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10年教培老师的朋友失业后，我才看到他们背后的冰山……

“我彻底失业了。”

前两天晚上，我一个关系不错的高中老同学，也是这些年一直联系密切的朋友，突然给我发来微信。

这件事我其实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时间来的这么早。

因为我朋友的工作，是奥数竞赛高级老师。

当年上大学时，她就去了郑州某211高校，还认识了现在的老公，毕业后留在了当地一所中学教书。

大家都知道，河南是一个高考大省，郑州又位于河南教育的中心。这几年，郑州的教培行业发展相当迅猛。2015年的时候，她趁着风口跳槽去了某教培机构，半年时间就做到了奥数竞赛高级老师，早早月入2万。

这个收入，和她原来所在的公立中学比，高了不少，在本地也算相当高的水准。所以她这几年，不说走上人生巅峰了吧，也确实成了身边很多人殷羡的对象。

但是但是但是，凡事总有但是！

我说这个但是，就是最近刮得满城风雨的“双减”政策。今年政府一纸文件下来，教培行业迅速变天，说“被团灭”也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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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朋友所在的公司，自然也没法幸免。

好巧不巧，最近郑州疫情又处于严重时期，朋友所在的小区还被列入高风险地区，收到公司遣散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家隔离。

三分钟的电话通知，根本不给人回复的机会，就挂断了。就连她在办公室的物品，也都是托同事带回来的，整个公司一层楼就这么被封禁了，她6年的奋斗时光，好像也同时被封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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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解散得太过突然，公司并没给到什么补偿措施。

朋友和同事们没法见到公司领导，只能在微信群里轮番维权。

最后，公司才勉强答应给予一定补偿，但也用各种理由在克扣。

比如之前但凡提过辞职的老师，不管是随口一说还是递交了正式辞呈，都按辞职算，只赔付当月工资。

至于N+1赔偿，因为这两年公司主体变动，老师们重新签过合同，所以公司要按重新签订的时间算。

像我朋友，在这家公司干了近6年，但由于重新签合同的关系，N由6直接变成了1。

就算是给N+1，公司也只答应按底薪给。

教培行业老师的赔付工资，按照常规应该是基础工资+全年课时费，再取每个月平均值。结果呢，大部分老师只领到了3千到6千基础工资的赔偿款。

“哎，我该怎么办啊……”，这是最近和朋友交流中我最常听到的话。

说不难受是假的。

她和老公今年刚生完孩子，家里还养了两条宠物狗，前前后后哪哪都需要支出。

最关键的是，她目前还要还每月1万的房贷。

之前她做教辅老师时候收入高，所以两口子在郑州买的房子面积大，地段也好，房贷还只办了10年，以为能早早还清。

车买的是雷克萨斯，30多万，分期付款还有5万没还。结果前阵子郑州遇上大水，他们的车还被雨泡了，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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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前两年区块链正火的时候，他和丈夫手里正好有点钱，还拿了一部分积蓄去挖矿。好景不长，由于政策的关系，最后也落得血本无归。

她丈夫也是教育口的，在某机构做HR，工资一直没她高。这次他们公司还好，没遭到解散，但收入也少了一大半，奖金补贴什么的都没了。

现在，俩人手停口停，支出只增不减，压力比山还大。他们手里的钱已经没剩多少，甚至开始琢磨着靠透支信用卡度日。

朋友说，“我连狗粮都打算换便宜的了。”

这还不算最难的，最让我朋友难受的，其实，还是对未来的信心。

干了10年教师，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她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也尝试着想回之前的公立中学，可出来了，哪那么容易回得去？

现在应聘学校都要考试，名额少，竞争大。关键是，中学这几年工资没增长多少，根本cover不了她的房贷，更别提其它支出了。

公司遣散的时候，也有很多家长私下联系她，希望给孩子一对一辅导。

但这也有两个问题。

一是收入不稳定，家长们买的课时也不固定，这个月有，说不定下个月就没了。

更大的问题是，她将会面临巨大的不可知的“管控风险”，前几天不是还有新闻报某教师在别墅补课被现场查处吗？

现在风声这么紧，就算家长想干，老师们也真不敢接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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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老师，如果是教英语，思维，声乐的，还可以换个机构、换个形式继续教。

可像她这种教了10年只教奥数的，政策直接一刀切禁止开课，教别的又不会，就像被生生撵进了死胡同。

实在没办法了，她最近只好托朋友们帮忙找出路，所以才联系到我。

有朋友建议她做个知识自媒体，之前她上课很受孩子和家长欢迎，每次评优都有她。

但是，自媒体并不好做，成功的概率太低，何况她之前从没接触过。

她和我说，她现在最付不起的就是时间成本，很害怕自媒体还没做起来，房子和车子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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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朋友劝她抓紧考编，但考编一来需要投入大量时间成本，孩子没人照顾了。二来就算考进去了，收入也覆盖不了目前的房贷车贷等巨额支出。

走投无路的她和我开玩笑自嘲，看来，只能去干保姆了。

就是那种高学历的豪门管家，既做老人看护，也做厨师，甚至包括孩子的家庭教师，一个月收入上万，甚至更高。

可问题是，以前家政确实是低准入门槛的职业，但现在天变了，大量高学历的教师纷纷涌进来，她凭什么竞争过别人呢？

我朋友的遭遇，并不是个例。

你可能不知道，在中国所有就业排行中，教培已经超过了房地产、互联网，位列第二位。

根据《中国企业家》的统计数据显示，中国校外培训机构超过70万家，从业人员超过1000万。

还有一个统计数据说，这1000万人仅仅是K12的，整个教培机构的从业人员已经达到3000万。

想想我们金融行业总共也就800万从业者，和教培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说，这次双减政策所影响到的人，比你想的还要多。

就算不看数据，现在你随便去微博、小红书、B站等论坛看看，或者看看身边教培老师们的朋友圈，都不难看到他们的哀叹。

哀叹的何止是老师，还有无数家长。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群，孩子都差不多大，大家经常一起胡侃之余，探讨下给孩子报班的事。

最近群里简直太热闹了，有些同学给孩子报的是同一家机构，都会赶紧互相交流下课程的后续情况。

看群里的讨论，目前相对正规的机构都给了家长回复，线上课程还没退课，线下课程没上完的会退课程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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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报了小机构课程的家长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有些公司直接消失不见，有些则拖拖拉拉不给明确的解决办法。课程费小则几千，大到几万，大部分都是丢石头进了深坑，没有回音。

要说钱的事，还可以向上反馈慢慢解决，现在更多人愁的是孩子接下来上课的问题。

都说双减解决的是鸡娃内卷，可现在表面减了，谁知道别人还上不上，外面不能上了，父母到底还要不要给孩子上。这种囚徒困境下，没有一个人爽。

按照现在这个趋势，我估计，接下来受伤的不止教师这个职业。

最近以及未来的一段时间，国家对某些行业的重点打压，都可能会让更多从业人员受到影响。

我有一个前同事，之前跳槽去了互联网大厂，做教育融资，最近他们整个团队都解散了，全体员工原地失业，根本没给一点反应时间。

国家为什么这么做？我前不久写过一篇文章：《斩教培，其实是国家在反内卷》。

国家的心确实是好的，政策导向也是好的，短期的阵痛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普通人的生存状况和感受可以被忽视。

尤其是，当这些政策像一颗大枣被当做药物一样囫囵吞下，所有身处这个行业的人都被下药过猛，还没等缓过神来，就一下子呜呼哀哉了。

几周之内的狂风骤雨，各地方政策的一刀切，直接宣判了多少像我朋友这样的人一个“死刑”。

而且，封禁政策下得快，对应的转型措施却并没提供，很多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影响到的都是千千万万个家庭，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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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悲的是，现在社会上还有一种论调：

“老师们早该失业了，都是你们增加了内卷，活该！”

前两天某地有一名教师补课被抓，新闻下面就有不少这种声音。

曾经，身为一名教师，学生崇拜，家长敬仰，现在一夜之间竟然人人喊打，还被咬牙切齿，实在是我想不到、也想不通的事。

如果真要责怪，也应该去责怪那些推波助澜的资本，是它们挖到了“教育”这座金矿，不断追加力度，制造教育焦虑，把所有人都裹挟其中。

而身在这个行业的老师，其实跟我们一样，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兢兢业业地做着普普通通的工作。

他们并不是“内卷”的始作俑者。

千万别把他们吃饭的锅掀翻了，还要让他们背负莫须有的骂名。

我知道，肯定会有人说：

“国家在改革，在反内卷的过程中，总会有人受伤的，在所难免。”

“变糟糕的人只是一小部分，你为什么总盯住一小部分人看？要看大局观。”

这话我都懂，但我猜，你们一定没坐在当事人的位置上。

这个世界上的悲伤，从不彼此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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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伤害，在你口中只是小部分人，但在每一个当事人那里，都是无比真实的、剧痛的，都是他们不可承受的重量。

而且，这绝不仅仅是一个人所承受的痛，而是成千上万个人的真实剧痛。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每个人都乐于看到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却经常会不自觉忽略掉那些在前进道路上被撞倒的微小个体。要知道，在路上踽踽独行的他们，稍有一粒灰尘落在身上，就会被压得气喘吁吁。

别让那粒灰落得太快，给普通人更多一点时间去转变，我想，这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