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评风韵犹存！“最帅东北大爷”王德顺：我不如从前了

王德顺又火了。3月30日，在上海时装周的T台上，88岁的王德顺穿着一身红色东北大花袄亮相。人们感叹一位耄耋老人却有着笔挺身材和不俗气质。

2015年，79岁的他穿着东北大棉裤，赤裸上身，走了一段T台，视频迅速走红网络。不少人称他为“高龄青年”“最帅大爷”。

他的一些故事渐渐为人所知：50岁辞职举家北漂，57岁将哑剧带到世界舞台，六旬裸体演出活雕塑，拍摄超过30部影视剧，后来他又挑战骑机车、当DJ，85岁学会开飞机，拿到飞行员证书。

这些故事带来的轰动，对王德顺来说，并不意外。聊起再度走红的经历，王德顺说,“我看有人感慨，人80多岁还能活成这样，咱们也可以活成这样。我还是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些信心，带去一些生活的勇气。”

王德顺在上海时装周走秀。图/受访者提供

【1】偶像

在海南，眼前的王德顺，戴着墨镜，大步流星地走来，白色长发拢在耳后，身材挺拔，从背后看与三四十岁的人无异。

他偶尔居住在海南，是海南的一家康养机构的代言人。2015年的那场走秀后，除这一代言外，还有不少品牌伸来橄榄枝。

有名酒想找他代言，有人想在“长寿药”上贴他的照片，还有按摩店想请他做广告，都被他谢绝，王德顺爱人赵爱娟打趣道，“就差澡堂子来找了。”

在这里，王德顺总是被人追着合照，健身房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

王德顺很少去餐厅吃饭，常订餐到房间——为了减少被围上来拍照的情况。虽是这所康养中心的代言人，但他还是保持着多年来节俭的习惯——他和爱人只订两顿饭，早餐是两片面包、一盘沙拉、两个煎蛋、两杯热牛奶。午餐，他只要一条鱼、几只虾、西蓝花、豆角和一碗素面，吃剩的饭菜再当作晚饭。房间里没有高糖饮料，只有矿泉水和无糖酸奶。

3月底的那场秀令他再次进入流量池。这也是王德顺继2015年之后，第二次单独接受走秀邀请。

2015年3月，王德顺女儿王遒给一场时装秀做音乐，设计师胡社光在其手机里看到王德顺照片，便邀请王德顺来走秀。

他让王德顺随意发挥，开场和结尾都是王德顺的时间，音乐是什么，就表演什么。其他男模都是绅士而优雅的，王德顺踏着西北民歌的苍莽气势，半裸着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他要表现的是一种内在气质，狂野霸气，谁都不在乎。

那是王德顺第一次在T台走秀，一趟来回是30秒。次日这段走秀视频在网络上走红，聚光灯和热度纷至沓来，那时媒体写他，“小鲜肉闪开，你大爷来了。”

2015年，王德顺因半裸走秀走红。图/受访者提供

来邀请王德顺走秀的人越来越多。单独请他去的，他统统婉拒了，模特不是王德顺的职业，他是一名演员，更希望以演员的身份被记住。邀请他和学生一起走秀的T台，他去过几回——1987年，他曾受邀为中国服装博览会培训时装模特，教了60来名学生，这些学生如今大多也成了时尚行业的翘楚。

2月中旬，胡社光找到王德顺，想再合作一次。王德顺答应得很干脆，“行，再重温一下9年前的时光。”

88岁还能在舞台上完成走秀，王德顺说，这得益于多年来没有间断的健身训练。他50岁走进健身房，运动给他带来健康的身体和大脑。他每天要在健身房训练3小时，下午2点到5点是固定留给健身的时间，游泳1小时，练器械1小时，拉伸1小时。

王德顺在健身房锻炼。图/九派新闻 万璇

不少人把王德顺视作偶像。在九派新闻采访期间，在健身房，一位女生拉着母亲到王德顺跟前，想与他合影，“您是我妈妈的偶像。”她介绍，她母亲从小也有在舞台走秀的梦想，后来年岁渐长，忙于照顾家庭，只能放下T台梦。

自2015年王德顺走红后，她母亲常常会看他的视频，最近的走秀也没落下，她鼓励母亲去追随梦想，去学走台步，“80多岁都不晚啊。”

王德顺也发觉，近年来秀场里的中老年模特越来越多。在2024年上海时装周东北大花的T台上，不少模特都是中老年人，年龄在60岁左右，“人们觉得老年人也可以走秀了，可以上很好很正式的T台。”

王德顺很少有坐在公园里摇摇蒲扇的闲情时刻，生活总是匆忙的，有了要做的事，就一刻不能耽误。他并不认为，年纪意味着衰老。

他常常提起他日记本上的一段故事。1996年，即将迈入60岁的这一天，他给自己写了一封给“一九九六先生”的信，“我并不期盼你的到来……它象征着我的成熟，也预告了我的衰老。好在我并不服老。”

【2】折腾

王德顺的人生经历，绕不过“折腾”二字。

凡事想做，他就立即去做。王德顺说，自己的一切都是性格决定，他天生是不安逸的人，性格里有“活性因子”，从小爱滑冰、游泳、摔跤、举重，“待一会都很困难”。

以往他演一台哑剧，要演一个半小时，十几个节目，一句台词没有。一场下来，妻子都替他感到疲惫，让他歇歇，他摆摆手，已经准备好去下一个目的地。

这种不安于现状的性格，能追溯到他成为演员的契机。王德顺当过公交售票员，也做过工人，那时他下班就去文化宫学唱歌跳舞。有一回，他看见沈阳一个话剧团的牌子，直接进去问招不招人，话剧团让他表演，这些他都在文化宫学过，24岁时，他就这样当上了文艺兵。

哑剧也是他“不安分”的选择。50岁时，妻子给他创作了一台哑剧《生命》，在舞台上，他穿着一条肉色三角裤，扮演了一个生命从胎儿形态到呱呱坠地，再到垂垂暮年的过程。结果这台哑剧被单位换掉，原因是衣不蔽体，有伤风化。

后来，他又排了一个哑剧《囚》，他演一个困在笼子里的人，挣脱束缚，获得自由，结尾时囚徒从梦中醒来，原来自己仍身处笼子，自由只是一场梦的颂歌。

这个节目也没有通过单位的审批，理由为是非不清，这里关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都有自由，要什么自由？坏人不该冲出牢笼。

话剧团的年轻演员看他着迷上哑剧，天天练，问他为什么这么折腾？王德顺的回答是，做不出来，他不甘心。

王德顺提起，当时自己就站在十字路口——一边是安逸的生活，他住在当地的小洋楼，夫妻有稳定工作，工资稳定，再过些年就能退休；一边是冒险，为了哑剧的梦想去冒险，去追求理想。“于是我什么都不要了，公费医疗、保险、编制，都不要了。”

1985年，王德顺一家四口来到北京北漂，他称那段日子是“流浪8年”，没有单位，没钱租房，只能在朋友家轮换着借宿。“在别人看来，我们无以生计，活不下去了，可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当时的梦想就是想把这台哑剧推向世界。”

哑剧，王德顺一演就是十年。造型哑剧不仅是在讲故事，而且是在展现身体的艺术和美感。这种美感是王德顺独有的，他把自己的身体塑造成雕塑般的线条。他在电影学院给学生演哑剧时，台下有学生说，不用演，他站在那里观众就爱看。

后来，他被派去代表中国参加国际哑剧节，那是中国哑剧第一次登上世界舞台，王德顺的照片被收录在《中国大百科全书》中。

这些故事都发生在王德顺人生的下半程。2015年，他去参加TED演讲，主题是“孤独的行者”。这个名字是王德顺想的，他在自己的人生图景里是一个脚步匆匆的行者，“我不想安逸，就想往前闯，去追求一个新的事物。”

【3】爱人

妻子赵爱娟对王德顺来说，是生活的伴侣，也是艺术创造的伙伴。

“话剧团的同事曾评价，她是灵魂，我是力量。她的灵魂通过我的力量表现出来，所以我演的都是她在脑子里想的内容，只有我能给她体现出来，我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王德顺说。

王德顺和爱人赵爱娟在话剧团相识。那时团里不允许谈恋爱，但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悸动的时候。有一回，王德顺在修理食堂的电动机，结果还没修完，电动机开了，切掉了王德顺的手指。

住院后，王德顺觉得事业一片灰暗，职业生涯可能也要走到尽头，“没了手指头，我还能演戏吗？不能当演员的话，我觉得我这一生完蛋了。”王德顺想着，如果有人这时还能惦记着他，就会来看望。他在心里猜想，第一个来看他的女生，也许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赵爱娟来了，她说自己看病刚好路过，不是特意来的。王德顺说，“明天班上的同学都会来，你别跟他们一起，等他们走了，你再来。”次日，赵爱娟等到很晚才来探病，两人才确定心意，开始恋爱。那时，王德顺26岁，赵爱娟20岁。

后来，赵爱娟写哑剧，又创作活雕塑的表演形式，让王德顺演绎。最近，赵爱娟为王德顺写了一部电影《星星的守护者》，讲述一个孤独症孩子的家庭故事，电影在筹拍中。

如今，爱人82岁了，常常会陷入回忆。赵爱娟常会提起年轻时的恋爱、在医院的对话，王德顺就陪着老伴儿一起聊往昔。他感觉到，自己和爱人都老了，“老人的常态就是回忆他这一生经历过的事情。”

王德顺演了345场哑剧。57岁那年，他发觉自己演不动了，体力跟不上。

过去，一台哑剧要演一个半小时，演《杀鸡取卵》，他一人饰演多角，演人追鸡，又要演鸡的逃亡，还要演鸡濒死的过程。有一幕他躺在舞台上，饰演垂死的鸡，四肢朝上，需要靠背部力量把自己弹起来。后来他发现自己表演得越来越吃力，一场下来，他非常疲惫。

后来，受罗丹雕塑的启发，他和妻子创作了“活雕塑”表演，他们找人复制罗丹的雕塑，王德顺把身体涂成青铜色，和雕塑一起演绎三段爱情故事。

家人总是能察觉到更细腻的东西。王德顺演活雕塑演了10年，人们惊讶于他像雕塑一般流畅锐利的线条，但爱人发现了他衰老的痕迹，直截了当地说，“你演不了活雕塑了，你的身体已经不好看了。”

对于王德顺和爱人来说，艺术是观众发现美的东西发出的惊叹，是忘记年龄，而不是因其年龄反差来感慨他还能拥有这样的身材，“前者是欣赏，后者是勉强，艺术是追求完美的，一点不能勉强。”

王德顺不再演活雕塑，转型拍影视剧。80岁那年，王德顺新书签售，他在签售那天演了最后一场活雕塑。当时有一个动作，要求身体像机械一样缓缓跪下，得有强大的肌肉控制力，他做得很艰难，甚至有些颤抖。

但性格上，王德顺依旧生猛。

76岁那年，他接下了青年导演邢健的电影《冬》，这部电影后来在国内外电影节都获得了最佳艺术探索奖。《冬》长达一个半小时，讲述了一个隐居雪山的孤独老人和鱼、鸟、一个小孩的故事，没有一句台词。他是故事里的唯一主角。拍摄地在长白山取景，大雪没过膝盖，有场戏开拍前，副导演去探路，结果差点掉入雪底下的湍急水流。拍完《冬》，王德顺最大的感受是，活着回来。

83岁那年，他在《倚天屠龙记》里演张三丰，剧组原本安排了武替，但是王德顺拒绝了，他决定自己来演。他花了三个月，跟着光盘学太极拳，现场的打戏和吊威亚，他都自己上。“我不能让自己懒惰，我会逼自己一定要去做。”

在拍摄电影《候鸟》时，他演神仙，需要慢慢蹲着走向深水。摄影师和三个救生员坐在对面的船上。开拍前，王德顺说，万一自己掉进去，摄影机不要停，救生员不要动，三秒后他一定会浮上来。开拍后，王德顺一边唱歌一边往前走，他果然掉入深水，三秒后他浮出水面，画面一条过。导演拍手，如果不是王德顺的生猛，这个镜头就白费了。

【4】暮年

从上海时装周回来后，王德顺看到网上不少人评价他，风采依旧，风韵犹存，不减当年。“实际上，我自己知道，我不如从前了。”

妹妹看完王德顺走秀视频，给他打来电话说，发现他和从前差太多。王德顺也有这样的感受。9年前，他在T台上的表演是随性的自然流露，这次在台上，他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站得挺拔点，走得快一些。

他察觉到自己老了。以往他游泳一趟能游2000米，现在只能游1000米，以前可以游蝶泳，现在也做不到了。9年前，王德顺还在想，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这个闯劲儿差多了”。

现在他的生活节奏也慢下来，不拍戏的时候，他就在健身和陪伴家人。

生活中，王德顺是孙女的忠实玩伴。家人说他，孙女干什么，爷爷就跟着干什么。孙女去学骑马，王德顺就去马场陪着，孙女玩滑冰，他就跟着去滑冰。

但那些哑剧的动作，他还是能随时表演出来。很少有人发现，他在2015年的那场走秀里，融入哑剧《暮年》里恋人相见的一面——白发老翁在树下想起年轻的恋情时光，他的脑海重现羞赧、喜悦、轻盈的岁月。他第一次演《暮年》是在1985年，这是一台妻子为他写的哑剧。

走红后，他成了很多演讲的常客。在影视剧里，他也常常饰演一个激励人心的角色，导演总是能在他身上捕捉到一些积极豁达的色彩。

不少地方邀请他去给年轻人说些鼓励的话，但他不愿当年轻人的人生导师，这些话也不用说，“成功得靠天时地利人和，谁说努力就一定会成功？”

回顾自己的一生，王德顺说，自己从未有过迷茫期。他想做什么都去做了。以前有人问他，会不会害怕死亡？王德顺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曾在坐飞机时设想过，如果飞机此时出事，他是会平静等待，还是大吼大叫。

“我想我会平静地接受死神的到来。因为我想做的事都做完了，我可以坦然地面对，没什么遗憾。”

九派新闻记者 万璇 海南琼海报道

编辑 吴迪 任卓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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