边看。


这几天,勘查大贵的尸体、安抚大贵的家人、侦查老段贩毒,无论是张所还是其余人,都身心俱疲。



05


卖毒品给大贵的老段一直不露面,我们也没找到可靠的线索。等待张所下一步的行动通知时,我没事就跑去辖区内的“未来星”网吧玩游戏,顺便和老板小纪打听:“四院的老段能不能给点提示?咱们在找他。”


小纪说:“老弟,你这就为难我了,我那些朋友都是玩‘冰’的,海洛因跨领域了,还真不知道。”小纪说得非常诚恳,不像撒谎,我也没好说什么。


小纪算是个兼职的“特情”。


有时候我们揶揄他出卖朋友,小纪总是理直气壮地说:“毒品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举报他们是在帮他们,做好事呢!”


小纪是个“老江湖”。他刚满十八岁时,帮朋友打架,因非法持枪入狱两年半,出狱后又因为吸食冰毒被拘留过。相比无依无靠的大贵,小纪还有父母在后面帮衬,借钱帮他开了网吧。然而网吧的生意并不好做,而且因为开在自建房里,每次消防检查都不合格,办不下消防证,一直处于无证经营的状态。


我常劝他花点钱把网吧彻底整修好,把消防验收给过了。小纪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他出不起整改的钱。这么一个小城区,没多少年轻人,客源都成问题。小纪把生计都押在了网吧上,却一直在赔钱。但除了开网吧、做游戏代练,他想不到其他的挣钱办法。


一天,社区大姐找到张所,说小纪店里多了台老虎机。怕他重操旧业,张所气冲冲地去了网吧,说要教育他。我赶到时,张所正要把小纪带走拘留。小纪嚷嚷着:“你怎么老和我过不去!这机子你要收就收!凭什么拘老子!”


我走上去一脚踢烂木壳老虎机,再把电路板拆出来掰了,现场销毁,然后把张所拉到一边:“小纪也许知道老段的事,不好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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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下旬,辖区的消防大队联合派出所清理消防隐患严重的小网吧、小KTV。小纪的网吧自然在清理之列。消防大队的一个中尉警官毫不客气地给小纪的网吧贴了封条。


小纪很生气,但消防大队的人都是武警,他不敢发作。他以为是张所把事情捅给了消防,拱起一股子火对张所说:“你整我是吧!我这下要去干一票大的!”



06


小纪只会开网吧,而大贵只会当线人。


小纪有自己的家庭,游离在特情职业的边缘,平时和我们的关系忽远忽近。而大贵曾经一度无家可归,直到他把派出所当成自己的家。有段时间,大贵来派出所跟上班似的,大大方方走进来给大家发烟,再上楼去张所的办公室聊天

张所也愿意这样,不仅是因为大贵让我们屡破贩毒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贵和我们所的渊源不浅,老所长在任时大贵就是“重点人口”,老所长走后,这个担子也算是交给了张所。


我们的老所长参加过抗美援朝,就在大贵的父亲——老刘的手下当兵。大贵是小儿子,老刘当初宁可让大贵的哥哥姐姐辍学,也要坚持供大贵读书。结果大贵不争气,学校管不了,家里留不住,初二便辍学跑到广东“下海”去了。一晃几年,钱没挣到一分,他倒是带回一身毒瘾。


没人知道大贵在广州干了什么,但可以确认,他吸海洛因。


一辈子耿直的老刘,把大贵捆在院子里的泡桐树上,拿鞭子把他抽得鬼哭狼嚎。邻居听得心惊肉跳:“这哪是打儿子,简直就是打鬼子。”大家劝下了老刘的鞭子,但老刘紧接着就把大贵捆上,送去了派出所。老所长看着气呼呼的老刘和一身伤的大贵,想拘留大贵几天,让老刘消消气。可老刘不依不饶,非要让大贵劳教两年。


自那之后,大贵经常出入戒毒所。派出所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老所长退休了,张所就接着管大贵。我们所里,就没有哪个民警不认识刘大贵。


老刘对这个儿子心灰意冷,大贵回家时,连大门都进不去,哥哥姐姐也对他没有好脸色。张所把大贵送去强戒那次,老刘家的小区正在拆迁。老刘还生着气呢,根本没给正在戒毒的大贵申请拆迁房。大贵从戒毒所出来,没地方去,只能到处瞎混,继续吸毒。


老刘的心被大贵伤透了,但据说老刘去世前,始终放心不下大贵。2012年夏天,已经重病在身的老刘还颤颤巍巍地来派出所,递给张所一千块钱,嘱咐他交到大贵的账上。


2014年秋天,老刘去世。出殡那天,小区上空回荡着哀乐,一放就是一天,很多人都来吊唁。“老部队来人了!”随着人群里一声喊,熙熙攘攘的人流自动分开,两个小战士一左一右端着花圈缓缓走进灵棚,花圈上写着“刘老英雄一路走好”,落款是某集团军政治部。


看热闹的闲汉们议论纷纷:“老刘是被大贵气死的,死不瞑目。”等大贵解除强戒被放出来,老刘已经去世两个月了。他匆忙赶回家,却被哥哥拒之门外,甚至连父亲的墓地在哪儿都没人告诉他。


因为父亲去世,大贵这才下定决心,找到张所要求当线人。张所说过,这人是在赎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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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大贵决定变成好人后,中秋节和春节,哥哥喊他回家团聚,也允许他去给父亲上坟了。亲戚只是知道,大贵改好了,每个月坚持去派出所尿检,“警察们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2016年初,张所到处找人帮忙操办大贵新房的事。但在高兴之余,他有一件事没告诉大贵——这个房买完,他就不要大贵当线人了。只要继续当线人,大贵就没法真正脱离毒品。


但大贵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07


帮大贵办理安置房时,张所看到大贵的户籍照片还是黑白的,二十多年来,大贵没有身份证,张所劝大贵把身份证办了。大贵死活不同意:“我这个有前科的人,一用身份证就报警,还不如不办,反正也没什么地方用。”最后,办理安置房手续时,还是所里给他出了户籍证明。


张所还帮大贵申请了低保,谈好了一份小区保洁的工作介绍给大贵。大贵死了以后我们才知道,当时街道司法所和小区物业经理说好了,给大贵安置工作,打扫小区卫生,一个月九百块钱。大贵谢绝了,说小区里一大半人都认识他,不好意思去干保洁,领低保也够自己生活了。


他大概是在心里认定了自己这辈子只能做特情。


不久后,一件跨省贩毒案进入了警方的侦查视线,毒品流入市里分岔形成网络,末端是众多“吸毒鬼子”,其中就有半只脚还踏在毒窝里的大贵。


网络里有个关键人物被我们发展成新特情,这个人叫杨侠,她好吃懒做,毒瘾极大,为了好处什么都做得出。领导质疑新特情的忠诚度,这种大案不能马虎,否则不仅拖累警力,还会拉长战线。不少人都想让大贵参加,配合默契且没风险。


“这个时候了,用他就是在害他。”最后张所拍板,选择最险的方案,直接起用新特情。


那段时间,我们刻意冷落了大贵。他来所里找张所聊情报,张所只是记下来,然后推托说:“近期工作重点不在毒品上。”有些被冷落的刘大贵眼神里满是疑惑。


刘大贵悟不到张所的良苦用心。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派出所给的,在以前,自己一个衣食无着、人见人憎的“吸毒鬼子”,能回归家庭,能被人看得起,能有自己的房子,简直想也不敢想。没有钱,也没有一点特长,唯一可以回报张所的只有一个个关于毒品的情报。


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的,2016年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张所仍然没有起用大贵的意思,但是大贵想报恩的心思没断过。而我们还是那句话——“再用他就是害他”。


谁也不知道,大贵最后的那段时间,在那套新房里是如何度过的。


张所对这桩案件如此上心,就是因为他无数次想救大贵,却变成这个结果。我们只能暂时紧盯卖毒品给大贵的老段,等待机会找一个突破口。



08


虽然小纪没透露老段的情报,但张所摸清了老段的贩毒案件。这人毕竟是坐过九年大牢的,反侦查能力非常强,进货的日子飘忽不定,几乎从不离开“精神病大院”。老段得知毒品吸死人的消息后,把交易地点换到了一个叫“新新石料”的废弃矿区。


废弃矿区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发的矿场,由于环境整治,2008年被查封,又因为地处城市边缘,没什么开发价值,一放就是十年。这里靠近老旧居民区,老矿场花坛边的环境不错,是附近市民打牌的常去处。废旧矿山设备上长满了杂草。四周空旷,一览无余。


老段从家骑摩托车来交易,十分钟就能到达,放下东西,拿上钱就走。我们想在这里抓捕他,无疑也十分困难。通往石料厂的路窄,弯多,人们主要靠摩托车和电瓶车出行,几乎没有汽车,老段如果看到附近有陌生汽车,一定会变换交易地点。


即使困难重重,也要在老矿场把老段人赃并获。为了抓到老段,张所下了大力气,甚至动用了市局同学的关系获取线索,如果只能定老段一个非法携带毒品罪,那就太丢人了。


某一天早上5点多,张所打电话过来,让我立即和他会合去抓人。


张所带着我和另外两个民警,把车停在距离石料厂非常远的地方。一个同事留在车里,我们仨拿着保温杯,扮作晨练的市民走入石料厂。


破损的大钢筋铁门后面就是小花坛,花坛背后是一幢废旧的三层工人宿舍楼,再往里走,只有一大片荒地、一堆高大的石头。埋伏地点就定在花坛附近,一旦抓捕成功,同事马上开车过来接我们撤退。


我们仨在花坛边拿出扑克,一个拎着一捆大白菜的光头大哥走过来,加入了我们的牌局。我用余光一直观察周围:四周的人三两成群,有七八局扑克,有人在观战,有人把买的菜挂一边的树上后专心致志地打牌,而我们四个毫不显眼。


上午8点半,一个塌眉毛、圆脸,光着膀子、穿着大花裤衩的胖胖的中年男人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缓缓而来,是老段。他常年剃贴着头皮的平头。花坛对面有个穿黄T恤的瘦弱男人也引起了我们注意,他应该就是来买货的“吸毒鬼子”。


老段转了一圈,好像没发现异常,恰好在离我两米多远的地方停下车。他还没来得及停好摩托车,我把牌一撂,两步蹿上去,右手抓住老段的左胳膊,同时脚下一绊,把他按到地上。几乎同时,张所猛地一脚踢倒摩托车,防止老段骑车跑路。另一个同事上前扭倒“黄T恤”,上了手铐。


我们从老段摩托车座位下面搜到了十多个塑封的小包海洛因。坐在地上的老段一直重复着:“兄弟是哪个分局的?我搞个明白!”


和我们一起打牌的中年光头大哥可能被惊着了,我一转头,发现他拎着菜走远了,只剩慌慌张张的背影。


我们都没理老段,等车开来,把两人押了上去。



09


审老段的时候,张所是狠了心要挖到底的。张所的性格倔,不太会说话,谁都敢得罪,而且日常生活中,几乎和谁都没有私交。我们分局有一句老话:“请局长吃饭容易,请张所吃饭难。”


在办案区,老段笑嘻嘻的,显得很无所谓的样子,对搜出的毒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他心里特明白,十几小包海洛因,一共不过三五克,即便交代个一清二楚,也判不了他多久,所以他根本不会咬出上线或者给我们提供其他线索来换取轻判。老段的手机在一旁的涉案财物管理柜里响个不停。“没办法,业务繁忙。”他嬉皮笑脸地说。


贩毒的基本文书和笔录完成了之后,张所完全没有送老段去看守所的意思。一直到下午4点多,他还在和老段东拉西扯。从老段怎么沾上毒品到坐牢的经历,几乎聊了个遍。


老段聊得口干舌燥,我给他面前的一次性纸杯不停添水,他上了好几次厕所。

“老段,你这次的海洛因卖完了,估计要去搞冰毒了吧?”


“啊……有这个打算。”


“知道我为什么了解得这么清楚吗?你的货吃死人了吧!”


老段有些焦躁不安,他不知道张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此时的老段,已经犯毒瘾了。


这时,从四院买来的美沙酮送到了讯问室。这是张所计划好的。美沙酮是帮助戒除海洛因的药物,能有效缓解海洛因成瘾,也是戒毒人员进行药物维持治疗的必需品。


很多案子的案情复杂,审讯时间长,市局从公安办案实践出发,出台了规定,可以在医生签发后,给正处于讯问中的涉毒人员提供美沙酮缓解毒瘾,保障执法活动正常进行。


老段看着近在咫尺的美沙酮,有些着急,毒瘾煎熬之下,实在是不好过。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即使不从轻也判不了多久,交代了上线,虽然有美沙酮喝,但是把别人“点炮”了,服刑出来了也不好过。老段心急如焚,又抖腿又皱眉,在讯问椅上一会儿换一个姿势。我觉得有些好笑。


张所胸有成竹,又加了一把火:“熬不住了?想喝?老段,你知道我们要什么,你拿点诚意出来。”这下换张所笑着说了:“忘了说了,刘大贵应该是用你的货才过量死的吧。小蒋,这够不够过失致人死亡?”


我马上接下这出双簧:“我怎么没想到!我去问问领导,看能不能定。”


“别别别!我知道哪里马上要走‘大货’,广东货!别折腾我了行吗!我他妈真服了!”我屁股还没抬起来,老段就中计了。


我重新坐好,把美沙酮递给他。老段喝完缓了一会儿,交代了。他刚出狱的时候,不知道“吸毒鬼子”们都玩什么纯度,毕竟九年过去了。他通过老关系,去外省拿了货,“那一批挺纯的,谁知后来刘大贵抽死了”。


毕竟因为他的货死人了,他也知道肯定要被追查,打算货出完就改行卖冰毒。“线都搭好了,还没来得及搞就被逮了。”


“你说的走‘大货’是什么意思?”张所追问。


“我知道南方可以拿到‘冰’,我们市已经有人去了。我一开始不信的,太远了,可那消息有鼻子有眼,你们区有个叫小飞的去拿‘大货’了,估摸着这几天就回来。”


“你这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哪个小飞?去广东什么地方拿货?你这三无消息哄鬼呢吧!”张所很不满意老段的说辞。


“该不会是小纪?小纪的大名叫纪飞!你说的小飞是不是个二十多岁,高高的小伙子?”我问老段。


“我不清楚。我们基本不怎么见面,都是电话联系。”老段说。


张所给老段办好刑拘手续,送押看守所的车子在外面早就准备齐活,“毒贩”老段又要回看守所了,买毒品的“黄T恤”则强戒两年。



10


全所人聚齐,又是一夜无眠。大家根据老段的手机,开始研判到底谁是“小飞”。毒贩口中的“大货”通常都是千克级别,局领导对案件极其重视,禁毒支队也派人来帮忙。


线索很快出来了。“小飞”驾驶租来的黑色桑塔纳正行驶在高速上,往我市方向驶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在高速路口附近待命,交警支队也在路口准备堵截,一组人马带着辨认笔录前往租车公司询问老板。


凌晨2点,我和一队民警坐在一辆熄了灯的白色依维柯面包车里,在服务区静静等待目标的到来。和往常比,高速路收费口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是“内紧外松”的部署,暗哨和卡点都在宽大的高速路口部署完毕了。


2点30分,黑色桑塔纳出现了,正在向高速路口疾驰,我面前一道黑影驶过,对讲机里传来声音:“目标出现,依维柯跟上。”


白色依维柯紧跟着桑塔纳,沿高速行驶,车内气氛很紧张,这是一个千克级的贩毒案,嫌疑人可能有枪,我们虽然穿着防弹衣,手心还是在出汗。


黑色桑塔纳停在了收费口,一只胳膊从驾驶室里伸了出来,递给收费员一张通行卡,接着缩回手掏钱。


“吱”的一声,我们和前方的特警黑色运兵车,堵在了桑塔纳的前后。


“警察!不许动!下车熄火!”特警迅速下车,枪口指着驾驶室。桑塔纳被团团围住,一个民警迅速拽开车门,大家一拥而上。车里的人被拽着后衣领和双手拖出了驾驶室。我上前一看,是小纪。小纪被戴上黑色头套,押回了市局。


打开桑塔纳的后备厢,一箱“农夫山泉”纸盒里装着三大袋塑封好的白色晶体。小纪没有吹牛,他的确干了一票大的,冰毒三千克,这次小纪是活不了了。真搞不明白,他有父母有妻女,家里还愿意给他出钱开网吧,他拥有刘大贵梦寐以求的一切,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近一个月,派出所又恢复了安静,两个特情可以说都死了。


一个死得很惨,一个即将面对死刑。


“沾上这玩意儿,死也是早晚的事。”张所说。我们深以为然。没有人再提刘大贵和小纪,除了那些沉睡在档案室的卷宗之外,他俩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11


大贵死后一个月,派出所又恢复了平静。他的家人没有继续上访,他们没想到,张所和大家会全力追查,丝毫没有出钱来息事宁人的意思。大贵的哥哥姐姐转移了目标——大贵房子的归属权。房款还没付清,自然也没人愿意去付。就算买下来,也没人敢接手死过人的房子。大贵的哥哥和开发商以及物业打起了官司。


虽然张所觉得吸毒的人横死是早晚的事,但他提起大贵时,却很难去下一个绝对的判断:“这个人还可以,如果不沾毒品。”


而我想起大贵,却是这两个场景。


大贵被所里拒绝出任务时,经常来大门口坐着,有次他刚刚坐定,路边有个买菜的老太太一头栽倒在地。大贵慌忙去扶,背起来就跑向医院。后来化险为夷,老太太提出要感谢那个飞奔的男人时,大贵倒躲进派出所不出来了。他让民警跟人家说救人的已经走了,没人认识是谁。


“人家要是知道了我,免不了打听。一打听,得,是个老吸毒的。”大贵事后这么说。


另一个场景是在庆功宴上,大贵照常给自己盛饭后在一旁吃。要他别拘谨,他说这样就很好。


刘大贵说,自从当上特情以后,不仅能在我们所里吃点饭,中秋节和春节期间他大哥也不忘喊他一起过节。他专门谈起,在家里可不是像在所里一样分餐,而是就坐在桌子旁一起吃,一家人也不避讳。


说到这里,他那张瘦得可怕的脸笑了起来,眼里涌动出一股光。


作者:蒋述

插图:@辣九条

本文转载自【天才捕手计划】(天才捕手发布的是口述真实故事,【陈拙老友记】系列是陈拙和他的朋友们,基于真实经历进行的记录式写作,以达到给人生续命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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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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