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的老朋友，到排华的急先锋！印尼是如何蜕变的（上）

他头发黑直，皮肤浅棕，嘴唇肥厚，还长着一个略微夸张的大鼻子。一双棕黑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XIA)的光芒。家里坐拥1.7万座岛屿；天天要和火山、地震、海啸作斗争；他给荷兰人打了350年的工；他和我们一同在1949年实现了独立；他表示反对侵略，他宣称爱好和平；他是千岛之国，他自诩荣耀红白；很多人一提到他就想到那座碧水蓝天的巴厘岛，却不知他哈韩、哈日、还非常排华！他，就是印度尼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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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欢迎关注天阅君。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让东南亚国家损失惨重，昔日的亚洲四小龙、亚洲四小虎风光不再，直到今日依然难以重现昔日的风采。然而在这群难兄难弟当中，印尼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异类，恢复反弹得非常稳定。印尼在苏哈托执政时期始终保持着7%的年均增长，而在苏哈托下台之后，也一直不温不火地维持在5%左右，以至于有外媒大胆预测，印尼有可能在2024年超过德国，成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按理说这样一个经济稳定发展的国家，应该有大量的投资机会，但是在中国，却很少有人想要去印尼投资。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印尼建国之后两次出名的排华骚乱。印尼是一个怎样的国家？被外界称为排华大屠杀的9.30事件是怎么回事？印尼是如何从中国的老朋友，变成排华急先锋的？

　　带着这些问题，天阅君为大家做了本期视频。如果喜欢，欢迎点赞、留言、转发，谢谢大家！

　　距今4.5万年前，一群智人通过了尚未被海水吞没的大陆桥，来到了今天的印度尼西亚群岛。从此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在之后漫长的岁月当中，他们击退了不擅水战的元朝海军，邂逅了路过此地的三宝太监，直到1596年，被荷兰人占领。在随后350年的时间里，印尼一直是荷兰人的殖民地，直到1942年他被日本人给“解放”了。1945年日本战败，荷兰人要求重掌印尼，而印尼则以武装革命回应。

　　此时的印尼不仅不想再次被荷兰人所掌控，反而积极要求进步，打着泛马来主义的大旗，想要吞并文莱、新加坡、马来西亚、东帝汶等英属殖民地，建立一个与美国同纬度，横跨太平洋的大国。在泛马来主义的影响之下，印尼军队战斗力爆表，打完荷兰打英国，经过多年的武装斗争，最终在1949年12月27日，荷兰向印尼政府移交了主权。作为交换条件，印尼加入印荷联邦，承认荷兰女王的地位，但是在外交、国防、财政、经济、文化等领域，不再受荷兰的约束。至此印尼完成了实质性的独立，次年8月加入了联合国。4年之后，印尼脱离了印荷联邦，与荷兰分道扬镳。

　　建国之后的印尼，社会矛盾十分广泛。既包含了以苏加诺为代表的世俗民族主义与宗教伊斯兰主义之间的矛盾；也包含了共产主义和本土主义之间的矛盾。再加上扩张主义和分离主义、以及冷战双方阵营在印尼的明争暗斗，让新生的印尼局势十分的复杂。

　　当时印尼的主要有三股政治势力，我们从大到小依次介绍。首先是印尼的军队，他们打过独立战争、反抗过外国入侵、镇压过武装叛乱、维护过祖国统一。不仅有声望，还有实力。军队的实力不仅体现在武力上，还体现在政治和经济上。在赶走荷兰人的同时，印尼军队接管了约12.5亿美元的荷兰资产，在当时占印尼国家资产总额的46%。之后这笔庞大的资产长期处于军管状态，苏哈托时期，军队控制了大部分国有企业，时至今日，印尼军方依然对政坛有着非同小可的影响力。

　　另一股政治势力是以玛斯友美党为代表的穆斯林群体。说起伊斯兰势力，在印尼可以说是历史悠久、根深蒂固。早在16世纪，印尼的主要岛屿就已经伊斯兰化，成为当地社会的主要信仰。经过数百年的发展，逐渐成为早期印尼民族独立运动的领袖之一。虽然后来受到了以苏加诺为首的世俗民族主义者的打击，印尼的伊斯兰政治力量依然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在1955年的国会选举中，主打伊斯兰教的政党占到三分之一，而普选选票总量也超过了民族主义和共产主义政党。根据2005年的统计，印尼信奉伊斯兰教的人口超过1.9亿，占全国总人口的88.58％，在印尼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McVey, R. (1983). Faith as the outsider: Islam in Indonesian politics. Islam in the political process, 199-225）

　　最后一股势力是以苏加诺和印尼共产党为代表的现代世俗民族主义势力。印尼的共产党最早可以追溯到1914年，由荷兰人马林创立，是亚洲最早的共产党。说起他的历史，就是一部战斗史。从荷兰殖民者到日本占领军再到后来的政敌印尼军方，对于印共来说，斗不斗的过是个能力问题，斗不斗是个态度问题。虽然屡战屡败，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屡败屡战，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所以从印共诞生，到联邦共和国成立，中间也穿插了一部印共的战斗史。他们高举民族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大旗，坚持武装斗争，对于印尼贡献巨大，得到了广泛的拥戴，迅速崛起为一股巨大的政治力量。在1945年之后，印尼共产党的快速崛起引起了苏加诺、印尼军队以及西方国家的忌惮，随后被强行要求去武装化。这导致了印共与军方发生武装冲突，最终3.6万名党员被捕，多名党内领袖被杀，印共和军方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1949年印共重建，开始走民族主义路线。而苏加诺当时面对军方和穆斯林两派的压力之下急需盟友，于是转而支持印共，他们形成了同盟。在苏加诺的庇护之下，印共再次崛起，并于1960年发展为印尼的第三大政党，巅峰时拥有300多万党员。

　　和世界上大多数的江湖一样，印尼人在同心协力赢得了轰轰烈烈对外斗争之后，也十分自觉地转入了轰轰烈烈的内部斗争。独立后的印尼应该是一个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还是一个现代化的世俗国家？是沿用古老的伊斯兰律法，还是制定新的国家宪法？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是复兴本土传统，建立民族政权，还是学习苏联模式，融入共产国际？是关起门来搞发展，还是对外扩张吞并马来西亚、新加坡等英属殖民地，践行泛马来主义？这些问题在印尼的各派政治势力中争论不休。虽然各派都宣称要引领印尼走向富强，但是共同的愿景并没有妨碍他们不断斗争。

　　在建国初期，印尼国父的苏加诺也面临着和孙中山类似的尴尬，虽然个人威望如日中天，却因为实力不够，不得不向政治对手妥协。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苏加诺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总统。这导致了印尼各派谁也奈何不了谁，政局长期动荡不安。最后还是苏加诺出面玩起了平衡术，推出“苏加诺总统方案”，提议建立一个包含各派力量的互助内阁。这个方案得到了印尼共产党、民族党、平民党的支持的同时也遭到了代表伊斯兰教势力的玛斯友美党的反对，随后演变成针对苏加诺的暗杀和武装叛乱。最终支持苏加诺的印尼共产党和陆军取得了胜利，在他们的支持下，苏加诺稳定了政局，打击了伊斯兰教势力政党，在印尼实现了“有领导的民主”。到了1960年，苏加诺召集印尼民族党、伊斯兰教师联合会和印尼共产党，成立互助国会。至此，印尼的民族主义、共产主义和宗教主义三股势力终于在苏加诺的手中实现了平衡。随后，为了保证个人权力，苏加诺在陆军、印尼共产党和穆斯林之间玩起平衡术，利用陆军维持稳定，利用印尼共产党获得民心。这是印尼共产党和军方的胜利，更是苏加诺的胜利。

　　取得胜利后的印共开始大力推动土地改革。1958年，印尼政府颁布了第1号法令，宣布废除私人领地。随后又于1960年相继颁布了《土地基本法》、《土地使用法》、《分成合同法》，继续取消封建势力、殖民势力和宗教势力的土地特权。随着这些法案的颁布，印共得罪了穆斯林、得罪了地主、也得罪了资本家。而苏加诺和印共之间的差别，也开始逐渐显现了出来。

　　对于这对盟友来说，在印尼必须得到重建和复兴的目标上，他们是一致的。但是在实现目标的路线上，却是不同的。对于印共来说，共产主义路线是必须坚持的，而对于苏加诺来说，现代化之路无所谓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但是必须坚持民族主义。他曾坦言：“我们正在培育我们对自由的热切希望，但我们更多地不是通过阶级意识……而是通过民族主义而激发出来的民族意识来达到这个目的。”所以这位印尼的国父骨子里其实是一位民族主义者，只是在当时的环境之下，出于现实的需要，他选择了向社会主义阵营靠拢而已。

　　于是此时的印尼，表面上看起来，在苏加诺的斡旋下实现了政局的稳定和平衡，但是在水面之下，以印共为代表的共产主义、以苏加诺为代表的民族主义、以军方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和残余的伊斯兰宗教势力都在静待时机。

　　由于陆军势力强大，同时苏加诺个人也对左翼政治理念抱有好感，所以苏加诺在上世纪50年代末期开始支持印共、打压陆军。苏加诺的行为在博得了中国、等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好感，被亲切地称为中国的老朋友，但同时也引起了印尼军队和穆斯林势力的强烈不满，陆军、穆斯林与印尼共产党的矛盾日益激化。

　　1964年8月，受美国秘密支持印尼分离主义势力丑闻曝光的影响，愤怒的苏加诺公开发表亲共言论。这标志着印尼的民族主义阵营开始“左倾”，为了防止印尼彻底倒向苏联阵营，美国开始大力扶持印尼军方，印尼政坛脆弱的平衡再次被打破。随后苏联、英国、中国等国家陆续入局角力，最终发展成了9.30事件。

　　9.30事件的导火索起源于1965年8月，由于苏加诺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原本依靠苏加诺庇护的印尼共产党紧急召开政治局会议，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印尼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艾地在会上表示要先下手为强（谌旭彬，《印尼为什么要屠杀数十万华人？》，腾讯历史转自谢志琼、钟冰/译，《印尼“九·三○”事件：美国中央情报局调查报告》，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221页）。9月30日晚，印尼总统卫队营长翁东等人开始发动政变，六名陆军高级将领被杀，印尼陆军参谋长纳苏蒂安被绑架。然而，由于缺乏武装组织的支持，政变在24小时之内就被印尼陆军反扑。10月2日，幸存将领苏哈托完全掌控了局势并宣告镇压政变。

　　三周后，苏哈托与陆军开始了针对印尼共产党的抓捕和屠杀，大屠杀一直持续到1966年3月才大体结束。同年3月12日，苏加诺被临时议会剥夺了政治权力，苏哈托任临时总统。1968年3月21日，苏哈托正式被选举为总统。印尼正式开启长达三十年的苏哈托独裁时期。

　　印共领袖政变失败后，印尼政府和军方在全国掀起了反共浪潮。10月8日，印共总部被毁灭，18日，印共在雅加达被取缔，党员在爪哇地区遭到了大规模捕杀，总书记艾地被军队枪杀。由于当时中国是苏联在印尼地区的代理人，所以在印尼军方的眼里中国也涉入非浅，这使得苏哈托政权对中国怀有极大的怨恨和警惕，进而导致许多印尼华人受到牵连。在这场针对共产党的大清洗中，大量的华人被当作共产党逮捕、枪杀。

　　由于缺乏可靠的证据，以及印尼历届政府的刻意隐瞒，1965年10月-1966年3月大屠杀期间的真实死亡人数，至今都是众说纷纭。

　　Friend, T. (2003). Indonesian Destinie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 113）

　　大部分相关档案至今处于保密状态，而当时在印尼的外国媒体又很少，因此研究界根本无法获得此次屠杀的足够细节和证据。据《苏加诺政治传记》一书记载，被屠杀的共产党员及支持者大约为20万-25万人，这几乎相当于南京大屠杀的数字。研究界普遍认可的受害人数在50万至100万人之间，其中绝大部分是被怀疑为共产党员或支持共产党的人。不过，由于媒体炒作以及一些未知的原因，外界普遍认为印尼华人是这次屠杀的受害者。但是在印尼本土的学界，却普遍认为印尼土著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真的是立场不同，结论不同。

　　但是无论真相如何，华人在这六个月的屠杀当中的确受尽苦难。无数印尼华人遭到驱逐。在三宝垄、梭罗、加布棉、棉兰等地区华人商铺和财产也遭到大规模洗劫，华人学校被关闭，无数妇女遭到侵犯（聂会翔，（2008），《苏加诺时期中国与印尼关系探究》 (硕士论文, 湘潭大学)，42；“In search of a future,” Time, September 16, 1966, p 19）。而针对印尼共产党支持者和同情者的屠杀则更为惨烈。其中最严重的爪哇中部和东部地区、巴厘和苏门答腊南部和北部地区。除了数十万印尼共产党员被杀外，印尼政府估计在1966年至1976年间大约有160万至180万人因被怀疑是共产党员而被捕。最终这些大部分死在了狱中。

　　尽管这次大屠杀反文明、反人类、骇人听闻，但在冷战和意识形态对抗的大背景之下，并没有受到西方国家的干预和谴责，只有苏联、中国以及朝鲜等少数社会主义国家对印尼发表了谴责声明。而英美等西方国家极力封锁消息，禁止记者进入印尼并要求媒体引用大使馆的官方消息（Gerard DeGroot (2008). The Sixties Unplugged: A Kaleidoscopic History of a Disorderly Decade. Macmillan. p. 390）。在印尼国内，一直到苏哈托下台，公众及学界都被禁止公开讨论这次屠杀。时至今日，印尼官方都未曾表达对这一人为灾难的反思和自责，并且始终以内政为由拒绝道歉。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无数人的生命，不过是大国博弈下的牺牲品，在政治家的眼中，什么也不是。时至今日，他们是谁？做过什么？身份、地位、国籍、政治立场都已经永远地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只剩下9.30、大屠杀、和一串争论不休的数字，标志着他们曾经存在过。

　　正如当时的美国国务院情报官霍华德·M·费德斯皮尔所说：“只要被屠杀的是共产主义者，就没人关心。”1966年3月，印尼共产党宣布解散，在血泊中退出了历史舞台，而印尼从此进入了苏哈托时代。出于对中国的怨恨和不满，次年苏哈托政府宣布与中国断交，一直到30多年之后，才在美国的施压之下，不情不愿地和中国复交。

　　在下一期当中，我们将会和大家继续探讨：各种外部势力在印尼的9.30事件当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些因素是如何影响着苏哈托时代印尼的政治、经济和外交政策的；震惊世界的98年排华骚乱是如何发生的。关注天阅君，我们下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